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渝没说话,抵在徐梅玉脖颈上面的刀深了深,刀面上甚至还染上了点点血迹。
匕首没入皮肤,徐梅玉并没有感到恐惧,相反现在对徐梅玉来说,最可怕的却是顾千渝此刻冷静淡然的眸光。
那冷冰冰地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徐梅玉其实一直都知道顾千渝体内的是母蛊。
早在五年前,夏瑾禾带着顾千渝来医仙谷的时候,徐梅玉就知道了,只是那时候夏瑾禾像是魔怔了一般,手腕上的血痕一道压着一道,而即便是他从医三十载,当时面对顾千渝这般孱弱的身躯也有些束手无策。
这也是徐梅玉当初没敢告诉夏瑾禾真相的原因。
顾千渝被母蛊控制的时候,双眸充血,嘴角平直,整个人就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罗刹,让人不寒而栗。
但问题的关键就是,顾千渝此刻也不像是蛊毒发作。看着和正常人无异。
“我说你们俩都站在门边干什么呢?”萧沐凡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身侧还站着侯春在。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走近,一股冷冽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他没忍住打了个寒颤,甫一抬眸就对上了顾千渝那幽深嗜血的眸子。
“啧。”萧沐凡心道不好,只是这顾千渝看着清醒的很,和上次毒发时候的状态也截然不同。
可能这两人只是在关于季苏北事情上暂时意见不一?
他想上前先将两人拉开,只是他刚刚转身,就被顾千渝一掌拍出了老远。
顾千渝:“说不说。”
如果忽略掉他还抵着徐梅玉脖颈的匕首。顾千渝的语气很平静,就和他平时聊天没什么两样。
徐梅玉没往后退,他嘴角轻勾,反倒伸手把匕首往自己喉管处压了压,“老身年已半百,在世间也早没了什么牵挂。”
“如果杀了老身,能解开你的心结,老身死的也便值了。”
徐梅玉赌了一把,赌顾千渝对自己有误会。
听了徐梅玉的话后,顾千渝握住匕首的手松了一下,没有之前压的那么紧了。
徐梅玉趁热打铁,“而且,如果老身猜的不错,你现在应该不是想从我这问出些什么,而是想得到你想知道的那个答案吧?”
徐梅玉的这句话似乎是激怒了顾千渝,他直接伸手掐住了徐梅玉的脖颈。
“我说的……不对吗?”徐梅玉挣扎着,给萧沐凡使了个眼色,“还是你不愿意相信?”
顾千渝皱了皱眉,指节不断收缩,因为过于用力,手背上青筋暴露。
萧沐凡趁着顾千渝不注意,沿着墙角悄悄靠近。
“你……不是想知……道吗?”徐梅玉似乎连呼吸都有些费力,“那我……告诉你,夏瑾禾她要死了!”
“因为你!”徐梅玉声嘶力竭道,嗓音被外力钳制着,只能发出一些气音。
顾千渝愣住了,有一瞬间失神。
黝黑的凤眸中瞬间染上了猩红,他松开了掐着徐梅玉脖颈的手,拿着匕首对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就是一刀。
萧沐凡见状急了,直接上前用手握住了顾千渝的刀面。
“顾千渝!”
“你疼不疼?”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顾千渝脑海中炸开,眼前浮现出了夏瑾禾那笑靥如花的脸。
“相公,你疼不疼?”
“以后瑾儿保护你。”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顾千渝眼前又黑了下去,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隐隐约约中听到了徐梅玉粗声喘着气,萧沐凡气急败坏的声音,还有……还有……瑾儿小声的啜泣……
她怎么哭了……
她是在怪自己吗?
怪他伤了她最敬重的师父,还是怪他没有保护好她……
顾千渝俯身吐了口血,直接昏了过去。
萧沐凡踉踉跄跄地上前扶了徐梅玉一把,“老徐……”
“你怎么样?”
徐梅玉还没有缓过那阵子窒息的感觉。
“啧。”萧沐凡随手从自己的里衣里扯了块布,简单地给自己的左手包扎了下,“你别说,这顾千渝疯起来还挺厉害。”
“……”
神他妈的厉害,要不是他刚刚运气好赌赢了,他和萧沐凡说不准已经成为了江南的孤魂野鬼了。这会还说不准在哪游荡呢。
“老徐,你——”萧沐凡转头间看到侯春在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有些心疼,“在在?”
“吓到了?”
