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顾槿宁在老人家这里总是能放松些，因为可以在这里轻松地谈及任何话题，自然，就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催婚也是没有关系的。

　　 说起辰辰这孩子，也是极不容易的。

　　 任谁有一个曾经声名远播，现在却被人遗忘的母亲，都是有压力的。

　　 现在，总算是暂时安定下来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吧，总算是暂时都回到了比较正常的轨道上。

　　 “你这孩子总是行踪不定的，来也不说一声，这么大热的天儿！”老太太虽然也习惯了他的行踪不定，但每次总是要数落她几句。

　　 顾槿宁有些心虚的笑了笑，拉过老太太的手，仔细的看起来，老太太知道她的用意，笑道：“我好着呢，也就是高血压什么的年纪大了正常呀！”

　　 “高血压的确是老年病，但是也是要注意一下的，对了，我还没问大家都怎么样，都还好吗？”顾槿宁笑着说道。

　　 “大家都挺好的，我现在呀，也就只愁这几个孩子了，其他的事情也没什么了，不过话说回来，快让我看看小梦和小念，有日子没见着他们俩还怪想的。”

　　 顾槿宁点了点头，拿出手机也不找照片，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回去。

　　 顾槿宁的电话打给了自家婆婆，两个孩子很快出现在了镜头前。

　　 顾槿宁把手机拿着，对孩子们说：“快给太姥姥打个招呼！”

　　 “真是好孩子啊，那么小小的让人想抱一抱。”老太太显然也无法抵抗孩子们的诱惑。

　　 这么可爱的孩子啊，想想就让人觉得可爱。

　　 “好，孩子啊!”坐在轮椅上的老爷子也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这次出来的急，再加上天气热了，下次有机会他们带过来，让您抱一抱，这样您就不用整天惦记着他们了，或者您可以期待一下辰辰什么时候结婚，给您生一个乖孙。”顾槿宁说着说着又说回了辰辰。

　　 可怜在外头工作的辰辰啊！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明里暗里被人默默的催婚了。

　　 苍天！

　　 这种全家都盼着赶紧结婚的感觉真的是....

　　 有点让人绝望了，这催的，还无法反驳！

　　 他几乎从不反驳大姐姐的话，因为她总是对的，根本找不出理由反驳，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如果他在现场的话，一定要好好的反驳一下，这也未免太急了吧！

　　 其实顾槿宁催婚也不是没有来由的，谁让这孩子现在是全家的希望呢，独苗一棵，也容不得不催。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今天，丧得简直不想说话，好不容易在这里能稍微轻松一下，想想很多事情都觉得压力很大，那么在能皮的时候就让她皮一下吧，毕竟像她这样的人，也不是随时随地就能真皮得起来啊!

　　 顾槿宁如是想着，似乎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放松的理由吧！

　　 “你就催他吧，你这孩子！当年怎么就没人催你呢？让你现在可劲儿的催着他，要是有人催着你啊，你就知道，这个滋味可是不好受啊！”老太太脸上的神态极为轻松，似乎心情不错。

　　 顾槿宁笑了笑，当年确实是没有人催她，当年她都不需要别人催，水到渠成的就结婚了。

　　 七年过去，看上去这个家庭已经恢复正常了，所有人都从那种悲痛中走了出来，可是事实上他们只是把这种情绪放在心底，而不是随时随地都显现在脸上，毕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存下去，如果随时放在脸上，那就会很容易触动内心的伤口，也许大家都不是今天这样的结局了。

　　 只要不提起这个话题，似乎大家都可以愉快的聊天，一切就和寻常的家庭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整整七年过去，她从来没有告诉这个家的任何人，自己的真实目的，也没有告诉他们自己还在追查的这个看似尘埃落定的案子。

　　 在事情没有结果之前，还是不要打破这种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吧！

　　 已经在逐渐愈合的伤口，哪怕它愈合得不牢固，那也是在逐渐的愈合，把这样的伤口重新撕开，太残酷了。

　　 顾槿宁是个闲不住的人也因为这么多年来的工作方式，她几乎从来没有停下来的时间，不过今天不一样，他确实是把手头所有的工作都安排了出去，把一整天的时间都蹦了出来，所以她完全可以选择在这里待上一整天，反正都已经把工作交代出去了。

