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回泞州航程差不多两个小时,五点多梁桢收到钟聿的电话,说已经落地了。
她这边晚饭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汤已经炖好煨在锅里,鱼已经刷好佐料进了蒸箱,羊排放在烤箱已经设置好时间,一会儿开一下就行。
梁桢估算着钟聿回来的时间,从出航站楼再坐车到嘉悦府起码还有一个半小时。
她把弄得乱七八糟的厨房稍微收拾了一下,准备好餐具,上楼洗澡吹头发,又简单化了个淡妆,时刻关注好时间,差不多到点的时候开支红酒醒上。
钟聿到嘉悦府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小区处于新区闹市区,但闹中取静,区内环境安静,绿树丛荫。
梁桢的车没有停进车库,就停在门外一处露天停车坪上。
“孙叔,就停这吧。”
孙叔第一次来这边,并不清楚这是钟聿的物业,看了下四周环境,像是一处私宅。
“二少爷,需要在这等您吗?”
”不用,你把车开走吧,我留这边过夜。”
孙叔脸上瞬间露出一个探究的表情,钟聿乐死,拍了下他的座椅靠,“你想什么呢,这边我新家,刚装修完,过完年就全部搬过来了。”
孙叔这才连连噢了两声,下车从后备箱把钟聿的行李搬了出来。
钟聿拖着箱子走到门口,想按门铃,手指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自己摁了指纹进去。
进去一个宽敞的前厅,天井,也可以说是院子,之前就是一整块草坪,什么都没有,这会儿多了两顶遮阳伞,户外桌椅,屋檐下还有一张藤编的吊椅,旁边摆了一排花架子。
目前看上去还是很简陋的,但院子改建的图纸梁桢已经敲定,三维效果图也给钟聿发了一份,钟聿出差期间抽空看了下,他对园艺是不大懂的,但也看得出弄得有模有样,很像那么回事。
老婆这么有才,自我膨胀的心理又多了一分,只是透过半开的玻璃移门,屋里似乎没什么动静。
钟聿拎着箱子进去,开阔的会客厅一览无遗。
印象中之前的装修风格偏冷色系。
其实当初弄这套别墅的时候他也没上心,无非是让陆青找了个装修公司,设计了几款风格,他挑着看哪份效果图合眼缘,随手指了下就算完了。
之后装修期间他也没功夫过来开,一直到全部弄完,好像就验收工程的时候来了一趟。
效果说不上差,但其实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中规中矩,毫无活力,可眼前的屋子似乎整个都变了样。
沙发,桌椅和一些家具都是之前梁桢去挑的,他在后面跟着也没给多少意见,也就当个移动钱包的功能,不过付钱的时候倒觉得会不会太普通了点,品牌并非一线,也不是出自名家之手,设计和色调上都过于简单,从价格看肯定不算奢华。
可是这些东西摆到家中,再配上她后期去挑的一些软装,竟然整体都活了起来。
难怪之前她拍照片给他的看的时候都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家新开的格调民宿。
钟聿放下行李,在客厅里转了一圈,鲜花,绿植,手工毯,各类小摆件,包括沙发上随意扔的抱枕,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似乎有魔力,一点一滴让这个原本色调清冷的屋子变得生动起来。
钟聿置身其中,感觉心内有热潮翻涌,当然,肯定不是为了这屋里的装修,装修并不奢华,跟他平时出入的大部分场合都不能比,但却觉得窝心,是那种处处熨帖,处处柔软的窝心。
厨房那边传来动静。
蒸箱里的鱼好了,烤箱也刚好到点。
梁桢手忙脚乱开柜取东西,结果一急就忘了带隔热手套,“嘶…”她被烫得猛地缩回手。
钟聿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替她把烤盘抽了出来。
”你傻的么徒手进去拿?”男人的声音又凶又冷。
梁桢手指捏着耳垂,神情从刚被烫到的痛感瞬间变换成惊愕,她转过来看了眼,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手怎么样?”
“没事!”
可他不听,拽过她的手看了下,手指除了红一点之外似乎确实没大碍,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握在自己掌中搓了几下,嘴上不饶人,“麻烦你做饭带点脑子好不好?”
拿高压锅熬粥,徒手进烤箱拿东西,钟聿怀疑她是不是一进厨房智商就瞬间降为零。
”下次你要再不带脑的话干脆就别做饭了。”他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风尘和寒夜的冷,脸也拉着,看上去真是凶得要命,但梁桢却觉得心情很好。
她没忍住笑了下。
钟聿蹙眉:“你笑什么?”
