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好久没有音讯的苏紫烟。
这还得从他刚参军说起。
那日他进城投军,恰好路过杜子腾的军师府。走至后门,听见一男人猥亵之词。
苏紫烟本非好事之人。前提是:被人调戏的,不是他亲妹妹。
那男的一脸□,拦住苏紫川去路,动作猥亵,嘴里不干不净的说:
“哟,小提子从良啦?学会买菜做饭啦?你那身开胸露背的衣裳咋不穿啦?裹这么严实,本少爷看不到呀,干脆让我摸摸。哈哈哈……”
说完,伸手要摸苏紫川胸部。
苏紫川本懒得理他,心想绕过去便是。谁知她还没动,身后突然刮起一阵劲风。一条高大的黑影窜身而过。
苏紫川看清来人时,那人已掐住猥亵男的脖子,单手提到了半空。
“哥!”苏紫川怕出事,赶紧劝阻,“我没事,你快放他下来!”
“道歉!”苏紫烟根本不予理会,虎目威严,杀气毕现。
“咳咳咳……”那人像上吊般,卡在半空,一双腿死命下蹬,眼球暴,脸通红,舌头外伸,说不出话来。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苏紫烟收紧手掌。
“对……对不起……”
苏紫烟放开手,那人‘噗嗵’摔下地,捂住脖子,拼命咳嗽,半天喘不过气。
苏紫烟冷声道:
“以后再敢骚扰我妹妹,我剁了你喂狗!”
苏紫川两眼冒星,自豪道:
“哥,今天我才发现,在众多男人中间,你是最帅的一个。”
“少贫嘴。那些衣服都给我扔了。”苏紫烟严厉喝斥,看到苏紫川低头,眼中展露出些许温柔。
“咳咳……你们……给本少爷记着……”那人摇晃起身,看清苏紫烟面目后,表情扭曲:
“怎么又是你!妈的!上次杨忆海打我们‘酉水四少’那笔账,还没算呢!哼!你们通通给老子等着!!”说完,衣服也不拍,癞痢邋遢跑了。
苏紫烟去了军营才知道,今天被打那小子,居然是自己顶头上司的独子。
俗话说:县官不如先管。上梁不正下梁歪。
那小子狗仗人势,其善怕恶。他那老子又能好到哪去?
仅仅第二天,苏紫烟就被抽调出来,点派去漠北草原,驻守山海关长城。
苏紫烟怕家人担心,一封信也没有留,只给军营一个合得来的兄弟留了口讯:
要是有人来找,便告之。如没有,则不用特地去传。
第三日清晨,苏紫烟踩着五更的朝露,跟随戍边的先锋队,出了城。
…… ……
……
转眼到了秋天,田野间的稻穗金灿灿一片。山上的枫叶红似火海。
苏紫烟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可惜虞家人各忙各的,竟无一人知晓。
苏紫天在家发傻了一段时日后,丢下一句:
“不用找我。”
便出了门,许久没有回家。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过据山间砍柴的樵夫说,不久前,杜羡云的草舍,住进了一位戴金锁的少年。却再也没有看到杜羡云本人。
虞初秋病好之后,杨忆海像开了荤的偷腥猫,不分昼夜偷袭他这条秋后肥鱼。
虞初秋多次劝说无果,一气之下,住进了提督府。
这可乐坏了早就阴谋在胸的宋云飞。
自从虞初秋来后,这家伙几乎就不上班,天天呆后院,美其名曰:
“陪孩子。”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人开心了,自然就有人郁闷。
杨忆海便是其中之一。
虞初秋不回家,他呆在空宅子里,也没多大意思,只好每天出门溜溜,进城乱转悠。
每次经过瑞雪的男倌馆前,他就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人家跟自己的第一次……
心里是……又兴奋又惆怅,却没了恨瑞雪的心情。
好说他还算半个红娘是不?否则以自己的‘实力’,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和虞初秋那个呆子圆房呢。
杨忆海漫无目的的,天天在街上瞎逛。却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出海的水手。
聊天时,水手告诉他,江南的丝绸,在当地,最好的,一匹只要十多两银子;而运到非洲或欧洲,就变成了三百多两一匹。
此乃暴利中的暴利。
杨忆海这人没啥优点,就是脑子里有把小算盘,外加有些小聪明。听得这话,转日便干起了倒卖丝绸的买卖。
他不像虞初秋或是苏紫川,一月到头,辛辛苦苦,忍气吞声,才拿个二、三两银子。杨忆海有本钱,做生意大胆。要就不做;要做,一赚就是成百上千。
于是乎,他变得越来越有钱。却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
每当虞初秋算家用时,他就跑过去非礼人家。趁虞初秋分不清东西南北之际,往他抽屉里丢碎银子。
…… ……
……
中秋节时,虞初秋不顾宋家爷仨的再三挽留,回家去了。
一路上,虞初秋看着万家灯火,心里不再孤单。抬眼间,看到街角等他‘下班’的杨忆海,心中满是温馨。
话说中秋节,合家团圆。
杜子腾却偏不给苏紫川放假,堵着大门,硬要她煮好晚饭,才给回家。
苏紫川这些日子给他欺压惯了,小姐脾气收敛不少,加之看在钱的份上,不跟他理论,老老实实留下来,给他做饭。
拔鸭毛的时候,那个艺妓又来使坏。
苏紫川向来不搭理她,冷眼看她跷着二郎腿,坐在对面,啃瓜子:
“唉……你也不看看你那德行?老妈子一样,我们家小少爷会看上你??”
