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郎,这是何物?”
展昭指了指黑色的点唱机,一脸的好奇。
他不是那种看到盒子发出声音,就会想着‘里面不会塞了个小妖怪’之类的愚民。
但饶是如此,依然觉得十分神奇。
“师门传下来的机关术,可以反复播放录入的声音,不值一提。”陆森笑了下:“展捕头请坐。”
展昭依言坐下来,压抑着自己的好奇心,不再去看旁边的点唱机,然后将手中的黄金石剑放到台面上,说道:“我还得多谢陆小郎的救命之恩了。”
“怎么说?”
展昭便把自己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他追踪五鼠到了松江渡口,却刚好碰到五鼠从陷空岛了出来。
当时锦毛鼠白玉堂拿着他师父的蝉翼剑,砍断了挂在二鼠小腿上的箭矢,正要去师门还剑,结果就撞上了展昭。
本来展昭要压制五鼠并不算难,但没有想到,白玉堂居然动用了手中的蝉翼剑,六人缠斗半个时辰后,蝉翼剑把巨阙剑给削断了。
没有了武器的展昭,根本不是五鼠的对手。
情急之下,展昭只得抽出背上陆森赠送的石剑。
他本以为石剑只能挡三四下蝉翼宝剑的攻击,便会断掉,结果打了半天,直到将五鼠逼退,石剑都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石剑不锋利,但真的很坚韧。
之后展昭不但逼退五鼠,甚至还重伤了白玉堂,差点连对方的蝉翼剑都抢过来。
按理说,五鼠有两个伤员,只要接着追踪,缠住他们,耗上数天,使他们身心疲惫,应该能将五人擒下来。
可突然收到了包府尹命他速回汴京城的口讯。
“能挡天下第三剑的蝉翼剑,这想必是难得的宝剑。”展昭轻轻推了下,说道:“展某不敢贪心,还请陆小郎收回此剑。”
武人都爱宝刀名剑,展昭也不例外。
内心中,他对这把剑喜欢得要死。只是个人理念问题,使得他不愿意去占别人太多的便宜。
陆森把桌面上的金色石剑推回去,说道:“展捕头,东西我是送出去了,你之前也收下了,岂能有还回来的道理。”
“可……”展昭咬咬牙。
陆森打断他,继续说道:“要不这样吧,我家的小女工,对内家练气法很感兴趣。敢问展捕头是否有那种没有门户之见,没有什么门派顾忌,可以随便流传的练气法门吗?”
“这倒是有,只是品阶并不算高,勉强入流。”展昭想了想,说道。
“那就用这种练气法门,换这把石剑如何?”陆森笑道。
展昭想了想,双手抱拳说道:“那展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站起身子,重新将长剑拿起来,负在身后,欢喜地说道:“陆小郎,我还得回开封府向包府尹报备,就不多打扰了。等我把身上公务交接清楚,寻着秘笈,再来拜访。”
“好说好说。”陆森也站了起来,然后对着外面喊道:“黑柱。”
“来了。”黑柱从外面走进来,拎着一小把生蔬,双手递着给向展昭:“我家郎君小小心意,请展捕头笑纳。”
“多谢。”展昭接过生蔬。这是正常主客往来的小礼物,理应收下,他微笑着双手抱拳感谢。
然后他在陆森的相送下,转身离开了院子,等他快下到山脚时,依然能隐隐约约听到半山腰那里传来的乐曲声。
“机关术?”展昭翻身上马,细细沉吟:“是鲁班门下,还是鬼谷门下。”
众所周知,能习得机关术的弟子,必定出于这两门。
只是……他怎么看,都觉得陆森更像是鬼谷门人。
在思吟中,展昭骑马回到开封府。一路上有许多小娘子,以及街道旁边勾栏女子向他抛媚眼,他都全然视作不见。
回到开封府后,和许多捕快打了招呼,欲找包府尹禀报公务,正好碰到同僚公孙策,展昭便上前打招呼笑道:“许久不见了,公孙主簿。”
公孙策一见展昭,就笑道:“展捕头回来得正是时候,包府尹在让人在后院做了炙肉,正让我们过去一起品尝呢。”
“那正好。”展昭笑了,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将手中的一小把生蔬展现给同僚看:“片刻前有朋友送了些生菜给我。”
“生菜包灸肉,确实绝配。”公孙策笑着拍了拍手。
两人并肩而行,很快就到了开封府后院,然后在亭院那里见到了包拯包府尹。
包拯一身白裳,坐在主位上。
他面白长须,身体生得微胖,额头高挺,脸且方正,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展昭上前,行礼过后就欲秉告公务。
