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罗信和徐时行秉烛夜谈,第二天,罗信在徐时行的陪同下,又开始巡视互市。罗信对徐时行经营的互市非常满意,两个人谈笑风生,却不知道此时的宣府却是愁云惨雾。
马芳的折子已经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了京城,虽然他没有找到罗信的尸体,但是在心中已经认定罗信死了,被炸得粉身碎骨。
他实在是承受不了这个结果,罗信在北方死了,而且还是被炸死的,是在距离宣府很紧的长岭被炸死的,他马芳如何能够脱得了关系?
势必会迎来嘉靖帝的雷霆暴怒。
更重要的是,马芳已经被罗信深深折服,他认为罗信就是大明的擎天玉柱,如果罗信死了,是大明不可承受的损失。
他将奏章连夜送出去之后,便立刻大肆派出士兵,四处搜寻那些埋炸药的人。他相信埋了这么多的炸药,不可能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找不到。他必须将这些人给挖出来,给死去的罗信和活着的嘉靖帝一个交代。
这些事情罗信都不知道,又在互市待了一天,将自己看到的问题提出来,和徐时行进一步完善了互市制度,又在晚上宴请了互市的各方代表,才在第二日天明,离开了互市,向着宣府而去。
这么一耽误,马芳的奏章已经到了京城,摆在了嘉靖帝的面前。
人往往是失去的东西才会觉得珍贵。
罗信活着的时候,不论立下了多少功劳,表现出多么的忠心,但是嘉靖帝对罗信却依旧充满了忌惮。始终对罗信有着提防,甚至有着杀心。
但是……
如今罗信死了,嘉靖帝看着手中的奏章,却是心中升起悲痛和彷徨。
罗信的一幕幕过往在嘉靖帝的眼前闪过,大同前,马踹阿拉坦汗二十万大营,率两千骑兵纵横草药,斩杀阿拉坦汗的头颅。
黄台吉兵临京城之下,又是罗信击退黄台吉,斩杀黄台吉。
灭倭寇,剿流寇,建立市舶司和互市。
他嘉靖帝如今之所以能够过上悠闲修道的生活,便是罗信为他争来的。
没有罗信,指望徐阶和高拱吗?
这个时候,嘉靖帝突然觉得,高拱和徐阶在内阁就是个摆设,真正为大明东征西讨,开辟财源,巡视南北的人不是这两个内阁,而是罗信这个四品官。
如今罗信突然死了,这让他以后依仗谁?
他霍然觉得,在不知不觉中,罗信在他的心中,在大明已经变得如此重要。
以前心中总是忌惮罗信,数次在心中生出杀心。但是,如今罗信死了,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甚至都没有一点儿失去了忌惮之后的放松,反而更加的沉重。
嘉靖帝的心情暴躁了起来,将刘守有和黄锦都叫到了跟前,大骂了一顿,然后让锦衣卫和东厂洒下人马,将炸死罗信的凶手给抓出来。
刘守有和黄锦此时也是心慌慌。
这两个人都有着彼此不知道的共同秘密,这两个人都投奔了裕王,而且给裕王写了血书。不过和裕王之间的纽带却是罗信。而且罗信的智慧已经折服了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一直以罗信为马首是瞻,如今罗信死了,他们两个的心都慌了,若不是还保留着一丝理智,这两个人就跑到裕王府,问裕王怎么办了。
“刘大人,你说……罗大人真的死了吗?”黄锦颤声问道。
“那马大人说,很多尸体都被炸得粉碎,根本就分不出来是谁,虽然没有找到罗大人,但是应该就在那些碎尸之中。”
“我们还是亲自去长岭看看吧。”
“终于死了!”
景王在书房内收到了将罗信炸死的消息,乐得蹦了起来。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向着手下摆摆手道:
“去请徐师和袁师过来。”
半个时辰后。
徐阶和袁炜便来到了景王的书房,此时他们两个也知道罗信被炸死了,他们两个人的心中还真是害怕这件事是景王做的。所以,两个人一进入书房,徐阶便劈头盖脸地问道:
“殿下,罗信之死可是与殿下有关?”
景王神色一滞,随后断然否认道:“和孤无关,孤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真的?”一旁的袁炜也认真地问道。
景王的脸上便现出怒色道:“孤说不是就不是。孤今日请两位老师过来,是商议接下来我们应该如何做。罗信一死,对我们是一个机会。”
徐阶和袁炜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闪过了一丝忧虑,他们两个都有些不相信,罗信之死这件事真的和景王无关。但是,景王不承认,他们两个也没有办法。而且此时的徐阶真的心中有些后悔投奔了景王。景王竟然能够干出暗杀朝中大臣的事情,今日能够杀罗信,他日难道就不会用这种方法杀他徐阶?
作为士林,还是有着底线的。可以用阳谋和阴谋,但是像这种暗杀却已经触及了底线。你今日能够暗杀对方阵营的人,难道对方阵营的人就不会暗杀你?
一时之间,徐阶便有些失神。
一旁的袁炜略微思索了片刻道:“此时一静不如一动。”
“一动不如一静?”
景王当时就急了,他冒这么大的风险,使了这么大的劲儿,可不是为了什么一动不如一静,不由急忙开口道:
“袁师,此时正是机会。”
袁炜摇了摇头道:“殿下,此时不是机会,而是危机。”
“危机?”
“不错!如果锦衣卫和东厂一直抓不住杀害罗信的凶兽,那么谁得利,便是最受怀疑的对象。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动手,毫无疑问,殿下便是最得利者,就算炸死罗信之事不是殿下做的,便也成为了怀疑对象。而陛下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怀疑就可以了。”
“这……”
景王的脸色变得苍白,这岂不是说,他这一切都白忙乎了?不由不甘心地问道:
“难道我们就这么放弃机会?”
这个时候,徐阶已经从失神中清醒了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今他已经从裕王那条船上下来,坐上了景王这条船,即便是后悔也要走到底了,目光望向了景王道:
“这个机会跑不掉,我们只是暂时不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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