我还看不上他呢!我只看得上皇帝!有本事,造个反给我看看!
苏紫川翻白眼,不做声,任凭她在那儿唠叨,左耳进,右耳出。
期间,她开后门倒水,泼到一个人。
“妈的!眼瞎啦!本少爷也敢泼!找死啊!”那人骂骂咧咧。
苏紫川定睛一看,哦!不就是上次调戏自己,给哥哥揍的‘酉水四少’之一么?
那人抬头:
“哟,怎么又是你?邪门了的怎么招?老子总能遇见你们这家人?!”
苏紫川不回话,转身要进门。那人不依,上来压门板,拦住苏紫川去路,又想调戏。
“你干啥玩艺啊?让开!”苏紫川皱眉。
“跟大爷玩玩。”那人笑道,“你哥哥去山海关了,这会儿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打搅我们了,呵呵呵……”
“我哥去山海关???”苏紫川惊咋,“那边现在正打仗呢!!”
“是呀,满族人可凶残了。你哥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我?呵呵,告诉你吧,我爹把他编进先锋营了,走了两个多月,恐怕,是回不来罗~~~”
“贱人!!”
一段儿童不宜后,苏紫川扯着‘鼻青脸肿’的衣领:
“呸!你这狗娘养的下贱货!我哥是不知道我的利害!你却来自讨苦吃!要不是心疼虞先生和我弟弟,老娘我当下就废了你!滚!!”
…… ……
……
苏紫川进了府后,鸭毛也不拔了。咬着拇指,在院子里来回走。
艺妓看得不知所谓,正要问时,苏紫川忽然开口:
“不行!哥是因我去的,我得去找他!”
说完,大步朝杜子腾的书房走。
偏巧杜子腾不在家。苏紫川等不及,提笔写了一封信,封好放在书桌上,交待了门口老头两句,抱起琵琶,冲了出去。
东市挑宝马,绝尘而去。
一个时辰后,杜子腾急匆匆跑出府,人也不看就往码头奔。却在拐弯处,撞到了许久不见的苏紫天。
说明情况后,苏紫天撒腿就往书院跑。到门口时,正巧看到几个平时跟他玩得来的同伴。
那几个兄弟,没啥优点,就是重义气。二话不说,掏袖子给他凑路费。只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同学,死死抓住苏紫天的衣服,不让他走。
胖胖和瘦猴,平时最疼苏紫天,见此,很不开心:
“你们俩什么关系啊?这么不舍得?!”
那学生哭丧着脸,哀求道:
“紫天,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就是最后一名了!呜呜……”
…… ……
……
杜子腾跟苏紫天分开后,本想渡河给虞家递消息,却被一声:
“圣旨道――”喝停了脚步。
结果中秋节那天,虞初秋和杨忆海,守着一桌子菜,直到半夜。苏家三小鬼,一个都没回。
虞初秋挺失望。杨忆海故作安慰:
“孩子们都大了,以后就只剩我们老两口相依为命罗!”
然后抱起笑出来的虞初秋,回房给他补过生日。具体怎么补?
这个嘛……马赛克屏蔽。
当他俩知道消息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城中口传的战报,一天比一天恐怖。
虞初秋第一反应――想到宋云飞。当下去了提督府。
心想:自己好歹也算他孩子的先生,相识一场,我开口求他,应该可以将苏紫烟调回来。
虞初秋长这么大,从未走过后门,单单纯纯,空着两手就去了。
结果一席话说下来,宋云飞全无表态。
虞初秋急了,拉下脸求他。
宋云飞押了口茶,不紧不慢:
“别人来求我办事,好歹带些礼物。你两手空空,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虞初秋语塞,支支吾吾红了脸。
宋云飞扬嘴角,坐到他身边:
“我向来知你单纯,也知你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给。不如……”
虞初秋正开心,宋大人真体恤下属的时候……
宋云飞说:
“不如,你跟了我吧。我会好好对你的。”说完,伸手摸他大腿。
虞初秋万分惊恐,推开他,厉色道:
“大人请自重,在下是来给您孩子教书的!”
