安盈早便做好了打算,若是殷离要带她过去黑海中央,便一定会揽着她的腰过去,哪知男子只是轻轻扣住她的肩膀,却不过一会儿就把手松开,退开几步避开女子。
“赶快。”
殷离催促,使得女子眼睛一跳,心底便越发把祁袅袅恨上了,但嘴上却是仍道,
“是,属下自当尽力。”
说罢,掌心上下翻动,嘴唇开合,低声念起符咒之时一股明黄暖光从手中倾泻而出,慢慢将躺在船上的祁袅袅包裹起来,
“主子,安盈现在要入袅袅幻境,可否劳烦您为我护法?”
“嗯。”
殷离点点头,左袖一扬,便出现一个暗黑色的结界来,其上还隐隐出现灿金色的电光,而昏睡的祁袅袅不知两人举动,仍是紧闭双眼,眉头蹙起来,不断地轻喃,嗓子里发出来的,尽是同被鬼扼住一般的嘶哑难听。
少女陷入的,的确是幻境,只不过更为确切的说来,是陷入幽兰的回忆中去了,因为面前的景象,祁袅袅从未来过这里,虽觉陌生,却又有隐隐的熟悉之感。
“这里,是哪里?梦境吗?”
袅袅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一个院子的后花园里,此时真是盛夏时节,园里佳木葱茏,自枝丫间落下的阳光分毫不觉有热辣之感,伴着阵阵清风拂面,少女尽是觉得格外的舒适,园里东边的角落里还有个秋千,土褐色的木底子,上面放了块青绿色的软垫,周围还有恰好长到女子脚踝高度的各色野花,祁袅袅便不受控制的跑过去,粉色的百褶裙也跟着摇晃起来,花朵一般的在阳光下舒张。
“小姐,您都快玩了一下午了,胡嬷嬷已经在花厅那儿和老爷夫人喝茶了,老爷说要看看你近日的学习成果,夫人那边就叫人来催您,您赶快过去吧!”
少女荡了没几下,圆拱门那儿就过来一个青衣丫鬟,手臂上还挂着一件藕粉色的披帛,小跑着来到秋千前头,拿出块帕子给少女擦汗。
“瞧瞧小姐你,玩得满头大汗的,这叫外人看见了多不好,一会子老爷问起来小姐今日功课,莫不要一问三不知了。”
说罢,收了帕子,就往少女身上套披帛。
“胡嬷嬷可有在爹爹面前说我坏话?”
不过才十四的女孩就已经出落得十分水灵标致,眉眼间流动起来的,都是活泼的色彩。
“哪能呢!小姐生来就聪慧,琴棋书画就没有一个能难得倒小姐的,小姐功课做得好,胡嬷嬷也轻松,早就在老爷夫人面前将您一顿夸呢!”
青衣丫鬟说得眉飞色舞,同女孩一起离开,朝花厅走去,女孩听到丫鬟的话,得意的勾起嘴角,
“那便怪了,教我的时候,胡嬷嬷一直板着脸,说这里不好,说那里不好。”
“许是胡嬷嬷对小姐要求高呢!”
两个女孩都是一般年纪,聚在一起说话,丝毫没有主仆间的客气生分,就听得女孩如同银铃般的笑声还在呢,人却是没影儿了。
空寂的后花园,风却是突然就刮得猛烈起来,天色也倏地就暗下来,前头便隐隐传来哭泣和叫喊的声音。
“臣冤枉啊!臣冤枉啊!”
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不断的磕着头,咚咚咚几下后,额头竟已是磕出血来了。
“咱家也是奉令行事,白大人冲我磕头又有些什么用呢?”
说话的是个面白无须的太监,掐着嗓子讲话本就叫人不舒服,现在又是皱缩着一张脸,捏着兰花指,便更加让人不适,
“哦,咱家给叫错了,现在你已经被革职,哪里能叫白大人,该叫你白尘了吧,唉,还真是如尘土一般轻贱。”
那太监叹一口气,眼光在花厅内外打量一圈,看一众的丫鬟小厮,连同白尘的妻子也跪在地上发抖,便对身后的侍卫摆摆手,
“奉圣上之命,白尘草菅人命,鱼肉百姓,此等不仁不义之人,革去官职,即刻问斩!”
话说罢,站在太监身后便有三人上前一步,两人极快的左右抓住了白尘,另外一人背着一把大刀上前来,一个利索就要砍下去,
“老爷!老爷!大人莫要杀我相公啊,相公是清白的啊!”
白夫人也没了主意,惊慌失措的哭出来,恳求那刽子手可以放了白尘,可那大刀却还是落在了白尘脖颈,一大片的血花迸射开来,白尘眼睛未闭,死死盯着前方,却是已经身首异处。
“爹爹!”
