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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回:长亭古道边

  是夜,难眠。

  燕归晚于五更起身,她身边的韩明子紧闭着双眼,装作一副早已熟睡的模样。但他不住颤动的眉眼和身子,还是轻而易举的出卖了自己。她阖衣完毕,重新靠近他的身边,借着窗外泛着鱼肚白的天色,深情地凝望了他最后一眼。她俯下身去,在他的额前,轻轻地亲吻了一下。

  “我走了,莫起,莫送。”她知道他能听得见。

  东厢的房门被“吱嘎”一声打开,又很快被重新合上。徒留床榻上的韩明子哭泣到不能自已,他在心里默念:“我一定会等到你们回来!”

  燕归晚返回正房中,四个大官儿均立在堂屋里等候着她,原来早起的不止她一人。

  九灵走上前来,“晚主,行装都已打点妥当了。”

  燕归晚点了点头,感激道:“有劳你们。”

  她径直走回卧房,徐墨卿独坐在屋内那张醉翁榻上。他深埋着头,看见燕归晚进来,不自然地坐直了腰身。

  燕归晚一下子扑到他的怀中,拼尽全力抱紧他,“瞧你这个眼睛熬得跟个兔子似的,一会儿上路再犯起瞌睡!”

  徐墨卿未问她一句关于在东厢里的事情,只是拉起她坐到妆奁前,“我帮你更衣吧。”

  一刻钟之后,天色较刚才又明亮了一点。

  徐墨卿随燕归晚走出桃夭馆,明知馆内众人都已起身在暗处观望着他们,但是他们不想再一一道别。道别真的是一件太过伤感的事情!

  燕归晚走到木李楼前,撩起袍服下摆跪在门首,徐墨卿却出乎意料的跟她一起跪了下去。

  “你是殿下!”燕归晚不解道。

  徐墨卿也不言语,只教她先行礼。随即妻郎二人对着木李楼的门首重重磕了三次,方才起身。避在楼上的燕乐施看的真真切切。甥儿大了不中留,到底是妻郎相伴,就当做他们是出去体味人间世事吧!

  “你为何要跪?”

  “拐走主母的甥儿,我有愧。”

  只问这一句便不再言语,磐石斋、竹梅苑、关雎阁、甘棠轩……他们依次走过,直到走到西角门。

  一匹青鬃膘马为坐骑,一匹肥硕骠马套在拱厢前为马车。这马车不算华丽亦不算很大,但却结实无比,是不久前徐墨卿找人特制而成。一点随身衣物细软等放在里面,也并未占据多少空间。

  秋生听从徐墨卿的吩咐,做了“女装”扮相,同九莺均是配剑在腰间。他们一人牵着一匹马,寂然地等候着他们妻郎到来。

  “秋官儿上马,九莺坐过来赶车,我和殿下先进马车里待会儿。”燕归晚吩咐道。

  她拉着徐墨卿跳上马车,身下的马车便缓缓地启动了。从西角门走出来,俄而,已走出汉河街。燕公府的一切就这样离燕归晚越来越远,她靠在徐墨卿的怀里几度哽咽。

  “出京都也需两个时辰,昨晚你没休息好,先睡一会吧。”徐墨卿搂紧她说道。

  燕归晚抬起头看着他,“这话应是我对哥哥说吧?”

  徐墨卿忙掩饰道:“那我们都歇息一会儿。”

  “路上可歇息的时候有的是,趁着晨曦,我倒想再看一看这京都丰城。”她撩起帘子向市井街道上望去。

  可是没过多久,妻郎俩还是互相依偎着睡了过去。待他们再次醒来时,马车已至城门。出了这道门,他们就是真的上路了。

  “晚主,出了丰城我们朝哪个方向赶路?”九莺略撩开帘子,向里面请示道。

  徐墨卿和燕归晚这才被叫醒,燕归晚迷迷糊糊道:“出了丰城就听哥哥的。”

  “殿下,那我们朝哪里去走?”九莺继续问道。

  徐墨卿稍稍定了定神,从刚刚的困意中挣扎回来,“不是说好了出来之后不准叫我殿下了吗?”

  “是……徐……徐郎。”九莺艰难地说出口。

  “往西去,还记得上一次随晚儿出征凉城时的路线吗?”

  “小的还记得一些。”

  “那好,就按照你的记忆走,若迷路或是找不到方向,我们再一起商议。”

  “诺。”九莺将帘子放下,继续朝前方走去。

  燕归晚靠在他对面的拱厢壁上,笑道:“还是抱着你睡得舒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也是。”他低下头,好似要刻意回避韩明子的话题。

  燕归晚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用力往自己面前一送,“我和明郎……”

  “晚儿不用说,你可不必对我说的。”徐墨卿打断她道。

  “我和明郎没有圆房。”她发出呵呵的笑声。

  他登时打掉她捏在自己下巴上的那只手,“你们没有圆房?”

  徐墨卿的声音过于响亮,外面的九莺和秋生都听得清清楚楚。两个大官儿相视对笑起来,继而向拱厢里问话,可是有什么吩咐不曾?

  徐墨卿这才发了窘,降低了自己的声音。他将燕归晚整个人按在逼仄的角落里,“你三更天过去,四更天熄灭的灯烛,五更天才回正房来。这么久过去,你和韩明子什么都没有做?”

