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灿然一笑:“如果有一个专门的机构,负责百姓、商户、甚至官府财政的资金存储、借贷,存有利息进益,贷的利率又远底于现在民间的印子机利息,百姓的闲钱可以生利,商户资金不足不需要亲朋友好友或者合作伙伴的人情便能得到资金,在此地存入的钱财,可以异地取出,不需要担心资金的安全,你觉得,有这样的机构存在的话……”
长歌话未说完,李为庸已经摇头:“若是有这样的机构存在,那么朝庭也不会面临现在的钱币困境了。”
确实,如果有这样的一个银铺的存在,那么百姓们不把余钱放在家中,存入银铺,而商户又可以从银铺借出,流入市场,货币的利用率就会得到极大的提高,对于商品市场的繁荣,意义重大。大宋的流通钱币是铜钱,可偏偏,国家缺铜矿。而大宋围边的很多小国,是把宋铜钱,作为硬通货币的。以至大宋国内货币外流的情况很严重。而国内又缺少铜矿,所以整个国家都面临着现有钱币不足以支撑流通的问题,银行的责能虽然不能解决铜钱紧缺,可却可以缓解因缺钱而带来的交易困境。
可这只是理想状态,一来,百姓们凭什么相信这样的银铺的商业信誉,如果万一出了问题,比如借款不还,坏死账如何收回?一旦信誉被毁,存款户集中提取存款,而商户的借款回收是需要时间的,又如何保证银铺存银足够支取?
就算这些都不是问题,存款户人的存款证明也可以造假,要知道,如今市场上连朝庭发行的交子,都有假的。
再就是,这样的银铺,为了保证随时取存款,银铺必须保证一定的库银,以长歌的意思来看,这样的银铺为了通兑方便,异地存取,那肯定就不是一城一铺的事情了,这么多的铺面库银,得需要多庞大的资金支持?
又如何保证这些库银的安全?
就算库银的安全能保证,可不管是存还是取,都需要相关的凭证,又如何保证储户手上的凭证的真实性?
李为庸把自己的顾虑一说,长歌不得不敬佩起李为庸来。
她从来不会小觑古人的智慧,因为她家亲戚个个变态到逆天,但她也绝对没有想到李为庸能直指问题的养健。她这个原本就是金融行业出身的人考虑这些并不稀奇,可李为庸甚至并非从事商业的人,却能把银行能否顺利开展业务的几个关健点都想到了。
而且,他只有十八岁而已。
前世时,她十八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不过李为庸提出的这些问题,长歌也都考虑过。
毕竟有前世时的经验可以借鉴,她一一解答了李为庸的疑问,但是充足的资金储备,确实是个问题。这不是光凭想,就能解决的事情。还有就是储户的存取款凭证,她前世时,有银行卡,有存款本,这会儿哪里找能解决这个问题的防伪印涮技术去?
不过,总不能因为一点技术的问题,而非策略上的缺陷,就放弃吧?技术的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
长歌笑道:“和物流公司一样,前期只能选择性的进行,储备金的事情,我已经在想办法解决了。李为庸,漕帮十万帮众,如果都能在我们开的银行里存钱,漕帮的生意,由我们负责存取借贷,这样的客户群,本身就已经极可观了。十万帮众的存款基数,这样集中起来的庞大资金可以利用,你自己想想,可以做多少事情?”
李为庸却道:“先不说我能不能做到让十万漕帮人都成为银行的存户,漕帮的生意是否都从银行里存取借贷,就算我能做到,万一出了事,这样的责任,我确实承担不起。再则,漕帮人取款的时间太过集中,光是保证到时候有足够的资金可以取兑,就有一定的困度了。”
这些问题,长歌自然想过,长歌点头:“没有人能承担得起。可是如果我们事先就规避这样的危险发生呢?”
李为庸苦笑:“不可能完全规避。”
这世间原就没有万全之策。就算你可以把所有能预料到的情况都事前作出了应对,可天灾人祸等不可抗力却不是人可以完全控制的。
长歌道:“我已经给京城的八姑祖母去信商议这件事情了。若是她老人家觉得可行,我一定会着手准备。李为庸,你要知道如果这件事情能做成功,会对咱们大宋国力的发展,有多么重大的影响。”
“即使我并不太懂,可我也能想象出这件事情多么重要,”李为庸苦笑,“可是真的很难。”
长歌道:“若是容易,这世上早有人做了。可是我想到了,却不做,如何甘心?明知道不管是对百姓,对国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仅仅因为艰难,就不做了吗?”
“可是,阿芜,你难道没有想过,若是出了问题,会有多严重吗?一旦出了问题,便不是一人一族一地之事,,你真的确定自己要做?”
长歌看着李为庸,郑重的点了点头:“是。哪怕我只能从最小处做起。可不积硅步,何以至千里?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再难,都会去做,这就是我一生最想做的一件事情。山阳经济发达,商贾运集,全国几乎有八成的的商贾汇集或路途于此,南北交汇之地,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我怎么会放弃?”
