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哭顿时连项烨都被吓住了,从表情上看,赤雪娥绝不像是在装,她要是真的是在装,若再晚生两千年,一定能拿个奥斯卡金小人哭鼻子奖,这说哭就哭的水准可比那些点眼药水、抹口水的强多了。
伙计倒是没被赤雪娥的眼泪给唬住,他捏着下巴沉吟了片刻向二人问道:“你们不会连饭钱都没有了吧?”
赤雪娥又伸手在怀里掏摸了一会,最后无奈的把头抬起来看向坐在对面的项烨苦着脸说道:“我的钱全丢了,昨天我不是给了你五十个铜钱吗?拿出来吧,我们总不能白吃白住人家的。”
项烨一愣,傻傻的看了看赤雪娥,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她给过他钱。不过很快他就从赤雪娥的眼神里看出了端倪,连忙伸手往怀里摸。
本来他也是想要学着赤雪娥的样子四处翻找一下再对伙计说钱丢了,可当他的手塞进怀里之后居然摸到了一串用麻绳拴起来的铜钱,顿时惊愕的瞪圆了眼睛。
伙计看着摆在桌面上的铜钱皱了皱眉头,对二人说道:“二位,这点钱可不够住宿加上这一餐饭的。”
说罢他弯腰把桌上的铜鼎端了起来,顺手还把先前拿来的酒坛往怀里一掖满脸不悦的说道:“酒是没有了,这鼎醢也得去掉一半!”
项烨见伙计把东西搬走,本想站起来与他理论,对面坐着的赤雪娥却对他使了个眼色,他才重新坐下。
伙计把鼎端回后堂之后不久,又端了一盘肉和一只陶盆,陶盆里漂着一些翠绿的菜叶。
项烨看了看赤雪娥,见赤雪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细细的咀嚼着,他才有样学样的拿起筷子向汤盆里的绿色菜叶夹去。
这绿色菜叶入口滑溜溜的,他感到口感有些熟悉,品咂了片刻之后突然一拍脑门叫道:“我说什么是葵,原来就是苋菜!以前我还以为是向日葵的叶子呢!”
他这声怪叫把对面坐着的赤雪娥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满是不解的问道:“何为苋菜?何为向日葵?”
直到赤雪娥开口询问,项烨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拍了拍额头嘿嘿笑道:“没啥,没啥,我只是想到老家的两种植物而已。”
“哦!”赤雪娥哦了一声,低下头也夹了一片葵叶,把葵叶夹到嘴边,她突然又抬起头问项烨:“我见你好像对许多人尽皆知的事都不知晓,所以感到些纳罕,你老家到底在什么地方?为何你们那里把葵称作苋菜?”
项烨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忘记我的家乡在哪了。”
提到家乡,他很无奈,只要是活在世上的人都有家乡,可项烨却不知道他该到哪里去寻找他的家乡。
跨越两千年的岁月,即便是寻找到了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那里还是他记忆中熟悉的家乡吗?
赤雪娥看出了项烨内心的苦恼,也不再追问关于他家乡的事,默默的低着头吃着桌上的菜。
伙计再次把醢端上来的时候,盛醢的鼎比先前小了一套。他含着脸把鼎往桌上一放,也不像刚才那般满脸堆笑的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吃,转身走了。
“嗤!”项烨朝着伙计的背影鄙夷的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狗眼,知道我们没钱就拉个死人脸,我们刚进店的时候还孙子似的站在边上。”
“他的态度越恶劣,这顿饭我吃的倒是越安心。”项烨满脸的不忿,可坐在他对面的赤雪娥却心安理得的品咂着桌上的菜肴,等她嚼完一块肉之后接着又说道:“吃完饭我们离开这里,睢阳城内恐怕是不能待了。”
项烨看了一眼赤雪娥,没有追问为什么,低下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一夜没睡,他真的很想能留在馆舍里好好睡上一觉,可是赤雪娥既然说了吃完饭就走,必然是有着她的道理。
二人匆匆吃完饭后,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了馆舍。
伙计见他们离开,撇撇嘴哼了一声,也没阻拦,任由他们走出了大门。
“我们去买点药。”出了馆舍,赤雪娥好像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对项烨说道:“以后进了馆舍你看我眼色行事,千万不能任性胡来。”
“我什么时候任性胡来了?”项烨很郁闷的白了赤雪娥一眼,随即问道:“话说回来,刚才你怎么老是紧张兮兮的?难道在城内的馆舍还能把人吃了不成?”