自花厅的侧门急匆匆的跑进来一个少女粉衣粉裙,容貌如花般娇艳,可却是发髻散乱,急促地喘着气。
袅袅,不,现在许是白兰了,幽兰到了花厅之时,早见爹爹已倒在血泊之中。
“相公,你等妾身,随您一起!”
白夫人突是眼中放出光来,牙关一咬,直接就向花厅的那根红木大柱上撞,只听得嘭的一声,妇人便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娘!”
白兰飞身扑上去,跪在白夫人旁边,
“娘你醒醒,别吓兰儿啊,娘……”
白兰哭得眼睛红肿,身体颤抖,含恨的目光看向那群侍卫,却是引起了那太监的兴趣,
“这个可是白尘的女儿了?”
太监后头便有人回答,
“是的,大人,是白尘独女,白兰,今年刚好十五了。”
“哦……都十五了啊,这圣上也没说如何处置白尘的家眷,”
那太监见白兰不带半分惧色的瞪着自己,眉角挑起,面色带上不悦,语气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白夫人已死,府里的女主人怕也是没了,看白兰算是有几分姿色,呵呵,”
太监淫邪的目光将白兰浑身上下打量一遍,继续道,
“就随意找个酒馆给卖了,或许还能收个好价钱,至于其他人吗?”
太监说这话时,还伸出手指来一摇一晃,上头那句话说了许久才继续道,
“收了卖身契,找一群人牙子再卖上他们一次,左右都是些狗奴才罢了,主子都已经死了,留着他们做什么。”
太监说完话,花厅的丫鬟小厮们都哀嚎起来,却是叫发令的那人更加得意,一声得意的笑,扭着腰肢就离开了。
白兰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身旁的青衣丫鬟不断的小声哭着,眼泪鼻涕都一块的出来,那太监刚走,领头的侍卫便抓了管家去库房那卖身契和地契,其余的丫鬟小厮被一个个拉走,白兰还来不及将爹爹的尸体安置妥当,就已经被过来的男侍卫给粗暴地拉起来。
“小姐!小姐!你们这些混蛋要带小姐去哪儿?”
青衣的小丫鬟死死的抓住白兰,不肯松手,却是被那侍卫一脚踢开几步远,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先顾好你自己吧,你家小姐可是要去做酒娘了,哈哈哈哈!”
“小姐啊!小姐啊!”
丫鬟的哭声徘徊在白兰脑海中,少女嘴唇颤动,开始极力摇晃起被侍卫拖住的那只手来,满眼泪水,眼前早便迷蒙一片,只看得府中丫鬟小厮被一个个拖走,那些伸出的手都像是枯死的枝干,直直的朝天空撑开,刺进自己的眼睛,涩得生疼。
“你放开我,放开我!”
白兰的手臂早已被扯得发红,热辣辣的痛感让少女皱起眉头来,她便一口咬在那侍卫手上,
“啊!”的一声,稍微并未松开抓着白兰的手,却是面带怒色,一个巴掌就扇在女子脸上。
“贱人,都快被卖到酒馆去做酒娘了还如此矫情,哈哈,真是可惜,清清白白的官家小姐现在却是要被每一个男人凌辱践踏了,哈哈哈哈!”
侍卫突然转了态度,手下动作愈发粗暴,扯了白兰的头发就往外面脱,一边还骂骂咧咧,说个不停。
此时白府,夜幕深深,天空之上,一颗星子也无。
而幻境之外的祁袅袅早已眼角淌泪,整张脸都是汗水泪水,还不听的哭喊着,
“爹爹,娘!……爹爹……不要啊……你放开我……”
少女这番模样,殷离便更加着急,法阵中心的安盈却是突然双眼睁开,长吐一口气。
“如何?”
殷离拧着眉头问话,
安盈的面色还有些苍白,开口道,
“冥王大人,袅袅陷入的,似乎是骨姬生前过往,”
女子停顿了一会儿,良久才抵着舌根,缓缓说出一句,
“安盈也没有办法,幽兰的幻境,安盈没有办法进入。”
话完,殷离眼神一暗,看明黄光雾中神色痛苦的少女,心上闪过无力之感,
“退下吧,你尽力了。”
“安盈……是,属下告退。”
安盈还想要说点什么,见得殷离那般表情便收了话,毫不拖泥带水的准备等殷离带她离开,哪知殷离还是同来时一般,只轻叩她肩膀,马上便把她带回到对岸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可立于对岸的女子目送男子黑色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之后,才冷冷的勾起嘴角,
哼!
安盈并不是不可以救祁袅袅,只是方才入了她幻境,看她如此绝望和无措,安盈便爽快得想要大笑三声,打算冷眼旁观祁袅袅继续痛苦下去,也不打算让殷离入梦,若是冥王救出了祁袅袅----
那岂不是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