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经贸委就被叫到孙刚办公室,管约明、谈啸也在,都一脸沉重的模样。一问才知道,事情果然有了变故!
一个多小时前骆嘉斯陡地打来电话,似乎知道有两家化工集团愿意入股,说榆达化工厂部分股改的资金技术基本落实了吧?说明压力可以转化为动力嘛,不把你老孙逼到悬崖边,能出现柳暗花明的局面吗?
孙刚暗想又不是经贸委的功劳,一个是主动找上门,一个是岳峙介绍的,但哪敢挑明了,只能含糊以对。
骆嘉斯接着说后来我反复考虑过了,觉得部分股改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榆达落后挨打的被动局面,必须要利用此次契机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老孙啊,你们经贸委工作小组索性挑下重担,把榆达集团股改事宜也接过去……
听到这里白钰简直莫名其妙,脱口而出:“不对啊孙主任,各位领导,国企股改铁板钉钉是省国资委的活儿,怎么……怎么可能让经贸委接手?职责分工也离题万里啊!”
孙刚倒也没为他的失礼而生气,脸色凝重地说:“就在昨天省常委会对省正府领导分工作了微调,理由是此次化工厂爆炸暴露了正府条线管理的弊端和漏洞,有意进行重新整合,然后我们经贸委划归徐尚立申长主管,国资委仍由何超申长主管,这叫规划和监管分离。听明白了吧?”
都是官场中人怎会不明白?
白钰只眨了半下眼就悟出其中奥妙:此项工作交给非申委常委的徐尚立,而非强势且经济理念趋向开放的何超,骆嘉斯是想让榆达集团股改在他的意愿下顺利进行。
“榆达集团总资产一百多个亿,剔除部分股改的主营化工厂还有六七十亿,其中只有一半产业资产此外都是非盈利资产如生产基地、仓储中心、培训中心、研发中心等等,股改难度比化工厂还大,”白钰皱眉道,“倘若这样的话,还不如把化工厂整合到集团一起股改……”
管约明截口道:“不,化工厂归化工厂,集团归集团!”
“那……”
白钰一时滞住,缓缓坐了下来。
“看看,小白也被难住了吧?”孙刚不再打哑谜,直截了当道,“骆书计推荐原山的固建重工接洽收购事宜,同志们讨论一下怎么落实推动?”
固建重工!
白钰的心飞速下坠,再下坠!
固建重工,渚泉国企改制之痛,为此京都特意将强势且有能力的方晟调过去重点主抓。
经过一系列较量、博弈,挖出固建重工的老东家竟是已退下来的骆老,不,准确说以骆老为代表的利益集团,种种迹象来看,利益集团是跨派系、跨地域、跨正治理念的,事后于道明甚至怀疑于家也参与其中。
当时方晟在正治上已经成熟了,没象过去风格赶尽杀绝,而是步步紧逼,迫得骆老方面断腕求生:
渚固重型机械董事长袁小泉主动辞职并投案自首;固建重工集团常务副总经理尹荣因重度抑郁症在办公室服毒身亡!
之后固建重工在方晟主导、沈煜能大力配合下顺利混改成功,集团轻装简行,生产经营、规模效益齐头并进取得骄人成绩。
而那时方晟已调到晋西、上高任职,很少有人把固建重工的辉煌与他联系起来。
如今固建重工发达了,居然动起跨省收购的念头?它的主营产业是重型机械,与化工产业八竿子打不着边啊,干嘛这节骨眼上插一脚,还由骆嘉斯推荐?
等等……
骆老→骆嘉斯→沈煜能……
是哎,固建重工虽然完成了混改,但核心资产仍属于骆老为代表的利益集团,高管层、中层干部主流仍在沈煜能掌控之下。
狗改不了吃屎!
回过头看,那次会上骆嘉斯当众下达任务和限期,乃是一箭多雕的伎俩:一方面震慑经贸委,吓阻岳峙、何超等人;另一方面暗度陈仓,将榆达集团的主营业务也是最大的包袱甩掉,借以为固建重工入主铺平道路!
什么鬼保守系,涉及到个人利益、家族利益放得比谁都开,脑子比谁都灵活,把国际最新理念熟练用到股权变更、资本运转等经济领域!
沉默半晌,谈啸道:
“首先,我跟葛兰特、贾洛两家化工集团都不熟,在股改问题上不设立场。但持公心而言,我觉得分集团和化工厂两个层面股改不符常理,对两家化工集团也不公平!算笔很简单的账,人家化工集团花12个亿仅仅入股化工厂;固建重工只须花不到20亿就能入股榆达集团,还反过来控股化工厂,这不是形同儿戏么?小学生都能算的算术题!”
