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回忆
沈环被安置在偏屋内,她进去瞧了瞧,见服了六渊等人随身带着的药丸后,他的气色好了很多,也就放下心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并不打算回到主屋里,去见沈劲松和钟子然那一幕,也不愿意现在先行离开,无聊至极的情况下随便翻了几本小册子坐在沈环床边看着。
不是非常深奥的内容,带着世面上通俗易懂的浅显,是才子佳人或者金玉良缘的小段子,个别生僻的字旁边有着笔墨勾画的痕迹,沈醉墨脑中自然而然冒出这么一幕,一男一女,男子将女子拥在怀中,深情款款同她说着小册子上的一段段好姻缘,情意绵绵,画面静好。
她之前是有想过也许沈劲松对钟子然并非是无情,但她没想到的是,沈劲松对她的情意,远远超过了她之前所框出来的范围。
钟子然的身体不是一朝一夕损毁到这个程度,若是以几年前她失踪之日计算的话,到如今,还能保住一条命实在是很不容易。从这点可以看出沈劲松在她身上花的心血。
而沈环……目光投到他眉角那颗赤红如血的泪痣上,总觉得有那么一丝微妙的亲近感。从第一次见他时就觉得如此,所以一直下不了狠心,一直对他留有一份温情,现如今这份温情愈酿愈浓,让她都有些意外,罢了,想了想,毕竟同这个身体是亲生姐弟,血缘关系摆在那里,有这种情绪也是很正常吧。
一阵风刮过,卷得她手中的书册哗哗作响。
她收回视线,搁在书册上,突然瞧见了什么,心中一动。
夜幕低垂,沈劲松哄了钟子然休息后,疲惫不堪的出了主屋,瞧见院中大树下一道身形背对着他立着,身姿曼妙,秀发飞扬。
她素手捉着一条垂下的枝,皓腕洁白。
沈劲松心中激烈一荡,那样的场景,曾在他梦中魂牵梦绕了许多遍,这样的美好夜色,这样的秀丽佳人,这样的心驰神往。
他不自觉地往外迈出一步,又收了回来,举手给自己一巴掌,那,那不是她!惨淡笑了笑,“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啊,”沈醉墨转过身来,一双眸子黑得发亮,“等你来告诉我,她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
院中树下石桌石凳上,有早早布置的酒水小菜。沈劲松缓步走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大口饮下。
“你不怕我在酒里下毒,或者下了什么药?”沈醉墨也坐下,也倒了一杯,举着酒杯搁在唇边并不着急饮下。
“随便吧,”沈劲松的酒力似乎也不太好,只几杯酒下去,面皮就泛红得厉害,他仰着脸,苦笑道,“这么些年,我也够了。如果我死了,只希望你能把我同你母亲一起合葬。”
“坚持了这么多年,现在就放弃,不免太可惜了?”浅酌一口,放下酒杯,“我是不能多喝酒,不过,你若是告诉我这个中缘由,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帮。”
沈劲松愣了愣,最终还是闭口不言,有些事,让他告诉自己的儿女,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跑遍各处,寻了各种法子,但一定没有向长生殿求助过,如今,我人就在这里,你想想,是你那可笑的尊严重要,还是她重要?”
“哈哈哈……”沈劲松大笑几声,被酒呛得咳嗽了一会,这才握着酒杯,开口道来。
当然那场败仗,是他的耻辱,为了洗脱败仗所带来的恶劣影响,不得不退了原婚约,遵从圣命迎娶了钟子然,这更是加倍的羞耻。
他恨,他不喜,他洞房之夜未碰新娘,处子之帕上未落红缨,却恶意作出点声响来让旁人误以为他们已经圆房。
第二日,当独自被留下的钟子然出了于锦的房门时,略红了的眼眶却让他心中一软,有了一丝舍不得的心绪。
但那还是转瞬即逝。
他出生名门,自小祖母亲自教养,认识的都是大家闺秀,温婉贤良,对于钟子然这样抛头露面在战场上的,背离礼教之人,他从来是不屑一顾的。
他很多个夜里,都在想,为什么会娶了这样的人物。
她很多次欲言又止,想同他说些什么话,但都被他挡了回去。
直到那次深夜,他因败仗朝政失意,又因被迫迎亲被人所诋毁,心中烦闷,喝了点酒,闯进她的院中想折磨折磨她时,却突然撞见了那一幕。
月下美人,青衫独舞。纤细的腰肢,清丽的容貌。
他体内有不明的情绪在滚动,终究,他按耐不住,将人儿扑倒在草地上。
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他一直闭着的眼睁开,瞧见身下人那双睁大的晶亮的眼,仿佛直直的刺到他的心里。
她没有叫疼,他却在事后回想中,一次次懊恼着自己的粗暴。
一个月后,她被诊出怀有身孕。
于锦质疑,翻着册子说,根本没有适宜的同房记录时,他的心痛了痛,还是选择了沉默。
彼时,他太年轻,太意气用事,从来未曾考虑过,钟子然在战场上再如何,她也不过是个女儿家,千里迢迢嫁给了他,本就不是来过这种生活的。
她的日子若过的太辛苦,毕竟是国婚,她随时也是可以走的。
她怀孕四个月,他不曾去看过一次,院中人拜高踩低,于锦的明里关心有加,暗里各种打压,他都知道。他也许在等,等她过来求饶?或者低头?
五个月在外出游时,得知陈宜出家之事,那毕竟是他的青梅竹马,一时不忍去劝了劝。饮了一杯茶水,醒来,两个人便已有了肌肤之亲。
他落荒而逃。
逃进了她的院子。
抱着她,抚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不知为何,这些天一直焦躁不安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