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方晓！”我大声喊着朝她追去。

　　 是的，我承认，很多时候我都下意识地将她排除在外。可是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让她知道我那些不堪的事情，我想在她心里保持最初的那个美好的形象。

　　 我是在学校后面的小亭子里找到她的。

　　 她坐在亭子里发呆，神情有些恍惚。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活力四射的方晓露出这样落寞的表情。

　　 这，也是因为我吗？

　　 我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我已经糟糕到只会让身边的人不开心的地步了。、

　　 青檀巷里的笑声到哪里去了，那些肆无忌惮的青春到哪里去了？

　　 “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呢？”我固执地站在原地，问道，“晓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会让你这么难过。”

　　 “苏南。”方晓想了想，缓缓说道：“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觉得你和我很像，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不会藏很多心事和秘密，可是我渐渐明白……”她惨然地笑了笑，“我们是不一样的，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明知道你和夏栀子的友情是这么多年沉淀下来的，你为了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我怎么可能和夏栀子比呢？”

　　 “不是的。”我轻声说道，“方晓，你知道吗？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我和你会成为好朋友，我没有顾及到你，是我不对，可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我只剩下你了。”我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并且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夏栀子了。我和她的友谊已经结束了，包括顾浩宇，全都结束了。方晓，要是你也不要我，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方晓有些赌气地看着我，突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苏南，没有人会站在原地等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再回来找寻。”

　　 我突然一阵乏力，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从心底涌起。

　　 失去顾浩宇，失去夏栀子，失去方晓，我还剩下什么呢？

　　 面对友情和爱情，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就像我，因为暗恋一个少年，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让距离拉远不说，连友情都失去了。

　　 我在亭子里坐了很久，久到天上开始下起了雨。

　　 是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我站起来，想冲进雨里，跑回教室。可是这么远的路，我肯定会淋湿的。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稍微好一些，我不想再进医院，我要为爱我的人保重自己的身体。

　　 不能冲进雨里，我只能呆在亭子里等雨停下来。

　　 秋风夹杂着雨水吹来，亭子四面不遮风，冷风吹得我浑身颤抖。我看着从檐角落下来的雨滴，渐渐地聚成了一条线。

　　 忽然，我想起那一日，顾浩宇给夏栀子写了情书，可惜被她拒绝了，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顾浩宇哭。

　　 其实，假如那个时候我把我的心意告诉了顾浩宇，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对于顾浩宇的喜欢，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只是因为习惯了，习惯了视线跟着他走，习惯了有夏栀子的地方就有顾浩宇，有顾浩宇的地方一定有我。

　　 三人行的路早晚会中断，只是我不知道会这样惨烈。

　　 原来，繁华背后是一个个孤独的灵魂，比如我，比如方晓。那样热情似火的姑娘，她也会觉得寂寞，也会觉得被抛弃的感觉很不好。

　　 四周的路灯渐渐亮了起来，雨滴打在树叶上，反射出远处的灯光，明亮的有些晃眼。绝对的黑和绝对的亮，两种机制，平衡点又在什么地方？

　　 会有人发现我在这里吗？

　　 我被困在这大雨中，无论是身还是心，都寸步难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快要睡着了，有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分明雨声很大，分明意识开始模糊，但是那脚步声十分清晰地响彻在耳边。

　　 “苏南。”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我满怀期待地抬起头，雨帘之中，雨伞之下，站在雨中的人是我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

　　 顾浩宇，为什么是你出现在我面前？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我淡淡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可以先回家吗？”顾浩宇迟疑了一下，缓缓走进亭子里。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像是在青梅糖汤泡了许久的眼眸，只要看我一眼就会心生酸涩。

　　 “你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又问了一遍，“方晓去哪儿了？”

　　 知道我在这里的人只有方晓。、

　　 “她回家了。”顾浩宇沉默了一阵“她告诉我你在这里，让我把这把伞给你。”

　　 说着，他将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伞。他将雨伞放在石桌上，望着我的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苏南。”

　　 我就这么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可他只是喊了我的名字，在原地站了一会，最终转身走了。

　　 我本来打算喊住他，可是那些话最终赌在喉咙口。我无法喊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我拿起那把伞，这的确是方晓的伞。她将伞留给了我，那么她自己又是怎么回去的呢？

　　 我飞快地撑起伞冲进大雨，因为走得太急，我摔了一跤。

　　 我不管不顾地爬起来，身上沾满了淤泥，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方晓。

　　 其实她并不如嘴上说的那么不在乎吧。要不然，她为什么要让顾浩宇给我送伞。

　　 我一口气跑到方晓家，站在铁艺大门外大喊：“方晓，方晓，你出来！”

