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个，长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精心打扮的衣衫，不由有些失望，他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自除服之后，陆氏给她做了好些大红的衫子，长歌皮扶白皙，眉眼英气，正适合飞扬的红色，就因为红色十分好看，曾氏在世时，长歌的衣服，几乎都是耀眼的大红色，这几年守着孝，倒是素色为主，除了服，从前小时候的衣服都也不能穿了，陆氏一气给她做了十多套，除一两套月色和玄色的并一套适合小女孩的樱然的，竟全是红色。

　　今日穿的便是一身大红长袍用黑色金线绣的腰带，腰上佩了块羊脂玉的平安牌，黑色深衣露了领口，外面罩着烟色纱衣，活脱脱一个贵公子的样子，且这一身颜色，映称的她眉眼越发妍丽，肤色如玉一般。

　　这还是没有长开，等将来长开了，真不知是怎样的倾城之姿势。说起来，文钰本就生的俊美，曾氏也是个五官明丽的美人，长歌却是全挑着父母的优点长了。文家的基因本就好，家里的孩子就没有生的丑的，长歌在文家的孩子里，论颜色，却是真正最好的一个。只前几年到底年纪还小，又整天和小郎君们混在一处，且她素来就是不在打扮上费心的，这才没有人多注意。

　　她今日这一声显是精心准备了的装扮，李为庸又哪里没有注意到？心里早想了八百遍，穿男装且如此美丽，真不知道穿上裙裳，又该如何叫人错不开眼？

　　可再想，再觉得美，他哪里好当着人家小娘子的面，夸她貌美？那他岂不是成了登徒子？

　　这就是文化差异了，长歌前世生活的那个时代，见女性的面，夸人美丽，那是礼节，这会儿一个男子，见面夸人女子美貌，搞不会人家大嘴巴子抽你好不好？

　　长歌当然知道，只是，她这会儿不是那啥么？

　　李为庸倒是注意到了她脸上一闲而过的失望，还当是文玠的事情，他哪里办的不妥了，忙道：“怎么了？若是你觉得哪里有不妥当的，我再想别的法子。”

　　“啊？不是，我是想到了别的事情，你办的挺好的，不管过程如何，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成。”长歌忙道。

　　这话李为庸听了不由一笑。他原还担心以长歌所受的教育，会觉得他行事有些不择手段呢。

　　其实，就文玠的这两件事，正经手段，还真是用不上。

　　长歌很纠结的看了李为庸一眼，李为庸给了个询问的眼神，长歌便道：“你觉得我这身衣服怎样？”

　　李为庸愣住：……

　　长歌抿了抿嘴，很想给自己一嘴巴，她这是抽什么风呢。

　　李为庸愣了愣，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见长歌脸色越来越不好，这才举起拳头，放在唇上，拼命忍了笑，咳了咳，方带着笑意，身子往长歌面前倾了倾，看着长歌的眼，低声道：“人比花娇。”

　　声音低哑又带着醇厚醉人的感觉，长歌被这声音，还有他专注意的眼神吸引，两两相望，时光仿佛就此停了，李为庸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探了探，长歌几乎能感觉到他呼出来的气息，心也跟着跳的越来越厉害，明知道好象有些不对，却又不舍得错开。

　　“十一郎，小的送茶水来。”外面响起平安敲门的声音。

　　两人这才惊醒般立刻坐正了身体。

　　一时都有些尴尬，又有些失落。

　　长歌默了默，方道：“进来吧。”

　　平安进屋，原本屋里静静的听不到说话的声音，就有些奇怪，这会儿两人也不看他，也不看彼此，倒是一同看着窗外的天空，平安放下茶水，也奇怪的看了一眼窗外，就是几朵白云，没什么奇怪的呀？

　　大概是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长歌对李为庸道：“你想吃什么面？我让绿萝单给你做。”

　　刘妈妈要照顾长歌，长歌这些日子又是康复的关健时刻，刘妈妈当然不肯为个汤面铺费心，因此这汤面铺，就是绿萝管着，她也教了几个厨房里的婆子做面，她自己只管在后厨里看着就行，若真是全她一个人动手，忙死也是忙不过来的。不过绿萝的手艺虽师从刘妈妈，确实是青出于蓝，长歌特意的吩咐，绿萝肯定会给这边上她亲手做的面。

