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爷这话听起来竟然像是没有估计底线一般,玲珑心头一动,表面却是笑了起来,与低头下来看她的岳承宗交换了一个眼色,岳承宗这才道:
“当然是越多越好。”岳承宗平日也沉默寡言,那赵老爷听了他这一句,却并不以为意,沉吟了半晌之后,才突然抬头看着玲珑道:“不知三十万石粮食,夫人可觉得够了?”
本来玲珑还以为自己能买个上万斤粮食已经不错了,毕竟这上万斤粮食,就算是用来养三千人,一人每天按吃三斤米来算,一年也就一千斤左右,也就一人十石还不到,三千人的话也最多三万石已经顶了天了,可没料到这赵老爷张嘴便是三十万石,顿时令她吃惊无比,下意识的道:“什么?”
“难道不够?”赵老爷眉头皱了起来,起身跺了两步,半晌之后才咬了咬牙道:“我最多能答应夫人五十万石,已是顶天之数,再多,我便不能答应夫人了!”
现在赵都王朝风雨飘零,本来就不稳得很,朝廷收的苛捐杂税多不胜数,百姓已经怨声载道,多余的粮食都已经运往戎狄,当做上贡了,而除此之外,剩余的达官贵人们分一些,皇室再留一些,另外边境将士们有一份,小余下的小半部份则是商人们收大头,另外一些余下的,才是百姓们该吃的。
由此可见粮食供应是有多紧张。玲珑以往能买到的粮食最多不过是几百来石,和几十万石是没办法相比的,冷不妨一听到有五十万石之多,顿时吃惊了。
岳承宗脸色十分难看,但转头看了妻子一眼,到底没有出声。
玲珑则是有些兴奋了,但她知道自己此时还要忍耐。不能过早将真正的底牌暴露出来的道理,因此只略做犹豫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吧,银子的事儿,赵老爷只管开口就是。”也就是说她没有要讨价还价的意思,赵老爷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又与这两夫妻商议了一阵。玲珑两人才起身告辞离开了。
下山的路上时,岳承宗沉默着没有说话,玲珑则是欣喜异常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山道四处都已经建立了亭子。方便晚上许多泡温泉归家的人看路,亭子四周都挂着灯笼,将一条原本阴森的山道硬是点醉出几分宁静美好来,这会儿正是夏末秋初,山边一些茂密的细竹林处,依稀还能看到有星星点点的荧火虫正飞来飞去,四周轻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都给这夜晚增添了几丝浪漫与轻柔。
“岳大哥,你怎么了?”自从从山顶下来之后岳承宗一直都没说话。时间久了玲珑自然也感觉得出异样来。不由轻轻扯了他袖子一下。
岳承宗愣了愣,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他弯下腰将手搭在玲珑膝间,干脆一下子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听到玲珑惊呼了一声。又看她下意识的伸出胳膊来搂了自己的脖子,忍不住把她抱高了些,轻轻落了个吻在她唇上了,才语气有些阴沉:“他卖的,是军饷。”
今夜两人是来谈粮草的,岳承宗这话虽然说得没头没脑的,但玲珑依旧一下子就听出了他话里所指的是什么,脸色微微就有些变了。
“你说什么?”