  燕归晚眨着眼睛,“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都,都做什么?你如实交代!”他终究先憋不住了。

  “嗯~明郎他腰软似盈手可握,纤纤素手更是吹弹可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尤物!”她故意卖起关子。

  “这还叫什么也没有发生?燕归晚你故意的是吗?你是来向我炫耀的?”徐墨卿气急败坏道。

  他边说边加大手上的力量,故意弄疼了燕归晚的双臂。燕归晚赶紧求饶道:“你弄疼我啦!我不跟你玩笑,我跟你说实话……”

  随即她将昨晚在东厢里的事,原原本本地告知给徐墨卿。他听过之后,感喟道:“也是苦了韩明子了。”

  “是啊,所以今早离开之前,我亲了他一下。”

  “亲哪里了?!”

  “亲他的额头了。”

  徐墨卿这才面露喜色,“额头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哼!”燕归晚白了他一眼,“当年你不也亲过慕秦吗?我们扯平了。”

  “晚儿还真是记仇啊!这个茬儿都能让你捡起来!那个时候我们还未成亲!”

  “我管你呢!”

  妻郎俩终于雨过天晴,算是勉强地闯过了这道情关。二人在马车拌嘴说笑,好像这样能减轻一点离乡的苦涩。

  忽听马车外有人在喊:“燕将留步,燕将留步!”

  起初燕归晚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因为有太久没有被人称呼过“燕将”了。但九莺已将马车停下来,冲拱厢里的二人说道:“晚主,后面好像有人在叫您呢!”

  燕归晚和徐墨卿这才从马车上跳下来,主仆一起向后方望去,原来来人正是严荼和燕清影姊妹。但见严荼快马加鞭,所过之处皆是尘土飞扬。她身后的燕清影姊妹也奋力地向前追赶。

  三人均身着铠甲,一看便是从御林军里直接赶来的。严荼先一步赶到燕归晚面前,从马背上一掠跳下来,朝他们妻郎拱手道:“殿下,燕将。”

  燕归晚惊喜道:“荼姐姐怎么来了?”

  “晚妹妹还好意思说?你和殿下云游四方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对我言语一句,还把我严荼当作昔日袍泽吗?若不是你家这两个小女收到家中来信儿,被我无意间知晓,只怕这一面是见不到了。”严荼激动道。

  “荼姐姐,我们本想安安静静离开,离别总是件令人伤感的事。”燕归晚愧疚道。

  严荼冲着燕归晚的肩膀敲了一拳,“你这身子骨到底行不行?都可云游四方,怎就不能回御林军来?”

  燕归晚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哪里需要我做什么?横竖都有马车载着嘛!再说又不是我一人上路,瞧我这大官儿都带着呢,荼姐姐就不要为我担心了。”

  严荼很是动容,“想当初御林军里有欣然将军,有杨湘,还有你和我。再往前说,几年前我们随女皇亲征凉城,晚妹妹同严荼历经生死。现在想想仿佛就在昨天,可现在御林军里只剩我自己,你们都走了……”

  “荼姐姐不必如此难过,你是我们东梁最好的大将军,能有幸与荼姐姐并肩过,晚儿真的很骄傲。我此番是陪着殿下四处走走,少则三五月,多则二三载也久回来了。”

  “若这一趟走下来,身子骨还能挺得住,就回御林军来好不好?”

  燕归晚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了,但面对着如此诚挚的严荼,还是笑着点头道:“好,我听荼姐姐的。”

  “现在西北尚且安稳,有仙然将军镇守凉城,西洲边陲无人敢作乱。但欣然将军那边却不太好。”

  “怎么回事?我久居深宅不知外情!”

  “欣然将军的急递是前几日抵京的,南疆那里倒是未有大乱,可南海国与我们摩擦不断。女皇已降旨加派镇守南疆的将士。”严荼回身拉过燕清影和燕淸璧,“你的这两个妹妹是我亲自调教出来的,我欲将她们派到欣然将军麾下,晚妹妹意下如何?”

  燕清影和燕淸璧这才上前,向燕归晚和徐墨卿叉手行礼:“长姐,姐夫。”

  “真是你们的造化!”燕归晚感叹道。

  “璧儿和我在军营未能回家与长姐姐夫辞别,今日也是得严大将开小差,方才能追赶到此。望长姐姐夫一路顺风,璧儿与我定不负期望,一定在泽城为欣然将军分忧,为燕家争光!”燕清影郑重其辞道。

  燕淸璧叮咛道:“长姐和姐夫云游,向北至北陆,向西至西洲都可,但切莫去南海国啊!”

  “好,长姐谨记!希望二位妹妹威震沙场,为我保我东梁尽职尽责。”燕归晚向她二人深深行了揖礼。

  燕归晚与严荼在此别过,她们本要看着燕归晚登车离去。但燕归晚执意不肯,定要严荼她们掉头先走。两边僵持不下,最终还是徐墨卿命令了严荼,她们这才不舍地回去了。

  徐墨卿知道,她在为燕清影姊妹高兴的同时,也会为自己不能上战场而感到沮丧。

  “晚儿莫再想南疆的事了,有欣然将军镇守,我想应不会出什么大差池。”

  “我知道的。”她重新握住他的手,“哥哥,我们现在算是真的在路上了吧?”

  “对,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你兴奋吗?距离你要找到的答案会越来越近。”

  “兴奋!我要把你带到我爹面前,告诉他,你是我的妻主。”

  长亭古道上,他们的马车在慢慢前行着,一路向西,再向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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