此时包拯摆摆手,脸带微笑:“展捕头方回来,旅途劳顿,如若没有极重要之事,明日再说公务。此时本府公休,难得与众同僚共聚,先吃了再说。”
亭院中除了包拯,还有开封府的些许捕快和小吏。
众人见到展昭,也是坐着拱拱手就当行礼了。
大伙都很熟,礼仪到了就行,不需要有多严肃正经。
而被众人围着的,是个大炭炉,上面还压着块方方正正的黑色大铁板。
旁边有个厨子正将腩肉切成薄薄的片状,然后放在已经抹有油的铁板上,只炙了数息,便又一块块夹起,放到碗中,再端到包拯面前。
包拯有人服侍,其它人就自己来了。
展昭见状,将生菜交于旁边站着的包氏家仆,说道:“速去洗洗,再拿上来。”
这仆人立刻拿着生菜退了下去。
展昭和公孙策两人入席,众捕快挪挪,空出位置给他们。
在场都是包拯的得力心腹,不需要客套,很快展昭就和他们说说笑笑起来。
没过多久,仆人用盘子端着洗好的生菜过来,放在黑铁板边角。
起先众人也没有太在意,生蔬虽然挺值钱,可他们这些人还是吃得起的。
包拯清廉,那是指他不贪。
可他其实很有钱,光是年薪,已经快抵得上杭州一个月的税收了。
顶层文官,差不多都是这个年薪,随随便便就能养起一票人来。
包拯也从来不差饿兵,开封府捕快与众吏,除了领朝廷发的那份粮饷之外,包拯还会额外再补一些。
生蔬这种东西,他们平时隔三差五的,也能尝尝。
离生菜盘子最近的捕快夹了块生菜,包着自己刚炙好的腩肉,尝了口,眼睛就发亮了:“嗯?这生菜极是美味,府尹你尝尝?”
包拯连吃数块腩肉,刚好嘴里也有些腻了,闻言夹了片生菜包着肉片试试,结果放到嘴里咀嚼后,连连点头:“在宫中尝过的生菜,都不如这般清甜。大伙也尝尝。”
包拯可是时不时能参加宫宴的大臣,他吃过的好东西极多,连他都说好,那就是真的好。
于是众人都夹了块生菜试试,很快盘里子里菜叶子就被清光了。
众人吃得都是连连点头,称赞不已。
公孙策在旁问道:“展捕头,这生菜是何人售卖?待会我去买些回家,家中老父最近没有胃口,吃不下油腻之物,想来应能助他开胃。”
“此乃展某的一位朋友赠送,他宅院里种有些许,似乎没有售卖的迹象。”展昭笑了笑。
公孙策露出遗憾的表情。
这时候,展昭却突然微皱了下眉头,想起了陆森那诸多的神异之事,他忍不住问道:“府尹,展某最近遇到了点事情,不知道如何处理,可指点下官迷津?”
包拯坐正身体,看着展昭:“雄飞不必如此生分,有话尽可说出来。”
雄飞是展昭的字。
展昭又想了想,然后抬头认真地说道:“下官可能遇到术师了。”
众人的筷子都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跟着包拯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包拯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
毕竟读书人讲究个‘字不语怪力乱神’,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去理会这些事情。
特别是先皇一手策划的‘天书’事件,其后果遗毒到现时,都没有完全清除。
天书事件期间,包拯当时虽然年幼,可直到现在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整个大宋都疯狂地修道问仙,不顾法理人情,几近扭曲。
导致现在的朝中大臣,只要年纪有五十岁以上的,都对道士和尚没有太大好感。
此时包拯心里有些微愠,可良好的书生风度教养让他表面平淡如水:“雄飞也是见多识广之人,难道连你也分不清那人的障眼法?”
“下官确实是分辨不出来。”展昭面露愧色:“而且,下官总觉得那人是真术师。”
包拯放下筷子,正视起这事来:“雄飞你说说看,那人有何神异之处?”
当下展昭便把自己与陆森往来的一些事情说了,还说了刚才看到的方楼与点唱机之事。
展昭口才挺好的,事情娓娓道来,捕快和小吏们都听得心旌摇曳,恨不得这就去矮山上见识一下。
可包拯听完后,闭眼思考了会,说道:“老夫以府尹之职下命,刚才雄飞之言,不入他人耳中,所有在场众人皆必将雄飞的话烂在心窝子里;还有,除了雄飞,谁也不准去矮山找那陆姓道人,都明白了吗?”
