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霖琴的那道电光打到袅袅身上的时候,并没有同少女所猜想的那般疼痛,只不过是周身筋脉麻酥酥的,尤其是身后双翼的位置,反而像是注入了力量一般,源源不断的,十分有力,一时之间,反倒让她心神都有些晃动,随后不过是一吐一息间,她也就意识全失,晕了过去。
等她神志渐渐清明,眼睛睁开之时,却发现自己早便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袅袅的筋骨还有一些松软,支撑着起来后便转了转发麻的手腕,视野里接触到的是满目的绿意葱茏,还有一条极其可爱的小溪流,潺潺的流,声音清脆悦耳,落进耳朵里的时候还伴着潮湿缠绵的风息钻进鼻间,而后像是一条小蛇,幽幽的滑进肺腑里。
这儿,可是只有自己一人?
袅袅在心中如此作想,眼睛看得更远一些的时候,才在一颗高大的梓树下看到白袍的男子。
“泉先?”
一行人里,穿白袍的唯有泉先一个而已,袅袅跑到男子身边去,就见得水族的少主仰面躺着,眼眸紧闭,脸上肌肤在细碎的阳光下更显白皙,有如玉雕一般,泛着光泽。
“泉先?泉先?你醒醒!”
祁袅袅推了男子的手臂几下,未见有任何回应,索性凑得更近一些,伸手就去拍男子面颊。
“醒醒,泉先。”
这样子叫了几回,泉先才慢慢的睁开眼来。
映入泉先眼中的,除却那一片又高又蓝的天空,便是少女春花一般姣好的脸庞,此刻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带上担忧看着他,见他醒了,眉梢上挑,悦动起喜色来。
“袅袅?”
少女扶着男子站起来,弯起嘴角便说道。
“也不知道现在我们是在哪儿了,我也才醒过来不久呢,方才玄霖琴劈出一道白光朝你而来的时候,我还慌得不行,想着给你挡了。”
说到这儿,袅袅停下来打算歇一歇。
“袅袅可有受伤?”
泉先问道。
“啊?那倒是没有。”
“那便好。”
男子松了一口气,对着袅袅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
“你不用担心我的,我命一向都大!”
祁袅袅低头道一句,勾脚踢起地上的石子来。
“不过,泉先可知道这儿是哪儿?”
少女复仰头,问上一句。泉先顺着少女的问话,四处打量一圈,眼眸慢慢的凝起来。
过了小半会儿,袅袅才听得男子说话,音色悠扬,入耳宛如风吟,十分舒适。
“若是我没记错,当是玄霖琴织就的阵法。”
“玄霖琴的阵法?”
祁袅袅心中疑惑,这段时间,她见识过安盈的幻阵,荒老祖的法阵,还有便是昔颜的,没想到,玄霖琴同那把汉阳伞一般,也是能织就阵法的吗?
“嗯,我幼时便来过一次,那时,玄霖琴择主,被选择的我也就同时进来此处历练,此处的风貌,大抵是没变多少的。”
泉先环视一圈,继续道。
“只是不知这次,玄霖琴开了阵法是为何。”
“那泉先你可知道怎么走出去?”
祁袅袅翘首问道。
“还记得一些的,只消得找到玄霖琴所在便可了。”
听见泉先知道该怎么走出去,祁袅袅便也不太慌了,只耐下性子问上一句,
“那约莫得花多少时间的,我们这样不知所终,指不定其他人得担心死啊。”
祁袅袅说这话时便想起乌羽他们几个来了,若是乌羽,铁定就是要责怪她自己没照顾好公主,内疚得憋着气,不说话,还有殷离,就怕他会做出些什么疯狂的事儿来。
早点出去,才能免得他们担心的。
“一个时辰也便够了,此处地方不大,很快便能找到玄霖琴所在。”
泉先给袅袅一个放心的笑,率先走出去。
法阵中的日头渐渐大起来,晃得袅袅眼睛有些花,额头也冒出汗来,两人走了快半个时辰,却是丝毫也不轻松,只觉整个人都是备懒的,脚底也和灌了铅一般,喉咙也干渴得紧。
“泉先,你等我去找几个果子来,我的喉咙都快冒烟了。”
祁袅袅四处打量起来,想找找有没有野果子什么的。
倒算是袅袅这姑娘心大呢还是没心没肺,在这般陌生的境地也还想着照顾自己干渴的喉咙,一点儿也不害怕的。不过袅袅自来就是这样的性子,懂得随遇而安,就算是面前有再大的难处,她慌一阵子也就算了,过后就是端正心态,从容不迫的面对着。
“嗯,小心仔细一些。”
泉先点头。
祁袅袅运气好,就在四周稍微转了一下就看到一株紫红色的果子,挂在棕黑的枝条上,攀着长的,想要摘也容易。
那果子许是灵气孕育而生,掩藏在那些翠绿的叶,或是露出一角,或是在风吹动下,整个儿的圆滚滚的露出来,果皮十分通透晶莹,看起来便是汁水饱满,新鲜可人,香气又是清甜诱人,也不知口味如何。
袅袅这么想着,脚下步子生风,人已经到了果子下头。
少女伸手,
够不到。
索性就再伸高一点,再踮起脚尖。
嗯,还差一点点儿。
少女眼睛盯着那果子,也没注意脚下的,点起的脚尖就再朝前头挪一点。
可偏生就是脚尖往前头挪了那么几寸,才见得那茂密的草丛底下,陡然就是一个直直削下去的坡,袅袅一个扑空,人就要坠下去了。
“呀!”
