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君曜这两天又在犯浑了。他放着抓到手的一干人犯不管,天天到我的长信宫来与我淘气。
“阿南,不许叫我皇上。”他懒懒的坐在我琴室的波斯锦毯上,手里把玩着盛了玉蓉茶的玉杯,一双好看的凤目隔着琴案邪邪的看着我,“我早说阿南可以称我的名字。”他热情万丈的哄我,“只叫我‘曜’就可以了。”他这样说的时候,脸上摆出很真诚的表情。
我才不上当!
他骗了我好几回了,每次我一旦真的叫了他“曜”,他便会在下面紧盯着一句:“阿南要什么?要吃?要喝?要穿?要戴?”不管我开不开口,他接下来都肯定会给我礼物,金珠宝贝之类自不必说,最可恶的是他常常借此机会把他自己当礼物奉上。
“阿南是不是想要我?”这时候他每每飞快的把自己脱得精光,也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没羞没燥的赖到我身上来,“阿南要不要?要不要?”接下来的事,我真正是羞于启齿。
我怕了他了。
果然,这回见我不说话,元君曜更是得意了,“阿南别不好意思,你一红脸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想要我了。”说着他便做势要起身,边解衣带边像是要向我扑过来。
呸!好厚的脸皮!
我还是先逃走吧,在他扑上来之前。
“我去看看懋儿,”我放下冰清,爬起来扭身就向外走,“我好像听到他在哭了。”我大声地说。
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冲出了琴室。
我早知道元君曜是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心软多理他。
乍一看,元君曜倒像是个老实人。可其实……天知道!他是多么的难缠。
自从他某天突然到我的长信宫,带着他刚玩了蹴鞠的一身汗臭气,板了一张脸叫过我‘阿南’后。我这个本来已经被遗忘的冷宫嫔妃突然成了后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在宫中人的侧目中,他倒是很能假装正经。“阿南,我需要你帮我。”几天后他这样对我说。
天知道我能帮他什么!他不是正得意的依靠着冯家,早已与我决裂了吗?我不明白。
但从那天开始,元君曜的“怪”就在我面前表露无疑。
这个臭烘烘的男人粘上了我。我连话都没和他说过,他就把我抱上了他的龙床。他天经地义的搂着我睡觉,好像他和我有多熟似的。
可是我们之前除了吵架,好像也没说过几句话。
这还不算,他还在让我觉得他脑子好像出了问题。
我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天气还在闷热的夏末。我与他两人挤在同一个帐子的角落里,挤得我是一头的热汗。他却在睡梦中抱紧了我,嘴里说着什么下雪不下雪的事。还说什么:“阿南不能不要我,阿南不要我我会觉得冷。我怕一个人过冬天。”
我是南方人,到了北方后才看到真正的大雪。若是有个小炉子,我倒是很喜欢冬天。
后来的冬天我还真有了一个红泥小火炉,还有元君曜这个贪吃鬼天天和我粘在一起,两个人过了一个冬天。
那一夜,我发现了看起来高大生猛的元君曜其实是个大孩子。他有他的心事与他的畏惧。但他好像是真的需要我。
我是心甘情愿跟随他去南方的。我知道他是想有所作为,而我也需要给南方的百姓一个交待。我们楚家欠南方百姓的,我觉得我有义务照顾他们。
我这人一向不愿意欠别人人情,对元君曜如此,对百姓也一样。我指望元君曜能放回弟弟弦子。也希望能安顿好南方百姓以后的生计。
我跟着元君曜出发,心里也知道这并不容易。我很可能成为某种政治需要的牺牲品。但我还是决定义无反顾。
可我没想到那一路上,元君曜会那样维护我,没想到他会那么信任我。当他带着我在河边的夜色里急急的穿行时,我第一次意识到,他可能是真的有些在意我。不仅仅是在意,还有他的信任。他竟是从头至尾都没有对我有一丝的怀疑,也从没想到抛下我不顾。
我从来不怕危险,但我也和别人女人一样喜欢被人照顾的感觉。
“跟紧我。”他一再对我这样说。
所以到了后来,我也便有些不舍得抛下他。
我一直在猜测他与冯嫣儿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切都是那么扑朔迷离。
元君曜腹内的钩吻着实让我迷惑了很久,我疑心与冯嫣儿有些关系。但这其实并不重要,但我为他排了毒,顺便也就不免想:如果我向他下毒……
我当然不会那么做。
元君曜除了有时有些怪脾气,其实还是个很好的人。我了解了他的急性子,知道了他的孩子气,便也没办法真的生他的气。我不会让从冯嫣儿那里失了望的元君曜再一次失望。
他其实是个很贴心的男人,尤其他想要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我总记得,他发现了我最大的秘密,却是用像恶作剧般的一夜骚扰让我从他那里得到了安心。那一夜他的手安心的停在我的胸前,睡得十分香甜。
其实这是又一项让我自惭形秽之处,我除了知道自己的脾气不是个合格的女人,我还知道自己的胸部不像别的女人那般绵软。我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十分抱歉,洗澡时我看到自己那平平的胸部,也会恨恨的问自己:楚司南你到底有哪一点像个女人!