众人神情一凛,皆抱拳弯腰喊道:“下官听令。”
然后包拯站了起来,说道:“你们继续,雄飞随我来。”
两人离开后院,进到不远处的书房中。
包拯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微眯眼睛,好一会后,他说道:“你说的陆姓道人居于矮山,那可是杨家的宗祠后山。连那等事关家族兴衰的腹地都送于他人,想来杨家更早一步知道那道人有所神异了。”
这个时代,即使是再聪明的读书人,也是多多少少相信有鬼神这种玩意的。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时代的局限性。
展昭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不算聪明,所以他从来不卖弄自己的小聪明。
不像某只老鼠,他只会堂堂正正做事。
包拯从旁边书架上拿出一个看着很有质感的黑色小盒子:“这是官家赐下来的上等青茶,你穿上官服,拿上我的名帖,代我去杨家向佘老太君问声好,感谢杨家前些日子对开封府的帮衬,再说老夫身体不适,无法亲自前往,甚是抱歉。你若见到佘老太君,记得看看她的病情可有变化。”
本来包拯应该自己去的,只是他知道自己性情刚直,不会演戏,所以探虚实这种事情,就让展昭去好了。
而且展昭有从三品武官虚职,从表面的身份上来说,他去见佘老太君,也不算失礼。
展昭点点头,拿起小木盒子便出了门。
一柱香时间后,展昭出现在天波杨府门口,向齐叔说明了来意,并且递了包拯的名帖后,得去杨府大约半柱香时间,又出来,返回开封府中。
他去到书房中,见到包拯,便双手抱拳说道:“府尹的礼物已送到杨府,佘老太君称病不出,接见我的是穆大元帅。”
包拯点点头:“或许佘老太君身疾已然痊愈,杨家似乎在想办法瞒着这件事情,不让太多人知道。”
“这是为何?”展昭有些不解。
“不少人可是想着佘老太君早些去世的啊。”包拯无奈地摇摇头:“杨门兴盛时有多风光,就有多得罪人。现在他们没落了,就会有多少人希望杨家楼厦倾倒。佘老太君是杨家现时唯一的顶梁柱,她倒了,杨家就倒了。”
展昭明白了:“杨家这是在拖时间,等转机?”
“杨家似乎不希望那陆道人被太多人知道。”包拯摸着下巴上长长的黑须:“正好,老夫亦不希望陆道人被太多人知道,更不希望他的名声传到宫中。雄飞,你觉得,我们能不能劝那位陆道人离开汴京城。”
展昭表情愣住了。
此时杨府中,杨金花看着桌面上的方型琉璃瓶子,再看着里面亮晶晶的蜂蜜,心痒痒的,总想倒出来兑水喝几口。
穆桂英在一旁打趣:“别嘴馋了,这蜂蜜过上几天要托人送到西北军那边给你大哥的。”
穆桂英和佘老太君测试过了,这瓶蜂蜜只要一点点,便能治疗体内暗疾,手上划个大大的口子,鲜血直流,只要抿上一口,伤口立刻愈合,连伤痕都不会留下。
这种疗伤的好东西,当然要送去给在西北军中浴血奋斗,要为家中争取荣耀的杨大郎。
“可是看着真的很好喝嘛。”杨金花将下巴枕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撒娇说道:“娘亲,我就喝一小口好不好?只尝尝味道。”
“真想喝,就去找你的陆小郎,问他要。”穆桂英终于把牡丹花绣好了,接下来的就是绣鸳鸯红盖头了。
杨金花哗地坐直身体起来,怒瞪着穆桂英:“什么我的陆小郎,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娘亲你怎么可以凭空污女儿清白!”
这时候佘老太君从旁边走过来,侍女小桃双手还挽着一个蓝色包袱袋子。
“刚才老身还想着让金花把谢礼送去给陆小郎。”佘老太君扶着拐杖,走到椅子坐下:“既然金花嫌弃陆小郎,那我让小桃代老身送过去好了。”
“不准!”
杨金花一把就将小桃手上的蓝色包袱夺了下来,气哼哼的。
然后她又愣住了,俏脸在两位长辈调侃的目光下,变成了胭红色。
最后她挽着包袱,双手掩面,夺门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