“他卖的是军饷,这个赵老爷,不简单。”岳承宗脸色更沉重了,抱着妻子脚步却根本未停,手上似是根本没有感觉到重量般,大步往前:“此时国库恐怕都是空虚的,若不是军饷,谁能一下子拿出这样多粮食来?”岳承宗早已经不是当日那心思简单的山村少年,他出外几年,早就看惯了不少将领间的阴私,以往边境的将领也有克扣军饷来倒卖的,但大多都是小打小闹,就是一般将士能卖的,万石粮食已经算是大多数。
而今日那姓赵的老爷一下子张嘴便能说五十万石,这让岳承宗又是有些火大,又是有些替玲珑担忧。赵都王朝如今就要灭了,可这些人还如同国之蛀虫般,一心只想着中饱私囊,哪里管百姓与王朝死活,那姓赵的应该还是皇亲国戚,毕竟赵氏乃国姓,可就这样人也能干出倒卖军饷的事儿,实在是令岳承宗愤怒。
虽说岳承宗看惯军中阴私,已经歇了当初一心从军的心思,也不再按照当初姚氏安排的人生路走,可他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赵都王朝的,如今眼见有人干出损国利已的事儿,他心情自然不好。
“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军饷?”玲珑眉头皱了皱,她知道赵老爷夫妇不简单,光是从那身打扮与谈吐,还有赵夫人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傲气,无不能看出这两夫妻身份不简单,再加上他们姓赵,玲珑以往也不是没有猜过,可这会儿听到岳承宗这样一说,她也觉得赵老爷的夫妇恐怕不止是自己猜想的那样而已。
岳承宗叹息了一声,表情凝重:“这几年赵都王朝连年征战,根本无盈余,再者赵都王朝与戎狄人签下互不干扰的条约之后,便要向蛮子进贡。如今一年国家税收银尚不足填饱蛮子胃口之 一半,剩余的银子不够用粮食抵,而另外还要再向戎狄各部落进贡,根本是拿不出粮食。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每年拨向边境的粮食以往名义上是有五百万石,但如今恐怕最多能拨出两百万已是顶天之数。”
也唯有军中的粮食,才能一下子拿出五十万石出来。
否则整个赵都王朝的商人中,恐怕没哪个有这样的大手笔,不止是如此而已,就连皇帝的国库之中,除了拨给军中的粮草,剩余的皇帝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有十万石!如此一来,这五十万石粮食是从何处而来,那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玲珑也沉默了下来,岳承宗想着当初自己在军中的情形,在外几年,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军中士兵时常上战场打仗,没事儿时还要操练,可就这样,许多人根本填不饱肚子,不过是将将保命不饿死而已,朝廷拨出来的军饷大部份都被当权者瓜分,剩余的一些少数将领再克扣一些,发到军中士兵手上时,已不足十之一二,许多士兵时常要饿着肚子,很多人就是为保国家而填 不饱肚子,丢了性命,可朝廷却不一定连他名字都能记住,自然死了之后,抚恤金再次被将领瓜分。
正因为这些阴私事儿,岳承宗对于军中才死了心,他当初看不惯这种情景,不肯与人同流合污,屡次立下战功因不肯低头与人合作共同瓜分这些可怜士兵们的粮食,因此上头为了打压他,每回派给他的是最危险的事儿,而他的功劳被人瓜分,几年下来被压得死死的,半点儿没能出头。
不过也是这样的原因,岳承宗在军中下层士兵心里威望很高,这也是他一旦招募人手,许多昔日同袍不要银子也肯来跟随他的原因,再加上如今有吃有穿又有住,许多人倒死心踏地的跟了他,但也因为如此,岳承宗今日因赵老爷的话而回想当日,自然心里思滤良多。
“玲珑,咱们不买军饷了好不?军中许多士兵吃不饱,穿不暖,许多人为此丢了性命,可因为连名字都记不住,抚恤金也不曾送到家人手上,只被上头瓜分,士兵们的日子已经够不好过了,五十万石粮食不少,若是咱们买下来了,不知又该有多少人饿着肚子了。”岳承宗头一回给玲珑提出这样的要求来,照理说为了夫妻间和睦的关系,玲珑应该答应他才是。
可不买粮食的事小,但岳承宗的想法却是事大。玲珑叹息了一声,伸手将岳承宗的脖子勾得更紧了些,将脸颊贴近了岳承宗的脸,他的脸上细碎的胡子根刮得她脸颊刺刺的疼,但玲珑却没有躲开,反而又蹭了两下,感觉到自己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了,碰着岳承宗冰凉的脸,她这才嘴唇贴了上去,轻轻吻了一口:
“岳大哥,你要我不买粮食,我可以听你的。但是岳大哥,你觉得就算这粮食不是我要买,难道其他人就不买了吗?”岳承宗从小被姚氏教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就算这些年来她跟岳承宗在一起时没少想过要影响他,可现在看来,影响是有,但岳承宗骨子里仍是想着赵都王朝的,这样很危险,玲珑很怕他现在看着是一心一意听自己的,可若是赵都王朝乱起来时呢?若到时赵都王朝一乱,蛮人的铁骑已经踏上关内的土地,他这样的性格,很有可能抛下一切再度冲上前挡着。
这样的人有可能得到整个赵都王朝百姓的感激,有可能名垂千史功在千秋,更有可能成为民族的英雄赵都王朝的支柱,可她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丈夫陷入那样的境地?只为了一些虚名,不能吃不能穿的,更为重要的是,岳承宗心里还根本没想过要那些虚名,这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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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大家,关黑屋子设的字数多了,现在才出来。。。。悔过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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