梁桢故作娇嗔,“你在外面这么多天了,回来就朝我嚷嚷,有你这样的嘛?”
其实这话也挺正常的,调子无非就是比平时软了点,尾音拉得长了些,钟聿却屏息凝神,盯她看了两秒,反问:“你脑子没抽吧?”
”……“
梁桢真是又气又无语,她甩开钟聿的手,“行了你出去待会儿吧,我再弄个沙拉就行。”
钟聿笑呵呵地去了餐厅,桌上餐具都已经摆好了,菜也上了几样,他瞧了下,一盘香煎鸡翅,一盘豆腐蒸虾仁,汤是冬笋排骨,很快梁桢又把鱼和小羊皮端了上来,蔬菜沙拉用透明的垂纹玻璃碗装着,里面红橙黄绿紫都有,甭管味道怎么样,颜色反正是挺好看。
碗碟酒杯应该也是她新买的,素雅的手绘图案,简约中不失精致,细格纹餐巾叠得工工整整地垫在刀叉下方,虽菜色普通,但硬件颜值在线,这一桌看得倒也有模有样。
“我醒了瓶红酒,你先尝一下口感怎么样,我上楼换个衣服就下来。”梁桢身上还穿着围裙。
钟聿嗯了声,拉开椅子坐下。
梁桢往楼梯那边走,走几步又回头,见钟聿举着叉子正要叉鱼。
”喂,能不能等我下来了再一起吃?”
钟聿捏了下鼻子,乖乖放下叉。
昨天沈阿姨陪梁桢在厨房里耗了大半天,除了教她做菜之外顺带帮她洗脑。
“……先生多好一人啊,长得好,家境好,这些咱先不说,单就他这年纪能定下心来结婚生孩子就已经不容易…说话有时候是冲了点,不过没坏心眼儿啊,对您也很好,您自己可能不觉得,但我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就举一个例啊,他老晚上回来给您带豆奶,我就跟他说下回别带了,真要吃我出门买菜的时候可以顺便带,可他说不行,必须是永泰街那一家的,当时我就想,哎哟这嘴叼的哟……您想永泰街得多远,我就问他,您回回都去永泰街买啊?他说是啊,回回都去那买,因为您只爱喝那一家的豆奶……”
梁桢见过这世上太多的夫妻。
早些年父母亲的结合,人间荒诞剧,不提也罢。
大一些来了泞州,跟梁波住在人流混杂的胡同或者民工宿舍,很多泥瓦匠都是夫妻档,私以为一起吃过苦的人感情要更加牢固一些,但后来她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在脏兮兮的胡同小巷子里,偷情,出轨,女票女支的戏码几乎天天在上演,穷人自有穷人的悲剧。
再后来进爱佳地产卖房,短短一年左右,二奶,包养,私生子私生女的房产纠葛,更是看遍了人间百态。
直至前几天看到蒋玉姣照顾病中的钟寿成,何桂芳照顾已经痴傻的陈兴勇,这两对夫妻,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但却又有惊人的相似,同样是受尽半生委屈和冷落,到头来却仍旧能相依为命。
梁桢无法评断别人的人生,但此前她始终觉得婚姻就像一架天平,你背得太多承受得太重,最终都会落于下风,落于下风的人,最后必输无疑。
梁桢岂能容许自己输,以前念书也好,后来工作也好,包括卖房冲业绩,到哪她都有暗戳戳的好胜心,婚姻里也是一样,她始终不想付出得太满,私以为只要别太满,就算最后输了,起码也不会输得太难看,所以处处谨慎,暗暗较劲。
然而这几天的经历让她发现一个道理――人心贪浮,世事无常,一生诱惑太多,意外太多,能够走到最后就不失为一种圆满。
她跟钟聿一路走来,大灾大难谈不上,但也并不顺利,所以能够修成正果一家团聚实属幸运,干嘛非要去计较那么多得失和输赢。
连沈阿姨都觉得钟聿好,梁桢又何曾不知道。
他是天上星,海上月,春日的暖阳和四季的清风。
梁桢觉得,可能,大概,抑或她可以柔软一些,再柔软一些,彼此能够契合得更好。
她在衣帽间里来回转。
带了两套衣服,都是之前在罂粟订的晚装,一件白色刺绣长裙,端庄大方,一件抹胸包臀鱼尾裙,尺度大胆。
梁桢犹豫了一下,把黑色那件从衣架上脱了下来……
钟聿坐那盯着那盘子葱蒸鱼块,梁桢不允许他吃,他摩拳擦掌只能忍。
百无聊赖之际捞过手边的醒酒壶,往高脚杯里倒了点,尝一口,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