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怎么了?
我睁开眼睛,看了看医院白色的天花板,然后转过头,看到手背上扎着针,向上看就看到输液管里滴下透明的液体。
护士进来给我量过一次体温,好像情况还算乐观,就冲我笑了笑,然后走出了病房。
这里是加护病房,单独一间,只有我一个人住。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住院,就一定会安排在这样的病房里。
妈妈进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太过焦急,还是因为哭过。
我冲她笑了笑,说道:“妈妈,我没事,不就是流了点血嘛,顶多我多吃点儿,养回来就是了。对了,这次我多久可以出院啊?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出去。妈妈,我想出去,好不容易下了一次大雪,我也想出去堆雪人。”
“很快的。”妈妈笑着说道,眼里的雾气迅速凝结成泪珠,顺着脸颊落下来。
我举起另一只手替她擦掉眼泪:“别哭,我真的没事,我现在感觉很好,没有什么地方难受。”
听到我这么说,她反而哭得更凶了。
我有些慌了:“不要哭,妈妈,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生了什么可怕的病?是不是治不好了?”
“没有。”妈妈连忙摇头,“妈妈只是舍不得你受苦。”
“不会的。”我轻声说道,“我哪里有受苦?从小到大,爸爸都舍不得打我骂我,我以前觉得有所缺憾,是因为别人都有妈妈,而我没有。现在妈妈也回来了,我就觉得很幸福了。真的,我发誓,这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个新年。”
“恩。”妈妈将我的手紧紧地握住。
爸爸进来后,冲我做了一个鬼脸:“我和你妈妈回家拿点东西,很快会回来陪你,我已经和护士说好了,会有人给你换水的。”
“好。”我没有多问,没有问我的病是否很严重,也没有问要住多久之类的问题。
既然他们不愿意告诉我,总有他们的理由。反正不论早晚,他们总会告诉我的。总的来说,我觉得我还算是一个健康的人,除了不能发烧,不能淋雨,偶尔会流鼻血不止,好像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嗒――”一个声音忽然传入我的脑中。
疼疼。。。。。。
我举起手按着自己的脑门,那里很疼,跟着就觉得鼻子里一热,刚刚止住的鼻血又流了出来。我抽了一张放在手边的纸巾,想要擦掉,可是纸巾被我抽完了,鼻血仍旧没有止住。
我茫然地看着满地染着血的纸巾,心想这些血要是拿血袋来装,估计都得小半袋了吧。我第一次觉得身体里的血很多,好像永远都流不完一样。
护士进来看我的吊瓶李还有多少水,看到满地的纸,她吓了一大跳。当视线落在我脸上的时候,她的脸都吓白了,她转身就外跑,没多久,就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我这边来了。
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医院里禁止喧哗吗?
我咳嗽了一下,顿时觉得嗓子里都是腥甜味。我转过头看窗外,树枝上的积雪一下子跌落下来,顿时和地上的积雪融为一体。
“医生,你看看,鼻血为什么止不住呢?”护士着急地问医生。
医生掀开我的眼皮看了又看,面色有些凝重:“快推进手术室!”
这么严重?我刚想开口问,就觉得鼻血直流,直往喉咙里钻。我顿时不敢说话了,怕不小心鼻血呛进气管里就有得我难受了。
等等……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我会知道如果现在开口说话,鼻血会呛到气管里呢?
我闭上眼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伴随鼻血流出来,耳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救护车的警笛声,然后我的身体从一个人的手上移到另一个人的手上。
我的鼻子在流血,很难受,于是我喊妈妈,说我疼,血就顺着喉管呛到了气管里。医生说,得切开将血吸出来。
记忆到此为止,之前的和之后的,我仍旧想不起来。
为什么我从八岁到现在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过这样的经历?那么十八岁之前吗?那段空缺的童年时光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睁开眼睛,看着走廊里的灯不断往后退,最终被送进手术室里。
他们给我打了麻药,我沉沉地睡着了。爸爸说他和妈妈回去拿东西,我只希望他们回来的时候,这场手术已经结束了。
可惜他们来的显然比我预计中的要早太多,等我被推出手术室时,爸爸和妈妈已经万分焦急地在手术室外等着我了。
“苏苏,怎么样?”妈妈紧张地看着我,她眼里的水气迅速凝结,几度忍了下去,“哪里疼吗?哪里疼,一定要告诉妈妈。”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想起来,我似乎看到头部缠着纱布的妈妈,她焦急且绝望地问我:“苏苏,哪里疼?”
