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听天歌说完自家上两辈人的纠结往事，也惟有叹息。

　　要她说，这小妾合法的万恶社会，家庭悲居何其多，他们家这也还算好的了，至少还没惨烈到家破人亡的份上。前朝时开国皇帝的三个儿子为争储位，简单算得上流血成河了，天子至尊又如何，最后除了那个争赢了的，其它的儿子都死光了。

　　也难怪她爹文钰从她记事起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她原以为她那俊美无双的爹只是文弱，没想到根源却是孩童时被人下药的原因。

　　她们这一辈，光他们这一支四房，一共就有十九个堂兄妹，这还好是分家了，要不然以后还不定怎么争呢。

　　算起来，那位宋姨娘因贪心不足而死，本怪不了别人，可到底个中源由，也涉及到了她爹爹，不怪二伯文阶从来不把她们兄妹当成自家子侄。大概是他心里，他们还是他杀母仇人的后代呢。

　　长歌想到这点，不由警醒，她原先只当他们和二伯父那边是争产的矛盾，现在晓得这其中别有内情，若是二伯文玠心中除了贪念之外还有有恨，她和阿兄得更小心才是了。

　　倒是大伯父，长歌想到他，也只能叹息。

　　“阿兄，这些我原先并不知站定，听你这一说，不免心惊。算起来，咱们几房虽然分家了，也各有院子，可还是住在文家大宅中。不说家中下人多少，光堂兄妹们，一共就有十八位。除了那几位出嫁的堂姐，如今在这宅院中的，就有十多位。人多事多，谁也料不到别人心里都在想什么。还有几位叔公家，这处大宅里，光主子就有上百位，下人们更是不计其数。咱们虽无害人之心，却不可无防之人意。允泽还小，嫂嫂和阿兄可得多留意些，允泽身边千万别离了人。这一大家子的家务，只嫂子一人操持，我怕是也顾不上允泽。等我从田庄上回来后，允泽每日就跟着我吧。还有允泽身边的奶娘和使女，嫂子也千万要多梳理几次，且得多叮嘱，让她们都警醒些。还有，允泽如今也四岁了，再过两三年便能入学，他身边的小厮阿兄现在不防留意起来，当选两个会武且机灵些的才好。有两三年的时间准备，定能挑到合适的。”

　　陆氏笑道：“小心总是好的，不过你阿兄说的毕竟是旧事，如今咱们分家另过，虽同在一处宅门里，可到底不是一起过日子，我们平时注意些就好。你清宴园僻静了些，我原本不放心的很。可你到底是小娘子家家的，又不好按排小厮进去服侍，原还想着劝你搬过来与我们同住的，还好姑祖母想的周到，给你送了双木和双林两个过来，有她们在，我倒不不担心了。”

　　兄妹间又说了些话，长歌又同陆氏和文天歌说了若是小长房和小二房那两边闹起来她娘嫁妆的事情，先也别说产业已经交给钱妈妈打理的事情，只同他们说，长歌不在，而她娘留下的产业如今的管理人，除了她的话，别人是一概不理的，且曾氏去世前，也曾留话，她的嫁妆如何分配，得长歌说了算，只管等她从田庄上回来再说就是。

　　文天歌听长歌说四娘去清宴园里打探的事情，本也想着这几房大概按耐不住，怕是近来定会闹将起来，便笑道：“你且散心去，这些烦人恼事，你别管，凡事有阿兄呢。你只管养好身体就行。”

　　长歌笑道：“还是哥哥嫂嫂疼我。”

　　想到文锦华见到她爹的墨宝时，说的那些话，长歌又道：“我瞧着四娘好似对爹爹留下的那些墨宝也有些眼热，只怕回去后也必会与二伯提起的。阿兄心里也当有些数。好在爹爹的墨宝多留在京城，咱们带来的不多。京城里留在宅子里照看的，都是阿娘从前得用的人，倒不必担心，家里这些，若二伯问起，阿兄只管说那些并非财物，是爹爹留给我们的念想，若是他们当家公产，想分，阿兄索性要求家也重分就是了。”

　　文天歌听了她孩子气的话，不由失笑，伸手揉着她的头，笑道：“又淘气了，分家是族里定的，岂是儿戏？你也不必担心，若是二伯真有脸提起那些字画，阿兄自有话回他。”

　　说着话，眼见着就到了黄昏时分。阿桃进来问晚膳如何准备。

　　陆氏出了门去按排。留他兄妹两个闲聊。

　　不时允泽的乳母秦妈妈抱了允泽过来，说是允泽午睡起来，玩了一会儿，听说长歌在，闹着要来同姑姑玩耍。

　　乳母估摸着他们话也说的差不多了，陆氏去了厨房里，这才带了允泽过来。

　　看到眼睛纯净无瑕的如同宝石一般，脸上挂着天真无害的傻笑的允泽，长歌心情大好，那些烦人的事情，仿佛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

　　允泽一进屋，看到长歌便咧了小嘴笑，一脸的欢喜，挣扎着从秦妈妈的怀里跳到地上，咚咚咚的象个小矮冬瓜，朝着长歌坐着的椅子跑了过来：“姑姑，姑姑，允泽好想你啊。”

　　长歌失笑，逗他道：“允泽又骗姑姑，不是午膳时才见过么？定是允泽想听姑姑讲故事了，所以骗姑姑说想的吧？”