“我知道,如果我与别人说这件事情,他们未必会象你一样认真听我说这么多,并且认真去考虑银行的可行性,他们肯定会以为我不是在白日做梦,就是疯了。李为庸,我只有十三岁,若我不是我,而只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如今想的事情,或许不过是棋瑟书画,女红厨艺,又或许只是容颜是否漂亮,将来会寻个怎样的郎君。可我是我,我想的就是这些别人可能会当成笑话的事情。”
“李为庸,我知道我很难让你相信我。可是如果我能做到呢?如果我能做到,你是否可以考虑一下,帮我?!李为庸,我需要你的帮助。漕帮有组织的十万帮众,这样的基数,实在太诱人了。如果我能用最简单的办法,得到十万的基础客户,这会节省我至少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
长歌说完,看着李为庸。
她当然不会去期望李为庸现在就答应。如果他真的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长歌甚至怀疑这人是否值得她去信任。
可是长歌希望他能认真的去考虑。
如果,她能说服八姑祖母的认可与支持,那她就有了喜来登和整个泉州的海外商会的支持。要知道,曾家除了有喜来登,八姑祖母还是泉州海外商会的实际负责人。
如果,有了这个前提在,李为庸应该会对她有了信任的基础了吧?
而且,长歌的目光,并非只盯着商业体系,还有朝庭的财政银。可家税赋,可不是只有漕粮,还有现银。如果她能拿下朝庭的各地官府的税银存兑的业务呢?
若是别人,可能很难做到这一点。但是,她有一个在大宋国的政治体系中,有着庞大而复杂的关系网的外祖一族----曾家。
李为庸虽然没有答应长歌,可长歌在说服他的同时,李为庸的脑子也快速的运转起来。
如果长歌的说的事情真的可行,能和这样的银行合作,漕帮名下的生意便有了充足的资金链,并且各处的资金调动也会有最快的速度,这几乎从前无法相象的事情。他若能做到一点,至少在漕帮之中,就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自他回到山阳,帮着父亲处理帮务开始,表面上大家都配合支持,实际上遇到的阻力有时候让他觉得身上象是压了一座山,叫人喘不过气来。
可是他没有退路。
如果一旦无法从父亲手中顺利的进行权利交接,等着他的,除了死,还是死。
从他出生开始,这就已经是他惟一的一条路。
除非他从一开始就放弃了自己身为漕帮帮主惟一的儿子的身份。
可惜,这由不得他来选择。
只是,十三岁的文长歌,拿什么让他相信,并为着这份信任,与她一起去赌?如果只是他自己,他可以陪她,但这真的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不能因为自己对她的信任,就害了整个漕帮的十万帮众。
一旦输了,一旦失败,他还没什么,难道让长歌也陪着他去死?
数万人安生立命养家糊口的钱,若是出了问题,甚至是连陪上性命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这样的责任太大,没有人可以担得起。
可是看着长歌认真的双眼,拒绝的话他说不出口。
因为他能看得到她的眼里的光芒。那种光芒太过逼人。象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愿意去相信,她能做到。
而且,这样的长歌,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甚至心中产生一种叫做敬佩的东西来。
到底是怎样的家庭,怎样的人,才会教出这样的文长歌来?
她不过才十三岁罢了。
“阿芜,我不能现在就答应你。但是我答应你我会考虑。如果你能证明,这确实可行,甚至你能得到喜来登和泉州商会的支持的话,那么,我必会想办法让漕帮与你合作。”李为庸道。
长歌松了口气。
“好,一言为定。”
看着她脸上的笑,李为庸真希望,这样明亮的笑容,能一直属于她。他的阿芜,能永远拥有这样明亮的笑容。
可是这样的阿芜,又让他觉得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阿芜,你让我觉得……”李为庸伸出手,揉了揉好的头,“你好的让我……怕自己再努力,都不能站在你身边。”
每次听他叫自己阿芜,长歌的心都软软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象她的名字,阿芜两个字,从他的嘴中吐出,带着神奇的魔力一般,落在她耳里,便有了百转千徊。
长歌扬起脸,看着他的眼,道:“可是,怎么办呢?如果你不努力站在我身边,我又不愿意别人站在我身边,我就只能一个人吗?一个人,很孤单呢。”
“阿芜……”
长歌低下头,道:“你会吗?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你会陪我一起看着这人间,云卷去舒,细水长流,你会吗?”
“阿芜,”李为庸的手指滑到她的脸上,抬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道,“我会。至少我会去努力。因为我,想到不是我,而是别人站在你身边,我会难过。而且,我舍不得。”
长歌抿了嘴笑。
唉,好琼瑶,这家伙还是古代男人吗?情话说的如此隐晦,却又如此动人。
这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
明明他看着,不会是象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嘛。
倒象是她家风流美四叔那样的人,才会说出来的话呢。
见长歌突然笑了,李为庸也不由露出了笑。
一时又都不舍得打破这气氛,李为庸念念不舍的收回自己的手,就觉得自己的指尖,还留着那细腻柔滑的触感,还有她皮肤的温度。
长歌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脸。见李为庸笑看着她,索性转过身去。
李为庸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支碧玉簪来,递到长歌面前:“这是,我亲自做的,第一次做,有些手生,下次我努力做一个更漂亮的。”
长歌接到手中,细看了一下,因是碧玉,他做成了一支竹节簪,雕的确实有些粗糙,可也不知为何,越看越喜欢。
长歌扬眉道:“给我做的?”
李为庸笑着点头。
“那为什么开始不给我,现在才拿出来?如果……如果我不说刚才的那些话,你是不是就打算不给我了?”
他倒是想,可是他怎么敢?
自己偷偷做了是一回事,但是送到她面前,如果不是肯定了她的心思,他就算再想,也不敢真的拿出来的吧?
见他只看着自己笑,长歌也不想让他为难,便嗔了他一眼,欢喜道:“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