可元君曜倒是很神奇的并不嫌弃。事实上他很爱摸我,摸我的脸摸我的唇,甚至摸我的睫毛也还罢了。最奇怪的就是他喜欢摸我那并不存在的绵软。人前人后,醒着睡着。他的手总会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落在那里,然后他就不管不顾的笑了起来。
他的手很大,掌心过处,很容易的包住他想包住的一切,带着他的热度,在我的身上一寸寸的燃起熊熊的火焰。他一遍遍的抚摸我,心满意足的微笑着。他做这一切的时候熟门熟路,毫无违和之感。而且他做得天经地义,觉得本该如此。就好像他与我从来没有以前的那些龃龉,我们从来没吵过架,他也从来都没有生过我的气。
“真好!”这个厚脸皮的家伙总是这样说。我不知道这身子哪里好了,可是他这样说我还是很开心。元君曜自己有一付让大肇上下都艳羡不已的高大健美的身材,他还有冯嫣儿那样身材几近完美的妃子,可他还是莫名的接受了干瘪平坦的我。“阿南真好!”他一遍遍的摸着我说。脸上的幸福不像是假的。
我突然放下心来,只要他觉得我好。
我渐渐明白这就是一个男人表达他对一个女人喜欢的方式。不管我到底怎样,只要他喜欢,我就是最好的。
以前我与他不接触时,我倒还好奇这个男人一旦与人好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等到我真的与他接触了才知道,原来男人对女人好起来,还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阿南,这柄扇子你喜欢?那就给你吧。”我不过看了一眼他摇的扇子,那柄扇子就落到了我的手上。
“阿南,这种香米松糕你爱吃?那我让御厨单给你做。”我不过贪嘴吃了第二块香米松糕,当天我长信宫的奴才就得满后宫去送吃不完的好几屉松糕。
他好像恨不得把他所有的东西都送给我,只要我对某样东西稍稍露出一点注目的意思。那样东西就一件件的跑到的长信宫,甚至连同他原本自己簪在头上的那柄白玉簪子。
凡此种种,我很快就知道,元君曜对人好起来,有一股莫名的呆气。这种呆气倒是和他一贯的急性子很相配,我倒是有些喜欢,但有时也让人哭笑不得。比如,他把他的白玉簪子上刻了名字再送给我,并声称那就是信物就算一例。不管我是不是真喜欢,他总想让我知道,他什么都愿意给我。
他阅女无数,却对我小心翼翼。若不是我主动,他大约会很有耐心的一直等下去。我觉得我得到了呵护,他是那么在意我的感觉。我喜欢这种感觉,被元君曜这种粗糙的家伙呵护,让我有了幸福的感觉。有一阵子,我差点信以为真了。
但我很快就知道,我不能在他面前提摘星阁,就算提了他也是装糊涂。反正他什么都可以给我,与冯嫣儿有关的一切却是我提都不许提。这让我心里总有些不好的揣测,好像他是与冯嫣儿之间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才让他转而投到我为里来的。
直到现在,我随口说一句:“摘星阁空着不大好。”这也能引得他闷头呆坐半晌。害得我都不敢再多说了。
他有他的心事,可没有全都告诉我。我不会追问他,他的秘密就让他自己藏在心里吧。
只要我知道他真的是想对我好,愿意疼爱我,不仅仅是一时高兴为我堆个雪人,也不仅仅是利用我的身份安抚南人的心。我更喜欢那个将我冰冷的脚捂在怀里的元君曜;喜欢那个假装冷淡我却傻傻地每夜到我屋里来,只守在我床边看我睡颜的元君曜。
其实我心里什么都明白,有时是故意装糊涂。
“皇上!”我大声的喊,“上回我说我在床前看到一滩水的事皇上还记得吗?”我在跨进懋儿房间之前止了步,“若再不叫人给我检查屋瓦,我就要搬到摘星阁去住了。”我吓唬元君曜。心里却暗暗好笑。
我可以原谅他的古怪,但他那个摘星阁我必是得要来给我用,方才称心,倒不是我自己想去住,我一直觉得住长信宫就很好。我要摘星阁想让那里另做它用。这事最终由不得他元君曜!
待我的手上刚刚才抱起懋儿,歪了头想看看元君曜有没有像个尾巴似的跟过来,就听得门外鹤鸣狗吠一下子热闹起来。不等我探头,看门的小太监已经在外面大声的向里报说:“太后娘娘驾到!”
母后竟然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我终于回来了……可怜的被工作单位发配的我,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