　　“不是不是，”穿着一身大红衣衫的允泽，摆着小胖手的样子，活脱脱年画片儿上的小财童子一般惹人发笑，“允泽最喜欢姑姑，是真的想姑姑。”

　　一边的文天歌看着他姑侄二人互动，脸上也挂了笑，冲着允泽咳了一声。允泽这才想起自家爹爹也在屋里呢，又见文天歌故意板着脸，这才想起来还没跟爹爹见礼，忙挺上了小腰板，冲着文天歌拜了拜，奶声奶气道：“允泽见过爹爹。”

　　文天歌哼了一声：“也四岁了，怎还这么跳脱？阿爹不是与你说过么？须得知礼，这一进屋便跟姑姑撒起娇来，成个什么样子？还不快正经给你姑姑见礼？”

　　又被爹爹训了，允泽不由苦了脸，又朝着长歌见礼：“允泽见过姑姑。”一抬头，就见长歌坐在轮椅上，正含着笑，朝他偷偷眨眼呢。

　　允泽不由就想笑，可一想到待他一向严厉的爹爹，那笑才在嘴角漾开，就忙收了去。

　　文天歌心里却是极爱儿子的，见他拘谨，也不忍心，又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姑侄两个玩的也不尽意，就起身去了书房。

　　等文天歌走了，允泽的小脸立时乐开了花，冲到天歌身边，便举起小手来帮着天歌捶腿，还道：“姑姑，阿娘说，姑姑如今坐在椅子上，不好象允泽一样跑出去玩，允泽觉得姑姑好可怜呢，允泽给姑姑捶腿，这样姑姑的腿就能快些儿好了，将来也能同允泽一样跑着玩了。阿娘还说，允泽是男子汉，要照顾家人，允泽以后照顾姑姑好不好？”

　　长歌就逗他，故意叹了口气，十分忧愁的说：“唉，姑姑也想让允泽照顾呀，可是等允泽长大了，要娶小娘子，将来就得照顾允泽的小新娘了，不好照顾姑姑啦。姑姑好可怜。”

　　允泽怔住了，小新娘子是什么？

　　姑姑说过，小孩子不懂的就问，允泽是个好孩子，于是问道：“小新娘子是什么人？”

　　长歌忍着笑道：“小新娘子呀，就是要陪允泽一辈子的人呀，是允泽最喜欢的人。也是允泽要对她好一辈子的人。就象允泽的阿娘，就是允泽爹爹的新娘子呀。”

　　允泽好象有些明白了，于是道：“允泽知道了，要是这样，姑姑就不必担心啦，允泽最喜欢姑姑，阿娘又说过允泽长大了也要对姑姑好，照顾姑姑的，所以等允泽长大了，就娶姑姑做新娘子就好了呀。”

　　边上的秦氏听了，噗哧笑出了声。

　　长歌也笑。

　　允泽被笑的有些不好意思，难道自己说错了吗？阿娘和爹爹是一家人，他和姑姑也是一家人，爹爹对阿娘极好的，他也肯定会对姑姑好，那姑姑不就是自己的小新娘子？

　　可是秦妈妈和姑姑为什么笑的那么欢畅呢？

　　秦妈妈一把揽过允泽，笑道：“我的好泽郎哦，可别听你姑姑乱说，十一郎这是逗我们泽郎玩呢。小新娘子可不只是你要对她好，喜欢她，就可以叫新娘子的。”

　　允泽便皱了眉，疑惑道：“可是奶娘，那到底什么才是小新娘子？”

　　秦妈妈哪里好同这么个小人儿解释新娘子的问题，只道：“等允泽长大了，就知道什么是小新娘子啦。”

　　允泽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便噘了嘴，道：“又是等长大了就明白了，允泽已经长大啦，又不是小时候。”

　　这话句又取乐了秦氏和长歌，两人又是一阵笑。

　　小人儿们都喜欢说自己长大了，小时候如何如何。却不知道，他们如今就是小时候呢。

　　见允泽被笑的有些不高兴了，长歌忙道：“是呀，我们小允泽已经是大人啦，那姑姑给我们允泽小大人讲故事听好不好？”

　　提起故事，允泽便把心里那点不高兴给丢开了，噘起的嘴又咧了笑，他急着过来寻姑姑，不就是想听故事的么？

　　“好，允泽给姑姑捶腿，姑姑给允泽讲故事，允泽还想听哪吒的故事。”

　　长歌讲的西游记的故事中，允泽最爱的就是哪吒，长歌心道，不是都应该最喜欢齐天大圣的么？

　　给允泽讲了一会儿哪吒，陆氏便回了屋，不时晚膳准备好了，一家人吃了晚饭，长歌便告辞回了清宴园里。

　　雪见服侍着洗漱过后，长歌又问起去田庄上的事情可都准备好了。雪见回道：“午后奴婢去问了平安，马车准备好了，咱们这里常用的物事都已打理好。只是双影说，药材还缺几样，午后去库房里寻了，刚好短着，还没补上。”

　　长歌道：“这也不算什么，明儿出门时去药铺里补上就是了，就是北辰镇上没有，咱们绕道去山阳一趟就是了，刚好好久没有出门，又不急着到田庄上，权当散心了。”

　　雪见笑着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