宋云飞笑笑,又过去搂,一边宽衣,一边往床上倒,嘴里尽说些没有油盐的话。
虞初秋这才知晓人心叵测,悔不当初。挣扎间,乱手摸过一支花瓶,毫不犹豫砸向宋云飞脑袋。又一次衣冠不整地,冲出了提督府。
虞初秋奔回家时,杨忆海刚好在家,见他这模样,急问原因。
虞初秋一边抖一边讲,长期的压抑,使委屈伴着泪水,倾泻而出。
杨忆海面色铁青,扶他坐下,倒水给他喝。自己坐他旁边,抚背安慰,无语凝噎。
等虞初秋终于冷静下来时,杨忆海说:
“我们也去吧。”
虞初秋不明所以,抬头问:
“去哪?”
“去漠北。既然调不回来,我们只有跟过去了。总不能放任那三个小鬼不管吧?”说完,潇洒一笑。
…… ……
……
虞初秋彻夜未眠,想了一宿。第二日起床,找到杨忆海,还未开口,杨忆海先声道:
“我说过,我不会和你分开的。”
虞初秋一愣,牵过他温暖的手掌,紧紧相扣。
五日后,杨忆海置办好马车,放上彼此的行李。一切就绪,只等美人出门时,虞初秋兴高采烈拉着他,进了自家宗室的祠堂。
祠堂内悬挂着三幅年代久远的画像,下面摆放着一堆牌位。整个屋子全是灰尘,墙上也结满了蜘蛛网。
因为祠堂外面长期上锁,只有虞家长孙才有钥匙。杨忆海以前从未进过这里。
他以袖晤面,挥了挥尘土,咳嗽两声,好奇的凑近去看。
中间的一幅画,已经看不清人和字,只看得出是一年长老头。
左边一幅,也很模糊。上画一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穿大红官袍,胸秀青松白云。画像右下角批注:
‘宣宗十六年,太傅兼太子太保(两个正一品),殿阁大学士之都察院(国家检察院)左柱国(勋位),虞家第一百二十三代嫡孙虞柏霖。’
杨忆海哪里看得懂这些官名,只隐约猜得,画上这人,官职应该很大。
杨忆海好奇之下,又跑去看右边的画像。
画上是一年轻男人,三十多岁,鼻梁、嘴唇和虞初秋很像,眉头颦着,很似惆怅。
下头的批注,只有:‘虞家第一百二十四代嫡孙虞晓生。’一行字,再无其他。
杨忆海正看得起劲呢。虞初秋点燃三根香,神情肃穆的跪在画像前,平静道:
“爷爷在上,爹爹在上。孩儿不孝,远走他乡,今生不再娶妻生子,如死后得以相见,愿入地狱,永不超生。今日,我虞初秋在此发誓,今生今世,永不负海!”
说完,三扣九跪,大礼磕拜。
杨忆海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他听见虞初秋那句“愿入地狱……永不负海!”他才方明其意,泪满眸,跑过去,跪在他身侧,语无伦次:
“呃……我,杨忆海,祖上……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爹叫杨沧海,我娘想念我爹,遂给我起名:杨忆海。呃……总而言之,虞家的各位祖宗,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长孙。”
说着,搂过虞初秋:
“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定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长命百岁。他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地狱我也去!”
虞初秋看着他,笑而不语。
杨忆海唧唧咕咕说完了,这才得意的看向虞初秋:
“好端端的,干嘛发那种毒誓。真是的……我知道我很帅,人缘又好。你不是这么爱我吧,生怕我飞罗?”
“是呀,是呀,我好怕啊。”
虞初秋重新锁上祠堂,顺着他讲,时而回头,用桃花眼飞他,酒窝若隐若现,看得杨忆海大流口水,屁颠屁颠追着他去。
虞初秋与他渡了河,驾着马车,离开了江南。
与此同时,皇宫西暖阁内,一位身披黄缎的男子,面朝书阁,昂首看着墙壁上的一幅画像。
画中之人乃一妙龄少女,俊秀而不失英气,俏丽而不乏娇柔。一身戎装,骑在马上,英姿勃发似凯旋的将军。一双银杏眼,散发着不可比拟的倾城颜色。
“皇上,该上朝了。”
忽然,一个尖细的男音,打断了男子的回忆。男子亲自拿下画卷,微拂右侧朱批,命人卷好,离开了房间。
那画像右侧,朱批如下: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爱妃:杨弱水。郑亲作于木兰秋闱,宣十四年秋。’
《江南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