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衡这般稀里糊涂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当天用过晚饭后,泉先因着找到得到了灭寂族囚禁水族族人所在,几人便是又聚在一起商量起来,一直谈到夜深,月亮都升起来了才各自回去。
袅袅本是打算早些休息,可奇怪,半分睡意都无,翻来覆去的总总睡不着,连带着后背双翼那块都隐隐觉得有些疼痛。
所以她索性便不休息了,着一件单薄的素白裙子就走到外头散散心。
她并不熟悉水族这儿的路,晃晃悠悠的走,待走到个小竹林的时候,想着听听风吹竹叶的声音也很不错便停下来。
沙沙的声音里却是叫她听出一点琴音来,虽是极清极淡,可夹在夜色中飘进耳朵里便觉得十分的清晰,听起来,倒像是玄霖琴弹出的声响,耐不住心下好奇,祁袅袅脚步不停便循着琴声找过去。
果然,白袍的男子便端坐在那一丛丛挺拔的绿竹底下,两腿上架着玄霖琴,身旁还烧着一小壶的茶水。
本就是月色凄清迷人,那小炉上烧着的茶水升腾起袅娜的烟雾来,混着清淡雅致的竹叶香气,泉先的容颜便越见得清冷,可依旧是谦和得像是一块暖玉。
“袅袅。”
抚琴的男子抬头一望,眼眸深深,嘴角抿起一点笑意,抚琴的双手修长漂亮,白皙得透明。
“怎地这么晚还不休息?”
泉先招呼祁袅袅在他一旁坐下,给她倒了一碗茶。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也不休息?”
祁袅袅接过拿碗茶,捧在手心,也未曾觉得烫手。
泉先没回答少女的问题,却是开口道,
“今夜刚采的的嫩竹叶,用灵泉的水煮的,滋味清爽,同午后你所用的玉露味道不同,却独有一番滋味。”
说的却是那碗茶水了。
祁袅袅不懂品茶,茶水入喉,的确是同寻常白水没什么区别,可末了却是有股子竹叶雅淡的香气在舌尖荡漾开来,很是神清气爽。
那边泉先倒了茶便继续抚琴,玄霖琴的音色比之寻常古琴本就要通透几分,抚琴之人又是手法独到,便更见琴声悠扬,琴弦震动之时,可感清风朗月,流泉白石,灵秀之景乍现眼前。
等得一曲终了,袅袅碗里的茶叶饮尽.
“泉先,可否让我也试试看?”
“袅袅会弹琴?”
泉先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往后一放,笑问。
“一曲弹下来倒是不会出错。”
祁袅袅的确是会弹琴,只不过是她父皇硬逼着学的,弹得同泉先一般好是绝对没有的,可完完整整一曲下来,总不会弹错一个音儿的。
“那袅袅一试无妨。”
泉先让出了位置,让袅袅坐下,两人衣袂相交之际,男子身上的冷香窜入袅袅鼻间,少女心中一动,脑中就突然想起那日她一不小心撞见泉先出浴的场景,耳根子隐隐有要烧起来的架势。
但一碰到那把玄霖琴,祁袅袅便什么心事都没有了,只端端正正坐着,以手轻抚过琴弦,
铮的一声,琴音流泻,只这一下却叫祁袅袅心尖打颤,往前所经历过的,天界,居延海,竟都是一一闪现出来,便是犀芷在梦中同她说的话,女子那张一模一样的容颜,面上作何表情,她都见得越来越仔细。
袅袅低头看琴,却觉顿时生出熟悉感来,琴弦上的手也不自主的便拨动起来。
琴音四散,如入仙境。
偶见烟云缥缈,往来仙娥,桃花一样的容貌,清一色粉白的衣裙,步步生莲于九曲回环桥,那桥的尽头,四方的台子,站着个白裙的女子,身姿曼妙,裙摆长纱被吹起来,扬动起弧度来。
待得琴音一转,场景便陡然生变,女子纵声跃下那高台,坠入云端。
琴音便越发急促,人界乱起,战火纷飞,妖兽为祸,那白裙女子只身一人,与那恶兽相斗,腥臭热血四溅,可到底还是平了乱,女子却是魂魄尽散,再回不到天界去了。
一曲终了,琴音却是久久不散,泉先眼底有骇,抚琴的袅袅却也是整个后背都被汗湿,拨动琴弦的手指也颤抖起来。
“袅袅过谦了。”
泉先收起眼中震惊的神色,开口道。
“只是手指刚碰到琴弦就像是发了狂一般。”
袅袅收回手,自己却仍然沉在那琴音中,奇怪自己何时会弹这样的曲子,琴音犹在,可是仔细想来,连一段曲调都不曾记得。
“许是气氛所致。”
泉先道。
“对了泉先,有一件事,早就想问你。”
祁袅袅同泉先说道。
“袅袅想问什么?”