　　李为庸也正了正神色，道：“你说什么好，咱们就叫什么好了。”

　　长歌想了想，便让长安只管做两碗奥灶面过来，只用红汤，不加任何的浇头。

　　平安应下，便悄声退了出去。

　　两人都想起刚才的情形来，心里既有些遗憾，又好象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不约而同道：“我这次找你，是另有事要说。”

　　一句话出口，两人均呆了呆，长歌噗哧笑了起来，道：“你先说。”

　　李为庸笑看了长歌一眼，方道：“是你上次提起的关于物运的事情，我回去后仔细想了，又找了漕帮负责船运的老人问了，我觉得可行。不如咱们先在几地试一试，若是不成，也不损失什么，若是成，就照着开头的模式，进行扩张。不过这件事情你我可能不行，你同威远镖局的白大郎白天振关系极好，若是能拉上白家入股，这事的可性行更高。”

　　白家世代做镖局的生意，对大宋各城的水陆路都熟，且与各地的黑白道都有些关系，有白家参与，可避免很多麻烦，再加上漕帮也是黑白道都有势力的，官府这一块的各种手续，也能解决，长歌这边，需拿出具体的方案和长期规划，并一些章程出来。

　　正如李为庸所说，她本只计划在山阳四面福射的杭州，江宁府，松江府，扬州府，徐州，德州，沧州等几个重点的漕运尚线城市运行，先打下基础，积累经验，并也培养出一部分人手来，等有了经验名声和人力，以后再拓展不迟。

　　她并不期望一开始做的有多大多好，稳打稳扎才是硬道理。

　　并非是输不起，只是谁都希望用最小的代价，做出最成功的事情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各自的想法都一一说了出来，有共同的地方记下，想法不同的又进行商洽，连平安送来的面都没心思吃了，直到商议完了，碗里的面也烂了，长歌只得唤了平安过来，让他去厨房叫人重新送。

　　也不知是人对了，还是事情真的说的投机，竟是一点也没感觉到时间过的飞快。

　　那边屋里，暮歌和燕歌用了午膳，已随同窗回了县学。文玮见长歌一直不出来，刚好平安路过，便把平安叫了进去：“十一郎还在同那个李为庸说事？怎这么半都没出来？”

　　等看到平安手上托着的两碗面，又道：“这是十一郎和那小郎君的面？怎一筷也没动？”

　　平安回道：“是十一郎让小的端去重做两碗过去呢，大概是十一郎和李郞君忙着谈事情给耽误了，这面都坨了。”

　　文玮皱了皱眉，又问：“那叫李为庸的小子，你可认得？是哪家的小郎君？”

　　平安早得了长歌的吩咐，知道长歌并不想让人知道她和李为庸有交往的事情，便道：“是知府家的表公子的朋友，上回十一郎和几个小郎君小娘子，还有知府家的表公子约了去钵池山游玩，这才认识的，因李公子救了十一郎一命，这才有了来往。”

　　原来这小子还救过十一郎的命。

　　“救过十一郎的命？怎么回事？”文四叔的感觉总算好了些。

　　平安看了看手里的碗，陪笑道：“要不等小的先去厨房里，让人给十一郎做两碗面送过来，再来回四老爷的话？”

　　文玮一看时辰也不早了，那孩子到现在竟还没填饱肚子，也就挥了挥手手道：“你先忙去吧，回头过来跟我回话。”

　　平安松了口气，应了一声便要出门，文玮忙又叫住他：“你去跟十一郎说一声，就说时辰不早了，问他晚上是回北辰镇，还是就住在山阳城。”

　　文玮从前常在山阳城里消磨时日，因此城中倒是置了处小院子，只是离这铺子略有些远。

　　这话，就是在催十一郎别和人家小郎君说话太久的意思，平安应了是，这才出了门。

　　长歌这边，和李为庸说了物流的事情，大体定下了些章程下来，只等着筹建时再完善，又定下了回去后就开始着手定下具体的路线和城市，再分派人手开始工作，除了人员到位，前期的资金也得先预算准备了，再就是白家的事情，得由长歌出面去谈，万一白家不答应，他们就得自己再想办法。