管约明也说:“我要是那两家化工集团谈判代表,肯定不能接受固建重工收购集团股份的做法。要么把化工厂独立出去成立股份公司;要么如小白所说把化工厂打包到集团股份进行转让!”
两人语气都很强硬,却不是冲着骆嘉斯,而是对孙刚丝毫不加阻拦地把烫手山芋接下来表示不满。
上次为股改的事,骆嘉斯当众下任务也罢了,经贸委咬紧牙关扛了下来。眼看问题已经解决,怎么可能继续加码呢,还有完没完?
管约明和谈啸都认为以孙刚的身份和能量应该顶住,不能象烂泥巴似的任人拿捏!
国企股改就是国资委的份内事啊,经贸委插手来做,最终还得由国资委层层履行程序和手续,那经贸委成了国资委的下属机构?
省直机关到国资委、经贸委、发改委、外经委、经信委、财政厅等部门之间,气势此消彼涨是很微妙的,都是经济条线重量级单位,都对全省经济事务和发展大计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谁更有话语权?
一看主管省领导;二看部门负责人。
最重要的是关键时刻能否顶住,顶不住,以后麻烦会接踵而来,因为从省领导到省直机关乃至市区领导都认为你好欺负。
面对同僚及手下的质疑,孙刚脸色一整,道:
“骆书计直接把任务部署给经贸委,表面看是不符合省直机关部门工作分工,但同志们别忘了常委会下面设有国有企业深化体制改革领导小组,申委书计兼组长,申长是副组长,办公室就设在我们经贸委……”
“噢对——”谈啸拍了下脑袋。
管约明道:“当时我在京都学习不清楚具体情况,深化体制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不是应该设在发改委吗,怎么放我们这儿?”
孙刚悠悠道:“涉及国企体制改革都晓得是改革深水区,都摸不着深浅,你推我让谁也不肯具体接手,当时我们经贸委主管副申长是刚提拔的,就被委以重任……后来发现这项工作根本没法开展,搞了两家失败的试点后也就不了了之。”
四个人相顾无言。
冷场数分钟,管约明打破沉寂道:“既然师出有名,天大的困难也得接着,吃公务员这碗饭就不可能挑肥拣瘦。”
“嗬嗬,就知道约明敢于勇挑重担。”孙刚笑着说,实际上暗知管约明一直瞄着自己的位置,眼下正是在新申委书计面前表现的机会,不可能甩手不干。
官场原动力就在于此,客观困难永远屈从于主观愿望。不过孙刚掌握的情况来看,管约明接班的可能性小于20%。
已有一位副省级干部、一位诗委书计、两位市长暗底下运作经贸委主任位子,与他们相比管约明的活动能力和履力等都略逊几分。
“孙主任已接下骆书计下达的任务,必须得排除万难啊,”管约明淡淡接了一句,然后道,“小白最年轻脑子灵活,说说看怎么把固建重工收购集团与两家竞争入股化工厂两桩事捋顺啰?”
白钰道:“个人认为当前最需要捋清楚的是作为重型机械行业楚翘的固建重工,它要收购化工国企干什么?不把这个问题说透了,它就得增加一倍资金把化工厂收入囊中。”
“这个要跟固建重工的谈判团队沟通,正如岳申长打电话介绍贾洛,具体事宜需要双方衔接,”孙刚经验何等老道,当即把包袱甩到一边,“还有呢?”
白钰滞了滞,不由得为孙刚这招“霸王卸甲”点赞,生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两家入股集团的意愿也是问题,”见管约明亮明态度,谈啸随即转入务实的讨论,“具体会有两点意见,一是控股权外移,与国企谈合作跟股份制企业谈合作有本质性区别,人家会故意等一等,让固建重工先收购集团然后直接与它谈;二是打包入股,那两家提出入股要约在先,为什么不可以参与收购榆达集团呢?难道因为固建重工是骆书计推荐就有优先权,而岳申长推荐的只能收购化工厂?”
“卟”,在旁边记录的秘书听到这里忍不住喷出一口茶。
孙刚不满地扫了秘书一眼,道:“书计和申长从两个不同角度关心国企扭亏减亏工作,怎能放到对立面呢?当然老谈提醒得对,首先要向骆书计汇报贾洛化工集团有意落户通榆;然后再向岳申长汇报骆书计打算对榆达集团进行全面股份制的设想……”
白钰赶紧问道:“葛兰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