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这副陪着小心的样子,我心里也难免发虚,毕竟自己出道这么多年了, 还是首次面见真正的大人物,要说一点都不紧张,显然是假的。
不过我这人也有优点,最大的能耐就是比较光棍,管他什么大人物小人物,不都是两个鼻孔出气的吗,有啥了不起的?
想到这个,我放宽了心态,便硬着头皮推门,鼓足了勇气,快速往前跨出了一步。
进了办公室,我立刻反手将大门掩上,随即谨慎地抬起了目光,朝着四周大量起来。
这是一个三十平米左右的书房,房间里布置简单,但是所有摆件都显得古色古香,颇为考究,而在书房正中间,则坐落着宽大的书桌,一个身穿灰色中山服,面色方正,且颇为儒雅的中年男人,正懒懒地靠坐在躺椅上,满嘴晗笑地看我。
和想象中不同,这位传闻中、总揽西南宗教事务大权的岳局,并不是个大腹便便、很有威仪感的老官僚,反而是个十分儒雅,相当有涵养的中年男人,身无长物、穿着简单,除了胸口别着一支金色的派克钢笔,和普通的中年人没什么不同。
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谦和,身为西南局实质上的一把手,这位大领导的脸上,却无时无刻不挂着儒雅的淡笑,给人的感觉更是如沐春风,没有丝毫老官僚的做派。
第二印象,则是“年轻”。
这个男人顶多不超过五十岁,正处于人生中最黄金的时代,要想在如此年纪,坐上西南局的头把交椅,这在其他任何一个部门,都是难以想象的。
在我打量他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我,眼神平静,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足足与我对视了三秒,这才将身体支了起来,含笑说道,“你远道而来,休息得怎么样?”
我又是一愣,感觉他说话的方式,倒像是一个长辈在和晚辈讨论家常,丝毫没有被“审视”的感觉,反倒如沐春风,十分的自在。
我笑了笑,对岳局颔首说,“有劳首长惦记了,西南局的招待,蛮好的。”
“首长?”
他将眼角一支愣,随即站起身来,对着我哈哈笑道,“你跟我也太见外了,难道彭盛那小子,没说过我和老爷子的关系?”
我讪讪点头,说讲倒是讲了,不过……您毕竟是大领导嘛。
岳局摆手,打断了我的话,龙行虎步,一下子就来到我面前,将宽厚的大手伸出来,在我肩上重重一拍,在那双颇为沉重的手上,却散发着十分祥和的温度,
“什么领导不领导的?要不是老爷子提携,我也难有今日。嘿,看你小子的表情,想来也是不记得我了。”
我奇道,“我和您见过?”
“当然见过。”岳局摆正了脸色,笑意满满地看我,帮我回忆道,“你再好好想想,二十年前,我是不是去过你家?当时为了请老爷子出山,我还在你家院子外面跪了好几个时辰,你替我端过水的,忘了吗?”
我脑仁里嗡了一下,瞬间联想到了自己七岁的时候,家里来的那群穿着中山装的人,期间,那帮人为了请我爷爷出山,好像的确是在门槛外面跪了很久,老妈看不下去,就让我捧着一碗水,去招待那几个跪在门外的人。
这么说,当年喝过我那碗水的人中,就有眼前的岳局?
想到这儿,我眼眶莫名就有点湿了,内心说不上来什么情绪,可看向岳局的眼神,倒是比之前亲近了许多。
见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岳局也禁不住笑了笑,在我肩上重重一拍,说好小子,二十年没见,你已经从当年穿着开裆裤的毛头小子,长成这么壮的棒小伙了,岳叔这些年比较忙,没顾得上回去看你,实在有愧得很,你别怪我。
我忙摇头,说岳叔您客气了,您现在身居要职,手底下这么多事情亟待处理,哪有机会抽身?
关系一铺开,我俩立刻亲热了不少,在简单闲聊了两句之后,他便笑了笑,说虽然这些年,我没有再回过牛子沟,可对你的关注却是一点没少,你小子考大学那年,距离第一志愿差了两分,原本打算复读,结果却被那家学校破格录取了,你可知道背后的原因?
我心中又是一怔,急忙说道,是岳叔您……
他摆摆手,摇头道,“我说这些,倒不是为了拉近和你的关系,只想告诉你,无论是我、还是老爷子,起初都只想让你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念完书,考完大学,找份不算太好、也不算太次的工作,庸庸碌碌地过完这一辈子,能替老邢家传宗接代,多整出几个大胖小子,就算完事了。”
可话说一半,他的语气又变得复杂了许多,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幽幽一叹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该来的,总也避不了,老爷子也是几年后,方才悟透了这个道理……”
我忙道,“什么道理啊,岳叔,您到底在说什么?”
“咳,没什么!”
岳局咳嗽一声,忽然从回忆中清醒过神来,接着又按向我的肩膀,把我按在了椅子上,递来一杯茶水,说你到了岳叔这儿,就别想着把自己当外人,这次叫你过来呢,主要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别多心,有什么就老老实实跟我讲,对你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的。
我点头,嗯了一声。
要是别人这么跟我说,我只会怀疑他是在套我的话,可是这位岳局却不一样,他仿佛天生都带着一种独特的亲和力,再加上之前和老爷子的关系,我笃定他不会对我有什么企图。
见我如此配合,岳局也笑了,主动做到我面前说,“熊人岭下的九幽极地,你去过?”
我点头,说去过,起初是为了帮朋友忙,没想到下去之后才发现那地方这么复杂,当时刚出道,手上功夫还不过硬,差一点就没回来。
“唉!”
他看了我一眼,继而幽幽叹息着道,“老爷子早就说过,那地方迟早是个隐患,当初有他亲自坐镇,十几年下来都很太平,没想到二十年后,问题还是爆发了。”
听了这话,我又是一怔,忙道,“岳叔,照您这么说,我爷爷之所以一直待在牛子沟,小半辈子不肯出门,为的就是镇守熊人岭下的九幽极地?”
他淡淡地看了看我,点头,说然也,要不是老爷子曾经耗费了大把光阴,亲自镇守那个鬼地方,只怕你从小长大的村子,老早就成为一片死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