“我不疼。”我努力冲她微笑,“妈妈,我很好。真的很好。”
爸爸偷偷滴转过头,可是我看到他迅速地擦了一下眼角。
也许这次真的出大事了,我想。
我被推进了加护病房,一个人一间房其实是挺寂寞的,想和人说说话都不行。妈妈在医院陪着我,夏栀子他们来看望我的时候,妈妈正巧去给我买拖鞋了。
医生说最好准备一双软底的,她就急匆匆地跑出医院给我买。
夏栀子他们是四个人一起来的,方晓很担忧地看着我,问到:“苏南,医生有没有说是怎么回事?怎么三天两头地往医院跑啊?”
“我不知道。”我冲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真羡慕你们,我也好想出去堆个雪人玩玩,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雪。”
陈弥生走过来,几日不见,他似乎瘦了许多,下巴越发尖瘦,眉宇之间那股忧郁之气也越发明显了。啧啧,怎么看都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王子。
“苏南,是不是。。。。。。”顾浩宇有些犹豫,他的眼里透着一丝愧疚和不安。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他想问我是不是因为那天他拉着我来给夏栀子献血,所以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没事,你们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陈弥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夏栀子咬了咬嘴唇:“苏南,你要是好不起来,我会愧疚死的。”
又来了,她和顾浩宇想的一定是同一件事吧。
“呸呸。”我笑着骂道,“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嘛,我怎么可能好不起来?不许胡说。”
“对不起,对不起。”夏栀子连忙向我道歉。
方晓的眉头一直紧皱着。
“苏南,医生确诊了吗?”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医生没有和我说,我也没有问我爸妈。不过肯定没事的啦。”
“苏苏。”陈弥生凑到我的耳边,像是有话要对我说。
“啊,我们先出去了。”方晓说道,一手拉着夏栀子,一手拉着顾浩宇出了病房。
我顿时被他们逗笑了,陈弥生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啊?
“做我的女朋友吧。”陈弥生很认真地说,“好不好?”
“不好。”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豆丁,其实我感觉我。。。。。。”
“不许胡说!”他略微提高了音量,慌乱地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黑亮黑亮的,此时因为有点儿愤怒而显得更加善良闪亮。
“苏苏,我再问你,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我回答道,“我喜欢你们,我喜欢和大家在一起的感觉。”
“有没有不同呢?”陈弥生估值地看着我,像是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就不会离开一样,“苏苏,对我的喜欢和对顾浩宇的,有没有不同呢?”
“恩。”我认真地想了想,“对顾浩宇的喜欢,就像对夏栀子的喜欢一样。对豆丁的喜欢......恩,好像,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有多不一样?”他追问道,“苏苏,我想知道。”
“一点点吧。”我眯着眼睛看着她,他的表情实在太认真,认真到我不得不认真地考虑他的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可以好起来,豆丁,我希望你赢得那场比赛。”
他笑了笑,低下头吻了吻我的手背,说道:“苏苏,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天,陈弥生说:“如果我赢了顾浩宇,你就当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我说:“如果你输了,就告诉我一个秘密。”
最终是他放弃了比赛,选择了告诉我那个秘密。我想,当时我一定有一点点失落,为什么要输掉了比赛呢?为什么不认真一点儿呢?
假如你赢了,我也许会有一点点,嗯,只是一点点欣喜呢?
陈弥生走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我是什么时候对她有这样的感觉的?是在最初,我站在他家屋檐下躲雨,他莽撞地倒下一盆洗玫瑰的水将我淋成落汤鸡?还是在我卑微的跟着顾浩宇,淋了雨晕倒,被他接住的一瞬间?或者是那天在图书馆里,黄昏中,飘动的白色幔纱,少年的身影永远定格成一个美好的画面?
啊,真伤脑筋,我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
这时,妈妈正巧回来,撞见我在笑,她的心情好像也跟着好了起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是啊。”我的语气一定温柔极了,“妈妈,有男孩子对我表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