　　说完这些，平安的面也送来了，并转达了文玮的话，长歌这才想起来，她那亲闲的四叔，正在那里等她呢。

　　两人一边吃面，一边继续说话。

　　李为庸尝了两口，不由夸道：“这面清汤寡水，不过漂着几朵葱花而已，怎如此鲜美？”

　　长歌笑问：“喜欢吗？”

　　李为庸点了点头，长歌就道：“这面看着简单，其实准备起来倒复杂，首先这汤就熬的费工夫，用的料倒不是好东西，不过是鱼鳞鱼腮罢了，这东西清洗起来极费心思，面也要关健，厨娘为了把这面切的细如发丝，也是下了苦功练出来的手艺，再就是这面，讲究的个热字，汤热，碗热，因此才一出锅就得就着热吃味道才对。你若是喜欢，往后我常来吃就是，也尝尝的别的面。”

　　李为庸自然笑着道好。

　　长歌又道：“李表哥说你从小在蜀中长大，蜀中人嗜辣，咱们这里的饮食却偏清淡，你大概不习惯吧？我外祖父家的酒楼喜来登便有辣味系列的菜，可惜山阳城中却无喜来登酒楼，要不然倒可以请你去尝尝。不过我听钱妈妈说，正计划着在山阳也开一家喜来登呢，到时候你就有口福了。”

　　李为庸听了这话，心里暖暖的，看着长歌的眼神，越发温柔的象是能滴出水来，心道：她这般关心我，连我吃的不习惯都想到了。

　　可也不舍得叫长歌担心，笑道：“是挺不太习惯的，不过家里也有阿娘寻来的会做蜀中菜的厨娘，可到底没有蜀中时吃的正宗。”

　　长歌也特别想念川呀，听了这话，相当有同感，笑道：“等回头，我给钱妈妈去封信，看能不能托她帮我找个擅蜀菜的厨子过来。你若是要，到时候只管聘去，只一点，得时常请我吃才行。”

　　“求之不得。”

　　不时用完饭，让平安把碗筷收拾了下去，漱了口，平安另沏了茶了，两人喝了杯茶，方继续刚才的话题。

　　李为庸道：“物运的事情，姑且先就这样吧，遇事时再议，倒是你刚说，今儿找我，是另有事情的，不知是何事？”

　　长歌道：“我上回听双木说，漕帮出了些事情。”

　　李为庸点头，还以为她这是为他担心，给了长歌一个安抚的眼神，柔声道：“不过是小事，已经解决了。”

　　长歌却道：“我想与你说的，正是这件事情，我听说被人害死的那位漕帮管事，是因帮船工们收着薪酬，钱帛动人心，这才叫人害了？如今那些钱可找着了？”

　　“钱一时半会儿的，哪里找去？只是那疑犯，已让我叫人给看好了，船工们的辛苦钱，我已说服父亲由漕帮出钱给垫付了。”李为庸回道，心里却想着，长歌怎会突然与他说这个事情。

　　长歌想了想，才开口：“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李为庸露出不解的神情，长歌解释道：“所谓国富民强，不外如是。国家有钱，百姓有钱，才有其它。若国库空，百姓贫，你想想，不管是官，还是民，甚至是朝庭，又能做什么？整个社会的发展必将会停滞不前。这就是仓廩足，而知礼仪了。无论什么事情，都得先吃饱肚子吧。”

　　李为庸点头。

　　长歌又道：“可所谓经济繁荣，又不外三点，生产制造，货币流通，商品流通。没有生产，就没有商品。可并非有了生产，就有了商品的，这其中便是需要货币流通，以物易物的时期，则无经济之繁苛，货币流通，能带来商品流通的良性发展，若再有足够的物流条件，才能达到真正的经济繁荣。”

　　确实……可这和他漕帮死人有什么关系？

　　李为庸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