少女低呼一声,下意识的就要闭上眼睛。
“袅袅。”
头顶传来男子温柔的一声喊,袅袅睁眼之时,就见泉先白着一张脸,左手拽住她的腰,右手抓住一根横生出来的枝蔓。
咯吱咯吱的声音,袅袅听得清楚,也知道仅凭一根藤蔓又怎么可能支撑住两个人的重量,才不过一会儿,那根藤蔓就刷的一下断了。
两人滚下山坡之际,袅袅只觉泉先将她整个人都抱个满怀,把她给护在身下,少女此时又是想起,此番此景,在许久之前,自己也经历过的,只不过那时情况还要更凶险一些,抱着自己的,是那个容貌妖治,素喜黑袍的冥王大人,祁袅袅甚至还能记起,那日殷离身上极其清冽好闻的香气。
万幸,两人跌下的山坡并不是很高,底下又有细密柔软的青草,泉先还给袅袅当了肉垫子,所以少女其实一点事儿都没有。
可是泉先就有事儿了。
男子闷哼了一声,袅袅抬头去看,就见男子朗月一般的脸上此时更加苍白,额头上还尽是冷汗,把两鬓旁的那些碎发都浸湿了。
水族的少主素来就是疾病缠身,单单薄薄的,可便是此时,也要将少女护在怀中。
祁袅袅一时之间,有一点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袅袅可还好?”
男子的话,从齿间好不容易才吐出来,带着隐忍和无力。
“我没事儿,倒是你,现在可还好?”
祁袅袅开始将泉先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检查个遍,一下子就看到男子座小腿上整个裤管都被血给浸湿了,极为鲜艳的红色,一大片一大片,像是曼珠沙华,开在皎白的布料上。
“糟了,你受伤了。”
祁袅袅被那血吓得眼皮一跳,又见泉先手臂上也泛出隐隐血色,更不要说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那些细小的擦伤了。
这下子,就欠了个大人情。泉先本就是那样病弱的一个人,如今又是舍身护着自己,祁袅袅咬咬嘴唇。
“泉先,你先等等,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祁袅袅撕拉撕拉几下就从自己衣摆上扯下几根布条来,又是小心翼翼的把男子左边受伤的那部分衣物给剪开。
等衣服剪开,就完完整整的露出泉先的左小腿来。
比寻常男子小腿的肤色还要更白一些,也更瘦弱一些,且线条流畅漂亮。
不过祁袅袅可没空注意这些,她只能看见,泉先腿上的伤口。
也不知是不是给坡上突生的尖石给划出来的,虽是没伤到骨头,可伤口也足够深了,此时还不断的往外淌出血来。
袅袅点了泉先几个止血的穴位,待得血留得缓一些,才运起周身灵力,使了水诀给泉先清理伤口。
“嘶――”
的确是有些疼的,也难为泉先,压抑着,小声的冷冷抽气。
“你再稍微忍一下,马上便好了。”
袅袅说道,掌心凝力,又是换了愈合的术法,冰蓝色的光流泻开来,温养起泉先的伤口。
“诶?奇怪。”
少女低声喃喃,往常这个时候,她术法一施,伤口早就会慢慢好起来,可泉先的伤口却不是这样,过了这么久,也只是不再流血,稍微结痂罢了。
难道泉先体质与常人有异,不然为何如此奇怪?
“若是不再流血可否劳烦袅袅将我的伤口包扎起来,等过一会儿他自己便会好了。”
泉先虚弱的道一句。
“好。”
袅袅说完,拿起那几根布条包扎起来,又把泉先身上其他伤口也处理了。
等做完这些事,早就是一个时辰后了,袅袅擦擦额头的汗,看看隐到云朵后头的太阳,心下却是有几分慌乱了。
这么一点细小的情绪却没有逃过泉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