徐梅玉有些狐疑地看了萧沐凡一眼,不曾想这玩意儿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嗯……嗯……”侯春在声音很小,萧沐凡听不清,他习惯性地伸出左手要拉侯春在一把,没想到小丫头竟然自己站了起来,“主子……”
侯春在忽然伸手环住了萧沐凡的腰,勒的有些紧。
萧沐凡伸手摸了摸侯春在的脑袋,“以后不会了。”
“刚刚看到的都是假的。”
侯春在没说话,趴在萧沐凡胸口处低声哭着。
“想哭就哭。”
许是见侯春在缓过了那股子劲,萧沐凡恢复了他以往说话的风格,吊儿郎当道:“别哭哭啼啼的,搞的像我欺负你一样。”
徐梅玉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顾千渝身旁,刚想喊萧沐凡过来帮忙搭把手,就看到了这有伤大雅的一幕,“小在在,你再用点力道,你主子估计都快要被你勒死了。”
侯春在几乎是触电一般地松开了手,看着萧沐凡的眼神怯生生的,却又与之前不同,不知道是不是萧沐凡的错觉,他总觉得侯春在看自己的眼神中,夹杂着些显而易见的心疼。
“老徐,你别吓着我家在在。”
“别插科打诨了,顾千渝烧的厉害。”
怕打扰到里屋中夏瑾禾休息,两人合力将顾千渝搬到了隔壁徐梅玉的厢房。
“怎么这么烫?”萧沐凡只是象征性地摸了一下顾千渝的额头,“不应该。”
“他这是毒发了吗?”
徐梅玉摇头,随意地坐在了床边,“我不知道。”
“不过,听你这语气,你还见过顾千渝蛊毒发作?”
“上次在北辰溪宫里看见顾千渝魔怔了一样,要刀北辰溪。”
徐梅玉:“他上次眼神发狠吗?”
“岂止,顾千渝当时双目猩红,眼睛里布满血丝,他当时的模样,就算是要屠一座城我都相信。”
徐梅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现在也没有把握能让顾千渝清醒过来。
“都怪我。”半晌,徐梅玉憋出来这样一句话。
顾千渝毒发的时候身体本就弱,他当时竟然还允许他出去找何秀秀。
听着徐梅玉明显消极的语气,萧沐凡眼眸深了深,“顾千渝,他到底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徐梅玉低着头,嘴里一遍一遍地呢喃着,手还搭在顾千渝的脉上,“我不知道。”
许是几人在门口逗留的时间太长了,而且表情都还算不上友好。
被有心人看见了,或是最近江南灾情,气氛搞的过于压抑,大家不约而同地把这件小插曲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北辰溪这几天得知顾千渝没有心上人,他忽然有点紧张,一直对他避而不见,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这样一个顾千渝。
这会他刚刚从外面买了些吃的用的,打算让店小二送过去的时候,就听到一些丫鬟婆子议论着些什么事情。
以往他都是不在意的。
“可惜了,那个人好美,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听到这话,北辰溪顿住了脚步,他回头拉了那婆子一把,“谁?”
这几天客栈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波客人,在江南这般混乱的地界,能住的起客栈的,大多数非富即贵。
多了些丫鬟婆子也不稀奇。女人多了后,长舌妇自然也就有了。是非多了也正常。
但是北辰溪却罕见地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在这个客栈里,能被夸漂亮好看的人没有几个。
不是顾千渝就是徐梅玉。
那婆子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说话不好听,冲撞了这位贵人。福了福身,低声道了歉,转身就要走。
“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小太监一把抓住了那婆子的手臂,“没听见我家公子问你话吗?”
“啊?”
“你刚刚说的那个好看的人是……”想到那婆子可能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北辰溪沉声道:“在哪里看到的?”
婆子见北辰溪穿着华丽,也不敢敷衍,“就在西北角的位置,三个人。”
北辰溪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在小太监一脸迷惘的目光下,直直去了那婆子指的方向。
那个位置不是徐梅玉就是夏瑾禾,北辰溪见状松了口气,但是夏瑾禾毕竟是顾千渝的胞妹,北辰溪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萧沐凡倒是提前听到了动静,只是他觉得这个点过来的可能是夏瑾禾,也没多想,于是开门后,萧沐凡和北辰溪开始大眼瞪小眼。
“哥。”萧沐凡道。
既然身份都已经被抛开了,他目前也没有再换张脸的想法,也就没再藏着掖着。
北辰溪愣了下,“你怎么在这?”
“顾千渝病了,我来看看。”
听了这话,北辰溪急了,也没管萧沐凡什么反应,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只见顾千渝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额头上还在不断地沁出冷汗。
北辰溪心疼极了,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抬袖擦了擦顾千渝额头上的汗,却发现他皮肤的温度烫的吓人。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徐梅玉一眼,“徐太医,渝渝这是怎么了?”
徐梅玉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直接编了个瞎话搪塞了过去,“渝妃娘娘他发热了。”
“烧的这般严重?”北辰溪将顾千渝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我刚刚听说你们在门口发生争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