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赵尧尧美得皎洁,芮芸美得内敛,那么周小容就美得绚丽。她属于那种美好写在脸上,让人看第一眼就被深深吸引的类型,纵使今日,她的脸上、眉目间仍有昔日神采,稍稍化妆加美颜便能秒杀网络上成千上万网红脸。
难怪方晟对周小容久久难忘,成为心里永远解不开的结。
而且,今天近距离看到周小容时白钰才惊觉与苏若彤何等相似,不,应该说苏若彤就是年轻版周小容,表情、气质几乎神似,同样素净无瑕的脸庞,同样灵动跳跃的眼神,同样微微撅着的樱桃小口,甚至她俩歪头的角度都差不多。
方晟对苏若彤如此宠溺根源就在于此,她是他内心深处的白莲花,这种感觉与同样保持距离的何杏、晏雨容、明月都不一样。
方晟真正喜欢苏若彤,所以更不能占有,一旦占有她就不是青春版周小容。
“阿姨早,”白钰随意地坐到她身边岩石上,环顾四周道,“环境太美了,实在想不到驼子岭深处隐藏着这样风景如画的世外桃源。”
回过头观察竹楼,它修建在山壁中间一处突出平台上,涓涓溪水从崖底流过;上下全靠绳子编成的软梯,天黑后收到屋里,既能防止外人随意入侵,也有效阻挡山中野兽;竹楼四周堆满味道浓烈的药草,蛇、蜘蛛、蚂蚁等毒物自然避而远之;楼下是厨房,墙壁上挂着各种风干的猎物,山里四季常青,因而不需要贮备蔬菜;楼上隔有好几间卧室,想必这会儿卢灵儿还在呼呼大睡,到底年轻啊。
周小容轻捋额边碎发,道:“世上哪有真正的世外桃源?还不是芮芸拿钱砸出来的,不过有了桃源还需真正静得下心来的人住,象灵儿每次过来第一天都很新鲜,到第三天无论如何呆不下去了。”
原来她对自身处境有着清醒的认识。
白钰也笑,道:“所有山庄、美庐、仙境都是如此……我觉得等到阿姨叔叔年纪再大攀爬软梯不方便时,大概要重新出山的。”
潜台词是二十年来方晟在民间几乎已被遗忘,而蔡幸幸恐怕失去找麻烦的斗志,当初隐居的理由都不存在,大大方方搬回房晓真老家也无妨。
周小容恬静地摇摇头:“大概不会了,我和晓真既已选定这个生活方式,便以驼子岭作为终老之地。”
“孩子呢?”白钰问道。
“孩子……”
周小容定定看着清澈见底的泉水,微笑道,“托芮芸关照一直在香港读书,等研究生毕业留那边工作吧,回内地可能性很小很小……孩子尊重我俩的生活方式,每逢假期都会过来生活段时间。”
白钰直截了当道:“如果有需要的话直接找我,我理当竭力相助。”
“谢谢好意,我想……”
周小容淡淡笑了笑,笑得超然而洒脱,道,“按当初规划孩子选了金融学,毕业后会到香港投行、证券等金融机构工作,专注于数字,做个纯粹而专业的金融人,度过普通而平实的一生。”
白钰深深点头:“理解阿姨的想法,理解,但如果有需要随时都能找我,我言出必践!”
说这句话时白钰和周小容都没想到日后真有这一天,那已是后话了。
“对了……”
周小容才说出两个字,远处响起轰隆隆声音,紧接着两架军用直升机出现在天边。
“搜索部队出动了。”周小容道。
白钰笑笑:“也该出动了,不然怎么办呢?”
“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着急的应该是他们。”
周小容凝视着他,道:“你跟你爸很象,越遇到大事越有静气,不象我总是沉不住气——灵儿已联系直升机马上送你回城,她家的私人飞机。”
白钰一付尽在掌握的样子:“是啊……阿姨刚才想说什么?”
“这些年,你跟你爸有过联系?”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一如从前那样深深牵挂方晟。
只不过平时藏得很深很深。
白钰如实相告:“我无缘相见但小贝、臻臻都见过并有交谈,他状态很好,也一直在忙自己关注的事,行踪飘忽不定基本联系不上。”
周小容摆摆手:“不不不,我没想过联系,而是……没事就好,人生在世只要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活着就足够。”
“是的阿姨,”白钰难得吐露心声,“爸爸现在的状况或许是最佳方式,对他,对所有人。”
“正治上的事我不太懂,但芮芸、晓真、老卢他们也都这么说过,那就是吧,”周小容又问,“他跟你妈妈、赵尧尧她俩都有联系吗?”