　　 “诶，宁儿，你是不是又瘦了？”老太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这样问。

　　 “为什么这么说？我感觉还好呀，应该也没有瘦的的特别过分吧，我本来就不胖。”说道不是特别过分之后居然还加了一句，本来就不胖，嗯，对是本来就不胖。

　　 “是啦，你是可以再胖一点。”老太太伸手调整了一下放在旁边的风扇，一边说着，一边便站起身，从果盘里拿了几个几个苹果，切成小块后搬出来放在她的面前，说道：“吃点苹果吧，这个时间据说吃水果刚刚好。”

　　 “您懂的可真多。”顾槿宁一边笑着，一边用牙签戳了一块苹果吃，果香清甜，好吃的很。

　　 每天紧张过了头，才会觉得轻松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好吃吗？”老太太看着他把嘴里的那一块苹果咽下去问道。

　　 “很甜。”顾槿宁点了点头。

　　 “好吃吧，这是杉杉前两天来的时候带来的。”

　　 “杉杉最近来过呀，一个人来的吗？”顾槿宁听了，问道。

　　 “没有，两口子一起过来的，说是正好到这边有生意，就顺道过来看看。”

　　 “看来杉杉的日子过得不错，总算大家都是风平浪静，各人安好。”顾槿宁不知想到了，什么松了一口气。

　　 “是啊，总算是各人安好，各得所愿。”老太太点了点头，从干果罐子里拿了一颗核桃给她。

　　 萧杉杉，当年舒丹曾经帮助过的一个女孩子，比顾槿宁小两岁，一个很懂得感恩的孩子。

　　 舒丹走后，她一直将舒丹的家人都视作自己的长辈血亲，对老人家也很孝顺，尽心尽力。

　　 这么几年，和邢家人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早就成了这个家里不可缺少的一份子。

　　 如今她也事业有成，且极有主见，是个很独立的女孩子。

　　 顾槿宁对她是很欣赏的，也许是历经磨难的缘故吧，她的心智非常的坚定，也非常执着，当年的磨难反而造就了她更加坚韧的性格，而且对舒丹非常的维护，绝对不允许任何有损她名誉的事情出现。

　　 她与舒丹非常亲近，当年舒丹还在的时候，每到假期，杉杉都会过来和她见面，在性格上，她比起舒丹亲生的辰辰，更像舒丹，大约是与舒丹接触的久了，受她影响颇多，这个孩子也练就了风风火火的性格，在行为处事风格上，与舒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同于顾槿宁受制颇多，她倒是自由，不受任何的控制，往来也随意些。

　　 顾槿宁想到这里，把手里的核桃剥了，放回老太太手上。

　　 老太太正目不转睛的看着顾槿宁，忽然感觉手上被塞回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哑又拨了一小把

　　 顾槿宁手上不停，又播了一小把给老爷子。

　　 还真别说，老爷子虽说有些迷糊，有时候认不清人，可是现在吃东西是一点都不含糊，有的时候吃完了没有及时补上，还会主动索要，只是所有的方式很孩子气罢了。

　　 “你看，病了这一场，几年下来，脑子有些糊涂了，现在跟个小孩似的，不过啊，就因为像个孩子，每次出门都要我跟着，绝对不会一个人跑出去。”看着老爷子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东西，老太太不知想到了什么，似乎是感慨良多。

　　 这将近十年的时间里，从中风到痴呆在经历各种大大小小的疾病之后，现在能维持在这样一个状态，她已经感到很欣慰了。

　　 “是啊，跟一个孩子似的！”顾槿宁看着老爷子，却对着老太太说道：“我接下来说的话，您别不爱听，在我看来，这样也好啊，比起完全痊愈，我觉得这才是更好的一种选择。”

　　 当年接手的时候她就说过，老年痴呆是个不好治的病，现在根本就没有科学的治疗方法，但是相比之下，中风还是能治一下。

　　 “说句不好听的，从医生的角度来说，治疗一种疾病并不是看结束治疗的时候病人的情况，而是要看病人具体的愈后情况，像姥爷这样的，虽然不能够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但好歹他是以一种比较好的生存质量在生存，比起那些躺在床上根本起不来，做什么事都要人侍候的还是好一些吧！您说呢？”

