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跟土陶的关系越来越近,这娃带我参观了先生的书房、藏经阁、作法厅等,渐渐的,我把对家的思念抛在脑后,从早到晚都和土陶呆在一起,他教我打坐,读书,还带我去山下挑水,平淡无聊的日子因为有了小伙伴陪伴,倒过的十分惬意。
奇怪的事情在几天后发生了,这天是我来道观的第五个日头,铃铛大晚上的时候突然着急忙慌的跑到山上来,紧张兮兮地对先生说出事了。
先生让土陶给他倒杯水,让他慢慢说。
铃铛喘着气指着我说:“娃崽他娘好像被鬼上身了!”
“具体说来!”先生一怔。
“娃崽离开的第二天,他娘就有些不正常,起初娃崽爹以为胖大婶是思念儿子才有些恍惚,没曾想过了几天胖大婶嘴里就开始念叨胡话了,什么‘还我孙儿’‘你要是不把孙子还给我,我就弄死你们!’”
“我跟娃崽爹左右一思忖,寻思着估计是不是娃崽他爷爷的鬼魂找上门了?先生你说呢!”
先生眉头扬起,冷声道:“孽物胆敢造势!”
铃铛听先生这么一说,立马有了底,连忙道:“还请先生出马救人!”
“起初贫道看在他是娃崽的爷爷,又是亲人,却也无真正害人之心,可人即已死,魂魄的意识力是比较执拗的,贫道本以为他会就此善罢,该去该轮回,没想到他偏要钻牛角尖。”
铃铛眨着眼睛向先生求助。
“你且在此等我,贫道去去就来。”
铃铛点头称是。
先生来到后院把正在玩耍的我跟土陶叫了过来,递给土陶一把三寸木剑,上面刻着些密密麻麻的符文,先生叮嘱道:“为师晚上不一定能赶的回来,到了子时若是有人惊扰,切不可慌张,便到真君堂呆着,不要出门,若是鬼物凶猛,便用这木刀去刺窗、门、梁三处!待我回来之前,不可离开观堂!”
土陶点头说:“记得了,师傅!”
先生转而又向我道:“小康,前天我传你的一套气功法门你可还记得?”
我说:“记得,是三清锦吧,土陶教过我。”
“若听到有人叫你,便一直练这套气功,万万不可回应,小康,你年纪虽小,但身体奇特,又能看到凡人看不到的东西,但切忌,人鬼殊途,有些东西,必须要装着看不到、听不着!”
“先生,我记住了。”
“好,乖孩子,为师先走一步。”先生拍了怕我和土陶,便与铃铛一同离开了。
我和土陶如释重负,虽然牢记着先生的话,但心里其实别提多释然了,没了先生的管束,土陶就不用按时念经读书,而我俩又可以去河边捉龙虾了。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先生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深藏不露,神龙见首不见尾,用土陶的话说,你永远不知道先生有多少手段。
听母亲说过,先生来到我家之后,恰逢父亲请来了一个神婆,看到铃铛把先生带到,父亲颇为尴尬,但先生却不介意,只是微微颔首,默然看着神婆施法。
母亲对我的转述,应该也是从父亲那里得知的,因此其中细节或多或少会有不全。
且论那个能通灵的神婆,除了会装模作样的念念咒语,硬扣母亲的人中、掐中指等,看起来却也没有什么能耐。
神婆看了眼先生,低声道:“这鬼不简单呐,是不是冤死的,怎么怨恨这么强!”
屋里五个男人摁着顽强反抗的母亲,勉强坚持了半个小时,这些汉子都不禁面露疲惫,父亲看在眼里,也冲上前帮忙按着使不完劲的母亲,好似发疯般。神婆绞尽脑汁,又用了些方子,却不见效,最后母亲狰狞着吼道:“老太婆,莫要多管闲事,否则我连你也不放过。”
听这口气,不像是爷爷的口吻,呆在一旁的先生只是皱了皱眉头。
“还请前辈救助。”神婆窘迫的来到先生的面前,拱手道。
一般来讲,神婆是不敬先生的,两者不行同道,可神婆这般做,纯粹也是出于救人心切,而且先生往那一站,她便感觉到一股无可抗拒的强盛正气袭来,她自知此人道行强她不止百倍。
先生走近之后,示意其他人松手,放开母亲。
父亲紧张地道:“大师,娃崽她娘力气太大,怕伤了人啊!”
先生摆摆手,示意他松手。
众人见先生一身清风,正气凛然,而且绝不像是开玩笑,五个汉子气喘吁吁的松手靠在一边。
母亲‘噌’的一下蹿了起来,立马就要冲上去掐先生,看样子狰狞无比,像个恶灵似的,跟平日里易于近人的母亲判若两人。
“呔!”
先生喝了一声,母亲突然踉跄了下,顷刻间似被卸了架,半蹲在地上。
刚才的凶势突然变了。
“孽物,你迷惑娃崽爷爷,乱鬼害人,可知罪!”先生冷声道。
“呜…呜…”母亲发出低而惨的声音。
神婆看在眼里,心里暗自敬佩。
先生道:“你若知罪,便尽快带着本家的老爷子一同进入轮回,早日投胎,早日赎去罪孽。”
母亲突然抬起头,双眸泛着血色,狠狠地盯着先生。
先生呵了声,道:“你走不走?”