“应该没有,据我所知身边还是鱼阿姨。”
“唉……”
周小容长长叹息,却不知为何而叹。
这时卢灵儿跳跳蹦蹦从竹楼过来,道了声早安然后笑嘻嘻道:
“阿姨,老规矩我在泉边洗个头,洗完了直升机也该来了,白……白书记稍安勿躁。”
白钰老气横秋地说:“不可上午起床后洗头!”
“哦,又是什么中医理论?”卢灵儿歪着头问道,双手却拢起满头长发,阳光照在她轻薄鲜红的嘴唇上折射出淡淡的青春的光芒。
白钰道:“说对了真是养生常识,所谓‘平旦’就是太阳刚刚照耀大地,人体阳气初生之时,此时洗头洗澡尤如水浇灭了火;更不能用冰冷的泉水洗头,头部作为诸阳之首,最容易被寒凉侵袭,在中医学上叫做‘伐’……”
卢灵儿笑道:“哟打豹英雄华丽转身资深老中医了,可我从小时候到现在二十多年都是冷水洗头洗澡,没用过热水!这会儿要不是您在我都跳下去洗澡了,不信问阿姨。”
“我作证。”周小容笑眯眯看着卢灵儿,目光里充满慈祥和疼爱。
“老中医……向来反对洗冷水澡,不过,不过开心就好。”白钰被她辩驳得没说话。
卢灵儿脆生生大笑,跪在山涧边满不在乎掬起冰凉的泉水浇到头上,白钰看着一哆嗦:
到底骨子里有芮芸的野性!
她快乐地洗着长发,突然道:“阿姨在山里这么久会不会唱山歌儿?”
“山歌……”
周小容不禁笑道,“这座山就我和叔叔住,坐在屋里对歌呀?”
“妈妈说阿姨唱歌很好听,我想听,”卢灵儿撒娇道,“白书记呢?”
白钰暗想从没听爸爸说起过啊,遂凑趣道:“鼓掌欢迎!”
周小容脸上流露出悠然神往的神色,半晌道:“以前上学是经常唱歌,后来……山歌我不会,但有首法语歌至今都记得……”
说着便落落大方唱起来:
“在灰鼻海角旁边的海滩上,我刚刚打完鱼回來;
我们来到了Léonce酒馆,一共十一个人;
我们打开渔网,秤秤今天的收获;
然后赶快离开这海角,因为这该死的风吹得好冷;
离开灰鼻很快就要到白鼻海角了,我们看见的却只有自己的红鼻子;
当我唇上的盐迹被举起的酒杯吹去的時候,我想到了在大海另一头的玛丽;
当海潮涌起的時候,我感到羞愧和痛苦,当她落下去的時候,我却等她再次上升;
随着低陷的海潮,她离我而去了,随着高涨的海潮她又来到了……”
歌声婉转悠扬,说不出的惆怅却又欢快奔放的意境,白钰都听痴了,卢灵儿则抖掉满头水珠抱着周小容手臂娇憨地说:
“好听好听,阿姨教教我好不好?”
周小容收住歌声,笑道:“以灵儿的聪明听两遍就会了。”
卢灵儿皱眉道:“说也奇怪,我去法国十多回了从没听过这首歌。”
“卢小姐出入高档酒会、晚宴,穿着华丽尊贵的晚礼服,一两红酒从头喝到尾,当然听不到这种歌!”
白钰笑道,“这是打渔人出海归来,在乌烟瘴气的酒馆大口喝啤酒大声合着拍子唱的歌,属于某种意义的酒吧歌。”
“我也能大口喝酒!”
卢灵儿不服气道,“不信有机会比一比?妈妈说方书记各方面都厉害就是酒量差,不知白书记怎样?”
方晟的两次醉酒给芮芸治了两次“病”,都勇攀她欢爱史巅峰至今记忆犹新,芮芸是打算永远保守这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虽然如此,还是忍不住在女儿面前提及方晟的“酒量”,也算暗中莞尔兼小得意吧。
白钰怎会跟小女孩斗酒,笑道:“等环球影视城完工,一定陪卢小姐喝庆功酒。”
“好哇,一言为定。”
卢灵儿伸出又细又长又白又嫩的手指头,白钰与她轻轻一勾就算约定,这时远处又响起直升机的轰隆隆声,卢灵儿手搭在额前仰头看了会儿,道:
“白书记的专机来了。”
卢画家选择的地点巧夺天工,前峰石崖盖竹楼,后山依托平坦的地势修了个停机坪,中间有石洞相通,但电动门开关在竹楼这边,确定身份后才开门。
登机前,白钰与周小容和房晓真握手,大声说:“我还会再来看望叔叔阿姨!”
卢灵儿却大声道:“不会啦——这里没有路与外界相通,唯一交通工具就是直升机!”
“直……”
白钰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姿势,挥挥手矫健地登上直升飞机。
当他突兀出现在市府大院,所有人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