　　 作为医生，她其实还是更关注病人之后的生存状态，保证每一个病人以最高的生存质量，在有限度的时间，最好的生存，这是她一贯的准则，尤其是与肿瘤有关的疾病，在治疗的时候她总是优先考虑患者的生存质量。

　　 大概这就是肿瘤方面的医生和其他医生考虑不一样的情况吧！、

　　 有一些疾病会优先考虑较长的生存时间，而对于肿瘤尤其是恶性肿瘤来说，与其盲目的考虑更长的生存时间，更多的时候，医生往往会选择更加人道的方法，是考虑更高的生存质量。

　　 优先考虑生存质量，医生可能会给予更多安定类或者止痛类药物，让病人减缓或者根本感觉不到疼痛，这对恶性肿瘤，尤其是癌症晚期的病人来说，尤为重要。

　　 其实，像中风这样的疾病并不是顾槿宁的专长，虽然她在几乎所有的方面都有所涉猎，但是她的专长，其实是中西医结合的临床应用和中西医结合肿瘤治疗。

　　 大概是做习惯了这方面的治疗，她总是会在不同方案中优先考虑生存质量的问题。

　　 而姥爷的这个病例又比较特殊，因为他至今都不知道优秀的长女已经离开的事实。

　　 所以对于他来说彻底的清醒，可能还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一旦彻底清醒，他就会知道大女儿已经不在的事实，对于老人来说，这又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呢？

　　 不过，阿尔兹海默症作为一种常见的老年病必须依靠药物来维持，即使一直都在服用依然无法彻底治愈，只能延缓病情的发展，关于这一点，私心上来说，顾槿宁还是希望他稍微糊涂一点的，对现在的老人家来说，太过清醒，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几乎是有时清醒，有时糊涂，似乎也没有整整七年这样的概念，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宁儿，其实这么多年还是要谢谢你，如果当时不是你坚持继续治疗的话，可能就像你说的，可能一直瘫在床上，也可能早就不在了，现在他至少还活得好好的，虽说有的时候迷迷糊糊的，但是，活得不是特别累，活的还挺轻松的，你看他跟个孩子似的，也没有什么负担和压力，我每天跟他说话，有些话他未必接得上来，有些事他也未必记得了，但家里有个人，能一起说说话，就是不一样啊！”

　　 要是一个人独居，做什么都感觉没什么意思，可能她剩下的人生，也就是草草而过了吧！

　　 顾槿宁笑了笑，手里又剥除了一把核桃仁，走过去递给老爷子，然后说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您别忘了我也是个医生啊！虽然有的时候经常不务正业，但好歹总是勉强算个医生的。”

　　 大概是她这句话逗笑了老太太，老太太笑道：“是了，是挺不务正业的。”

　　 这一老一少相互对视一眼，忽然难得的大笑起来。

　　 老太太也是个坚韧的人啊!

　　 顾槿宁在心里这样想着。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么多年，不管是在公开镜头前还是镜头之下，从来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都不同，从来都没有大哭大闹过，她在面对镜头的时候，永远都保持着极为克制，哪怕她并不喜欢面对这些。

　　 而且，舒丹走后没多久，她就很快的沉寂下来，与一些人频繁露面不同，她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彻底消失在了镜头之中，而且她极为理智的拒绝了很多采访，明确表现出并不想借助死去的女儿攫取利益的意思。

　　 这样的表现不会让各方头疼。

　　 其实事实上，有些人的行为很没意思，有些做派在老太太看来也根本就不值一提，顾槿宁不得不承认，老太太也是个极为睿智的人，她明白，与其在镜头前借助女儿的死打悲情牌来博取同情，还不如安安静静的守护女儿身后的名誉。

　　 她明白，自己要做的根本就不是借助女儿来攫取利益，而是用自己的实际行为为女儿争取真正的利益，那些关于名誉的，可以流传很久很久的东西。

　　 想到这里，顾槿宁的心里似乎又是一阵沉寂，连老太太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那么她呢，当年许下的承诺总该有一个兑现的时间，这个时间，实在是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