“第一次见的时候,你阻止紫菱说下去的话是什么?”
泉先一愣,衣袖轻掩嘴角,咳嗽了几下。
“咳咳咳,并不是多大的事,不值一提。”
“泉先!”
祁袅袅的神色突然就转正了,语调一扬。
“卫衡娇儿后来同我说了,”
声音又轻下去,
“与玄霖琴有感应的女子是玄霖琴主人的命定之人。”
此话乍出,泉先也没有立即回话,幽静的小竹林,竹叶被拨动的飒飒声响十分有节奏的回荡起来。
“若是真的,袅袅当如何?”
泉先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轻轻浅浅的问上这一句,垂着眼眸,认真的打量起面前的少女。
“我不信命。”
早便说过,她祁袅袅最不相信的就是什么命定的说法,活在世上这么久,怎么就要按老天安排的来活呢,她全身上下都是她自己的,又不是别人的,想怎么来就怎么来,逆天改命她也不是不可以!
祁袅袅豪气冲天,直截了当的回这四个字。
泉先一声轻笑,
“这样的说法,都是由得人心而定的,你若是愿意相信,你岂不是要嫁给我这个病秧子?”
“泉先你――”
祁袅袅也不知道要回些什么话好,但未免得场面尴尬,她犹犹豫豫的开口却中途被乌羽的声音打断了。
“公主您可是在这儿?乌羽方才去您屋里瞧您,见公主不在,就寻出来了。”
乌羽的声音从不远处飘过来,就像是根救命稻草一般,打破现下的平静。
“既是有人来寻,袅袅便先回去吧。”
祁袅袅巴不得回去呢,泉先这样一说,她自然是应一声,裙摆也顾不上整理就离开了,跑到小竹林外头去,就看到乌羽翘首等着自己。
“乌羽,叫你担心了,我们回去吧。”
“公主,水族的少主?”
“没什么事儿,别多想,走吧。”
祁袅袅不打算再说话,招呼乌羽一同回去休息了。
已是夜半,晚风吹袭,有些凉意,仍然坐在竹林中的泉先给自己倒一碗茶暖身子。
竹林里素来只有泉先一个人,那茶碗也就是剩得一只而已的,之前袅袅喝过,现下泉先装茶水的碗便就是那一只的。
可是男子丝毫没有反应,小口小口抿着,把那一碗的竹叶茶都给喝完了。
谁知道,我会不会喜欢上你呢?
泉先一笑,在心中作想,手又是放上琴弦,拨动起来。
冥王大人回了冥界,便是因为祁袅袅的事儿。
此时李判官还是拿着那只笔,在纸页上写着东西,殷离则是半靠在后头的书架上,双腿修长,交叠在一起。
“冥界,已是许久不曾与天界交战了吧?”
殷离问道,
“嗯,那都是两万年前的事儿了吧,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情了?”
“没什么,突然想到罢了。”
“两万年前的那一战,本就是天界无中生有,还折损了我冥界数位大将和一众小兵,现在想来尤其气愤,不过――”
李判官终于舍得放下那只笔,仿佛陷入了沉思。
“那翼族的公主战斗力实在是惊人,若不是只她一人领兵,我们冥界可不一定能胜的,如此想来,还真是可惜了。”
李严语带赞叹,殷离却是不说话了,眉头锁得深。
“大人问的那个蛟鱼族公主的事儿,在这些簿子上找不到,您可是记错了她的身份?这除了天界之外的可是都能找到的。”
“当是蛟鱼族的七公主无疑。”
“那可就怪了,这我都来来回回找了三次了,也没见着啊。”
李判官在那儿小声嘟囔,殷离的心中却起了和李严一样的疑虑。
只是他不愿想,那两个同她容貌一般的女子,俱是同一个人。
“李严,我去人界。”
冥王大人心下更加烦躁,话刚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走至门口,迎面就过来个女子,步履匆匆。
“主子您――”
那女子迎面过来,面露欣喜神色,竟是被那石阶绊了一下,一个身形不稳就要倒下来。
若是换了寻常男子,美人被绊倒,总要施以援手,让得温香软玉在怀,可黑袍的男子却只是眸色一暗,出手一扶,一瞬就极快的收手,同女子隔开一段距离。
那女子,淡紫的衫裙,端庄秀丽,面孔也生得俏,堪堪稳住身形之后,面上出现一抹失落,就冲殷离缓缓一拜。
“何事?”
殷离的声音一如往常,冰冷无情。
安盈抬头看他,眼中痴情表露无疑,可男子却是分毫不将目光施舍给她一点。
女子恨,自己已是许久不见他了,可是祁袅袅那个贱人却是可以日日见他,同他呆在一起,这对她,根本就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