“你以为他们不会吃人吗?”赤雪娥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如今是乱世,比不得往日,各处势力为了壮大都需要敛财,有些势力干脆选择了抢劫来往客商,像我这样在外行商的若是不多个心眼,恐怕早已着了别人的道儿。”
“呃!”项烨点了点头,赤雪娥说的确实有道理,像她这样在外行走而且还是个带着巨额财富的漂亮女人,若是不多点心眼,真的很容易中了有心人的陷阱,不过有件事他还是没怎么闹明白,左手牵驴右手牵骡的项烨上前两步跟赤雪娥并肩走着问道:“你是怎么看出馆舍里的伙计有问题的?”
赤雪娥的视线停留在前方不远一间门外摆着几个畚箕小房子上,她好像根本没有听到项烨问的问题似的对他说道:“前面有家药铺,我们去买些伤药,然后赶紧离开睢阳。”
说着话,她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二人买了一些药铺配的伤药,赤雪娥把买来的几瓶药塞进怀里,翻身骑上骡子对项烨说道:“这次你骑驴我骑骡子。”
项烨应了一声,骑上毛驴。可是这头毛驴好像很不情愿让他骑似的,在他翻身上了驴背之后,毛驴仰着脖子嚎了两声,原地打了几个转转,看样子像是想把他甩下驴背。
“你个扁毛畜生!”从项烨第一次牵这头毛驴,毛驴就像是很不喜欢他似的一直在跟他作对,这下终于把他惹火了,他骑在驴背上狠狠的朝毛驴的屁-股上擂了一拳骂道:“美女骑你背上你乖的很,怎么老子一骑,你就撩蹶子?难不成美女的屁-股要比老子的软些?”
他话刚说完,赤雪娥转过脸瞪了他一眼,他连忙缩了缩脖子不再骂胯下的小毛驴。
说来也怪,经他擂了一拳头,小毛驴居然温驯了起来,乖乖的跟在赤雪娥骑着的骡子身后朝城外走去。
二人出了城,又走了好几个时辰才寻到一座镇子住了下来。
项烨心里有很多疑问,在睢阳城虽然馆舍的伙计表现的势力了些,他却没从中发现什么不妥,而且赤雪娥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五十个铜钱塞进他怀里的他也不知道。
这些问题虽然纠缠着他,但熬了近一天一夜没有睡觉的他最后还是沉沉的进入了梦想。
二十多天之后,两个穿着纯白衣衫的人出现在荥阳城外,他们胯下骑着两匹雄健的骏马,慢悠悠的向城门走来。
这俩人出现在城门口,守城的秦军只是看了一眼,没做丝毫盘问就把他们放进了城。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项烨和赤雪娥,在路上赤雪娥嫌毛驴和骡子走的太慢,添了些钱用它们换了两匹马,又买了新衣把身上带血的衣服换下,这才赶往荥阳。
进城之后,赤雪娥也不向任何人问路,骑着马径直朝城西走去。
在来的路上,项烨从赤雪娥那里听说荥阳如何繁华,可进了城之后却发现城内百姓极少,偶有几个在街市上行走的人也是无精打采好似生了场大病一般。
这一次他没有向赤雪娥询问原因,在历史书上他曾看到过有关秦末荥阳的记载。
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后,义军一路西进,所过之处无不披靡,但是到了最后,他们的几十万大军恰恰是陷入到攻打荥阳的战斗中无法自拔,最终才被喘过气来的秦军一举歼灭。
荥阳之战中,三川郡守李由打出了威风,也让他的名字永远的镌刻在了历史上,被世世代代的后人敬仰。
赤雪娥要带项烨去见的正是指挥荥阳之战的李由,在向郡守府走的路上,项烨一直在想象着李由该是个什么样子。
按史书记载来说,李由是秦相李斯的长子,他应该是文臣,可是在荥阳之战中他又率领守城的秦军和城内百姓抵御了数倍于他们的张楚大军,完全展现出了他的勇敢和不屈的气节,单纯的一个文臣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大姐,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李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长什么样子?脾气坏不坏?”项烨策马赶上赤雪娥转头看着她问道。
在俩人相处的日子里,项烨与赤雪娥的关系日益亲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改口称呼赤雪娥大姐;而赤雪娥好似也忘记了当初对他做过的身子一好就以身报答的承诺,俨然像是个大姐一般照顾着项烨。
论年纪,赤雪娥要比项烨大上两千多岁,论在世上活过的年头,她比他多上一年,在世间行走的阅历又比他多了许多,项烨自然成了她的小弟及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