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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回:尚国戍轮台

  千里之外,京都丰城,李家别院。

  燕泽银将整个明间里的物什,统统砸个稀巴烂。遍地的瓷器碎片,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众女婢小厮皆不敢靠近,他们这凡事都好脾气的夫郎爷,嫁过来好几年,何时发过这么大的火?

  此时,小石正哄着刚刚会走路的小主子,在宅邸花园里嬉戏玩乐。见幼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笑问道:“玄官儿干什么这么慌张,莫不是上院那二位又闹起不安生了?”

  幼玄摆摆手,捂着腰肋焦急道:“不是上院那二位,是你家主子啊!”

  “泽主怎么了?”

  “小璞在前面守着呢,夫郎爷又打又摔的,那架势简直要把屋子给拆了!”

  小石手心微颤,将扶在怀中的小主子交到幼玄手中,“小主子可要看仔细,莫磕了碰了!”

  “我知,我知!”幼玄应和道。

  说罢,小石就急忙往正房里跑去。其实这几日,京都里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南疆遭到南海国大肆侵犯,东梁众将士死伤无数。朝廷里正在调兵遣将,不日就要开赴前线。小石一贯机灵,想到燕泽银的反应,猜想怕他们那位韵主,定要请缨挂帅去打仗了。

  小石一跑进明间,就见小璞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他略略点点头,还是壮着胆子走了上去。

  “泽主……”小石柔柔地唤了一声。

  燕泽银回身瞪了瞪他,没好气道:“我儿子呢?”

  “小主子在花园里玩乐,幼玄在身侧候着,泽主放心便是。”

  “孩子这样小,他娘就要去打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要我当鳏夫不成?”

  “泽主这是都知道了?”

  “你们这群小蹄子,个个都想瞒我,外面发生那么大的事,我能不知道么?”

  燕泽银想找张圈椅坐下,却发现在明间里已没有地方可以下脚,更没有一把完好无损的椅子。他愈加来气,“去去去,到宫外给我打听清楚,看那李韵和今日能不能出宫回府?”

  小石赔着笑,委婉解释道:“泽主啊,咱家韵主这几日都长在皇宫里了,怎么可能回府来?您这时候……就别……”

  “原先没有发现啊,小石,你吃了几年李家饭,现下竟帮着李韵和说话了?你是她的人还是我的人?”

  “小的哪敢!自然是泽主的人呀!”

  “那还不赶紧给我去打探!”

  小石灰头土脸地走出来,心道,这事还用打听么?谁家武将不上战场,他们家这位都一定会去的。就因为前年怀了小主子,在家待产近一年,被那钱黎钻了空子,御前侍卫的“半壁江山”都被她给占了去,差点没把李韵和给气死。

  是以她这边刚刚诞下小主子,才出了月子便急晃晃地回到御前。愣是与那钱黎斗智斗勇一年多,终于把御前侍卫这一摊重新笼络回自己手中。小石正犯着嘀咕,刚出宅邸门首,却见李韵和已打马来家。

  “韵主,您怎么这时候回来啦?”小石喜出望外,忙地上前要帮她牵马。

  李韵和面色凝重,“你要干什么去?”

  “额,小的……”小石面露难色,“泽主他……”

  李韵和心中早已有数,试问道:“泽郎他知道信儿了?在家里闹腾狠了?”

  小石点点头,“泽主他心里不舒坦,韵主您可千万别生气。”

  李韵和将马鞭往他怀中一扔,疾步向正房里走去。这时候,燕泽银的气还没有消,众女婢小厮们皆不敢进来打扫。忽见李韵和进来,纷纷欲往后闪躲。

  李韵和给他们一个赶紧退下的表情,忍着这一屋子的凌乱,缓缓走到他的身后。一只手摩挲起他的臂膀,疼惜劝道:“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还这么使性子,也不怕教人家笑话。”

  “谁爱笑话谁笑话去!”燕泽银蓦地转过身,“你要是不回来,那事儿,兴许还有未知。这可打好,大白日的就巴巴赶回来,是来跟我道别的吧?明日就要动身?”

  李韵和望着他,郑重道:“对,我不瞒你,明日动身,随同严荼一起前往。”

  “严大将也要去?”燕泽银觉得意外,“我听说荼姐姐可是才诞子不久啊?身子恢复好了么?女皇怎么能这样!”

  “她家女儿只有三个月大。”李韵和感喟道,“但南海小儿来势汹汹,只要是武将,就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泽城若丢失,别的城池也不会不保,他日打到丰城门下,我们还能往哪里躲?”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咱们儿子还不满两岁,我……”

  “几年前,西洲袭我西北凉城,我母亲横加阻拦,愣是把我锁在家中,不让我奔赴前线。泽郎该知道,那次我有多遗憾。”李韵和犹豫片时,“你姐姐,清影……确系阵亡了,清璧妹妹和欣然将军一样,身负重伤。真的来不及了,我们得立刻开拔。”

  “清影姐姐阵亡了?”燕泽银的心“轰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到底是他们燕家的姐妹,人就这么走悄无声息地走了,燕泽银伤心不已。

  李韵和拍拍他的肩头,将他搂进自己的怀中,“泽郎啊,你不要让我担心,在家里乖一点,咱们儿子还得靠你呢。等我回来。”

  燕泽银依偎在她的胸前,把她紧紧地抓住,心中尽是不舍。缓和片时,才委屈道:“我只是害怕……燕归晚那个挨千刀,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清影姐姐也去了,你再这么一去不归,还教不教我活?”