　　 出来的是陈弥生，他将门打开，一把将站在门口的我拉进屋里，担忧地说道：“苏苏，你不要命了吗？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方晓呢？”我盯着让他的眼睛问，“方晓没有回来？”

　　 “她在洗澡。”陈弥生回答道。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跑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大声喊道：“晓晓！”

　　 说完这两个字，我竟然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了。

　　 “进来吧，门没有反锁。”方晓平静 的声音传来。看来她的心情已经平复了。

　　 我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开了门。里面还有一道门，我将门关上，里面的门就是这个时候打开的。

　　 裹着浴袍的方晓站在门后，她的头发还在滴水，脸因为室内的热气显得红扑扑的。

　　 她看着狼狈的我，我就这么看着平静下来的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她将我拉进浴室，说道：“快，洗个热水澡，不然感冒了，我可不想去医院看你。”

　　 “你不生我的气了？”我小心翼翼地问，连同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

　　 方晓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揉了一下我湿漉漉的头发，心平气和地说道：“说实话，我黑针对你狠不下心来。算了，不过不许有下次哦，再有事情瞒着我，我可不放过你。”

　　 我笑了起来，仿佛第一次这样开心似的，好像整个世界的灯火在这一瞬间都亮了起来。

　　 我用力地朝她扑去，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说道：“谢谢，晓晓，谢谢……”

　　 谢谢你在这个时候没有丢下我，谢谢你在雨天给我一把伞。

　　 雨过总会天晴，就像我生命里这连绵的雨季，也终于在她的微笑之中雨过天晴了。

　　 “谢谢你还陪在我身边。”

　　 “好啦，肉麻死了！”方晓推开我，走过去放了一浴缸热水。“泡个澡再回去吧，挺冷的。对了，你有没有对顾浩宇表白？”

　　 “额？”我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话题转换的太快，我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

　　 “笨啊，我让顾浩宇给你送伞，你……有没有……”

　　 我笑了笑，面对她提出的问题，我竟然觉得不再难受了。

　　 我只是轻轻地摇了摇，说道：“再也没有顾浩宇了，我发现，其实我不过是迷恋那一份缄默的心情。事到如今，一切都打破了，，美好的不再美好，已经扭曲狰狞的不成样子了，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方晓，再也没有顾浩宇了，我只是曾经喜欢他，仅此而已。”

　　 “呼……”方晓送了一口气，“这样也好。我和你说，我们豆丁可比顾浩宇好多了，虽然话不多，但是细心的让你受不了。”

　　 “豆丁……”我忽然想起方晓之前和我说过的画，她说我连都抢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我从未想过和陈弥生之间有什么，也未曾想过，对于方晓来说，豆丁是什么样的存在。、

　　 “哦，之前都是我一时冲动说的气话。”方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放心，我和豆丁之间就是亲情。你懂得，妹妹看到哥哥被别人抢走，心里肯定会不平衡的嘛。不过，如果这个女生是你，我是不会介意的……”

　　 “不是的，我和他没有什么。”我打断她的侃侃而谈，虽然我确实没有胡思乱想，但是这个话题让我脸红心跳：“我们只是朋友。”

　　 “真的？”方晓明显不信“连我都看得出来，豆丁对你绝不是对普通朋友那么简单。你都不知道，那天我吧画给他的时候，他的表情有多么丰富。”

　　 听她说起这件事，我突然想起什么，赶紧问道：“对了方晓，你那天拿了那幅画给豆丁啊？我一直没有时间告诉你，你拿错了。”

　　 “不是吧？”方晓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给我，“哎呀，他好像挺喜欢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欢你的生日礼物。”

　　 “我只是有些记不起来还有什么画是画完了的。”我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仍旧想不出到底哪幅画不见了。

　　 “就是那一幅啊，我记得画了一张椅子，有个少年坐在上面。不过你画的比较奇怪，少年的脸看不太清，但是意境很美。”

　　 听到方晓的话，我的脸色蓦地一白。

　　 这么一说，我就知道她拿的是哪一幅了。

　　 “那是根据我梦境中的少年画的，之所以看不清脸，是因为在梦里我就没看清过。”我说着，语气有些惆怅，“很奇怪，我一直做这样的梦，可是我确定我没有见过那个少年。”

　　 方晓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地说：“啊，我还以为你画的是豆丁。不过仔细看看，又不是豆丁。我还觉得奇怪呢！但是豆丁看到那幅画，表情真的……我说不出那种感觉。”

　　 “好吧。”

　　 反正所有的事情到现在都告一段落了，好的坏的，在进行的和即将开始的，我都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