母亲依旧咬着牙,凶悍无比。
神婆插嘴道:“前辈,这厉鬼是村头的红衣女,死了百年了,因为生前遭遇,怨气极重,我看你就除了她吧!”
先生瞪了她一眼,神婆连忙闭嘴。
“走,还是不走?”先生厉声道。
母亲哇的一声,想要站起来,双腿似乎无力般,就是无法站起身,只得瞪着大眼盯着先生。
先生哼了声,咬破食指,凭空画了个符,在场众人除了神婆没人能看懂他画的什么,只是当神婆看懂那符字之后,更是钦佩!
先生捻动手决,食指按在母亲的额头,喝道:“起!”
母亲随之站起身,只是她张牙舞爪,企图攻击先生,可先生周身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任是两人离的只有半尺,她却无论如何也碰不到先生。
先生双手手背相对,右手在上,右手无名指从外侧勾住左手中指…做出一系列手决,然后念动降鬼决,直到做完这些动作,拿出黄符随手一抛,吹了口气,那黄符立刻燃烧起来。
火焰在我母亲的眼前虚燃后顿时灰烬全无。
母亲啊的一声,立刻晕倒了过去。
先生凌空伸手抓了一把,双手一闭,吐了口唾沫。
神婆看的目瞪口呆,铃铛在一旁也低声问道:“先生,怎样了?”
先生舒了口气,眉心有些汗丝,他拂过衣袖,淡然道:“你们村头有座无头孤坟,去杀条黑狗,把坟掘开,狗血倒进去!”
铃铛恼怒道:“我打小就听人说那座孤坟里藏着恶鬼,想来小康说的红衣女人就是她了,先生,我这就照你的做,用狗血喷她,是不是就能让她投不了胎了?”
先生坦然道:“贫道传承茅山嫡系第三教派,祖上的师傅自小就教我们修炼道心,不论对鬼对人,都要有一颗包容心。只是此鬼太过蛮横,与她讲道理,倒不如直接拆了她的归宿,方才贫道已经将她驱逐出这里,倘若过了今晚她还不肯走入轮回,老夫便直接灭了她!”
这时,父亲走了过来,战战栗栗地道:“大师,俺爹他,他,他是不是也要被你捉了?”
先生道:“老人家本是舍不得你家娃娃,不过已然安去了,你且放心,此次作祟的是那个红衣恶鬼,并不是你家老爷子。”
父亲立刻放心下来,铃铛这边连忙带着一干人等去找黑狗放血,而留下父亲和另外一个老汉招呼先生。父亲把我娘安顿好了之后,连忙过来给先生递烟递茶,先生逐一谢绝,自个儿舀了瓢井水咕噜咕噜的喝。父亲同母亲说,这先生真是个好人,还没有任何做派,更不讲究啥,要是那些神婆,肯定要图你点啥才肯帮你忙!
之后先生在我家门口用树枝画了个圈,告诉我爹妈,明早之前先不要出门,后来先生找了个板凳就坐在院子树下闭目养神。
有先生在我家镇守,我爹自然就放心很多,从不信奉鬼神的他,在这一刻对先生敬仰万分。
后来的事就是听母亲简单陈述,据说那红衣女鬼到死都不从,先生亲自做了场法事,用开了光的木剑把她的魂魄拆散了,我母亲说,当时先生是元神出窍杀到阴间灭了那女鬼的!不过,这段我倒是不信,人再牛逼,也不可能神魂出窍吧,神魂既然出窍,就跟鬼差不多了,又如何斗鬼!
当天晚上,我和土陶老老实实的呆着三君堂里,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晚上做梦的时候,我梦到爷爷来找我道别,告诉我以后要听话,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千万不要和他对视。
这事之后,我又在道观住了一个星期,先生在我爹妈来接我离开的时候,送了我一本特别古老的残卷。先生说这是三清锦的源祖,是战国时期阴阳家齐国的邹衍留下的拓本的抄录版,世上估计再也找不到第二本了,虽然与拓本肯定有所出入,但出自道家祖爷之手,乃无价之宝。
先生叮嘱我,千万不要给其他人看,背熟之后就把它烧了。
我当着先生的面发誓,死也不说!
这本残卷叫做:式神断勿阴阳篇。
关于先生的事迹还有很多。
也是他当时对我父母说的,让我家最好搬到大城市去,因为大城市的筑建比较完善,阴灵极少,加上当时经历过文革的打压,鬼神祭都被毁的一干二净。就拿现在来说,为什么术士越来越少,其实就跟城市的建筑有关,很多阴气都被大厦、高楼压在了地底,只有农村才会或多或少还存有些传说。
先生对父亲说:“要想让这娃娃好好活下去,就得去北方,那里的风气能克制住他命理缺乏的东西!”
父亲听后,无奈的点头。
先生说的不错,自从全家来到北京,我很少再能碰到过脏东西。
我十八岁那年,母亲病逝,为了支撑这个家庭和照顾年迈多病的父亲,我不得不在父亲的抗拒下边读书边工作。我学的是外科,可正儿八经的能耐一样也没学到,倒是在学校搞了几个对象,但最后一个都没成!
这事父亲自然不知道,其实分手的原因很简单,那时都流行送花,我连吃饭的钱有时都供不上,甭说哄女朋友开心了。靠着这张长的不赖的脸面,恋情都是没维持俩月就掰了。
快毕业的时候,父亲走了,得了肺癌,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