  “这一次,我必须去,我母亲和哥哥都拦不住我。泽郎,你也不要拦我,好么?”

  燕泽银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浸湿了李韵和的衣襟。其实他早就明白,自己根本阻拦不了她,“你得活着回来,不然……”

  “不然什么?”李韵和替他擦掉眼泪。

  “不然我就带着儿子去找慕秦,我,我气死你!”

  李韵和呵呵地笑起来,“现在的慕家早就今非昔比,虽然慕妃只是为女皇添了位皇子,但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了。”

  “你们李家也是,一国男后可是你哥哥呢!”

  李韵和不想承认,但是还是坦言道:“这几年我李家被钱家打压成什么样,你不是不知道?我这次去泽城,也是为了要给我们李家争脸。要让女皇知道,我李家依然非常有用。”

  李韵和软硬兼施地哄着燕泽银,终将他的怒气抚平。她拉着他走出正房,要下人们赶紧收拾残局。妻郎去往后花园与儿子小憩。燕泽银怀抱着儿子,像是认定这小人儿能听懂他的话似的,道:“快,少寅,多瞧你母亲两眼,过了明日,要好久都见不到了呢!”

  李韵和没有管儿子,反而在燕泽银的脸蛋上掐了一把,宠溺道:“少寅才多大,你就跟他说这些?真是不让我省心。”

  燕泽银白了他一眼,“清影姐姐的事,通知燕家了吗?不然晚夕你陪我回去一趟吧。”

  “我正有此意,有些话在皇宫不便跟归岚细说,今日去了,也该嘱托她一番。”

  “为着清影姐姐而去,你却还想着自己的事,真是的!我那舅父,指不定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八成……坐在桃夭馆里骂我长姐呢。”

  李韵和心中动容,“也不知晚姐姐身在何处,一走就是这么久。这几日女皇还念叨着九殿下,说是后悔放他们妻郎远行。尤其现在正是东梁用人之际,若是晚姐姐在,我们几个还可共同上战场。”

  “你饶了我长姐吧!”燕泽银愤愤然,“还嫌我长姐命硬?就她那个身子,还能上战场么?我母亲战死,我清影姐姐战死,你这是要让我们燕家步朱家的后尘啊!”

  李韵和见燕泽银如此,并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想想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她早已明白当年燕归晚的苦楚。身子不成了,就是个借口,不过是怕那位女皇陛下对燕归晚有所忌惮。自古功高盖主,哪有什么好下场?

  傍晚,妻郎来到燕公府。才刚刚踏进府门,就听到后院传来的嚎啕大哭声。燕泽银把儿子的小耳朵给捂住,对身边人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舅父到底把这笔账算到长姐头上了。”

  燕归岚先一步走出甘棠轩,杨祖亭牵着一个小儿也徐徐地走出来。燕归岚的女儿比李韵和的儿子,稍大了两三个月,但看起来倒没有什么差别。

  两厢无须客套,燕泽银将儿子托付给杨祖亭。杨祖亭便带着两个小儿带回甘棠轩里,燕归岚和他们妻郎已向桃夭馆的方向走去。

  “主母已知?”燕泽银问道。

  燕归岚沉沉道:“知道信儿了,也不好说什么,人终究是没有了。舅父先是去了我那里,把祖郎大骂了一顿,然后又去木李楼中跟二姨母闹了一气,现在又跑到长姐那里去了。幸而长姐不在家……”

  “由着舅父吧,死者为大。”李韵和说道,“你们兄妹不要跟舅父计较。”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才走进桃夭馆的大门。

  桃夭馆的匾额已被燕禹城给扯下来砸烂。他跪在匾额边上,指着那桃夭馆的堂屋,叫骂道:“燕归晚,你个没良心的。我要去祖坟上,跟我大姐告状,是你这狠心地姐姐,害死了我的影儿啊!当初为着杨家那么个小郎卿,你就把你俩妹妹扭送到军营里面。我怎么求你,你都不答应我,生生断了她们的考学之路。”

  韩明子童生等见他们来了,向众人叉手行礼。大家不约而同望向燕禹城,互相示意,由着燕禹城哭闹够了再说。

  “我的女儿啊,死啦,死啦,就那么死在泽城。他乡野鬼哟!要是清璧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把火,把你这桃夭馆给你烧了!你,你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韩明子小声道:“童官儿,去帮城主端杯茶来吧。怕再把嗓子再哭坏了。”

  闻言,童生立刻去往下房。燕泽银环顾一圈,“九灵呢?怎地不见她在?”

  “去主母那边支会了,我们这也没法子不是。”

  说曹操曹操就到,燕乐施终究没有坐住,亲自从上院赶过来。小辈们纷纷向她行礼,她也全然没有理会,一径跨到燕禹城身下,出手就是个大嘴巴,“燕禹城,你别为老不尊,闹够了,赶紧给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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