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对这位大嫂，也不熟悉，她是当成小郎君养的，本就极少同女眷交往，平时见面，也就点个头的情份。

　　姑嫂两个对望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小崔氏这会儿过来做什么？

　　但说起来是一家子人，万没有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陆氏让阿桃请人进来。

　　长歌腿脚不便，自可以坐着不动，陆氏却不能如此，跟着也就站了起来，到房门口去迎小崔氏。

　　这小崔氏鹅蛋脸，肤色很白，一双杏眼很是有神，一点也看不出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她比陆氏还要大上五六岁，看着倒和陆氏差不多的年纪。很是端庄。

　　“难得大嫂过来玩，快请进来。”虽心里迟疑，陆氏脸上也堆了笑，把小崔氏让进屋里。

　　小崔氏笑道：“我也是刚好路过你们院子，想着我们妯娌也是好些日子没见了，刚好今儿又没什么事，就进来瞧瞧你。”进屋里一看，长歌也在，小崔氏柔声道，“十一郎也在，我倒打扰你和你嫂嫂说话了。”

　　长歌忙见礼：“瞧大嫂说的，我和嫂嫂原也是在闲话，大嫂过来玩，正好热闹呢。我这身体不便出门，倒是好久没看到小茗郎和小梅娘了，怪想的呢。”

　　大伯家的大哥文楚歌和小崔氏生了两个孩子，大的茗泽是个男孩，比允泽大了三岁，如今已经七岁了，小的意梅，是个小娘子，比允泽大了一岁，如今五岁，正是可爱的年纪。长歌虽打扮的是个小郎君，其实骨子里还是挺有母性的，她很喜欢小朋友，相较于成年人那坑爹的世界，显然小孩子的天真无邪更叫人舒心。

　　以前祖母在世时，每天去祖母院里请安，那时候允泽还没出生，他们这一房也就茗泽和意梅两个小娃娃，意梅当时还是几个月的奶娃娃，倒少抱出来，茗泽是长孙，两三岁上正是可爱的时候，长歌倒经常逗着他玩。因此长歌这话，倒也不是假意。

　　小崔氏笑道：“小茗郎也常念叨着十一郎呢，只是他春时便进了学，要到晚间才回来，一月里也就休上三天，你们姑侄从前最亲近，如今倒见的少了，等他下回休假，我便叫他去看十一郎去。我原是想在家里给他请个先生的，只是你大伯父和你大哥，都说进学里比在家里请个先生好，我是个没主意的，这才叫小茗郎去了学舍里。”

　　“我这一向身体不大好，竟不知道小茗郎都入学了，我这做姑姑的，竟没个表示，回头我就使人给小茗郎送套笔墨过去。”

　　本是一家人，虽说婆母对小三房颇有些敌意，但小崔氏却对婆婆的想法不以为意，因此小崔氏也没客气，接过长歌的话笑道：“那可好，十一郎当初书读的好，公爹和你大哥，都常叹，说若十一郎真是个小郎君，咱们家说不得再出个探花郎呢。十一郎送的东西，岂有不好的？小茗郎若是知道十一郎要送他文房四宝，不知有多高兴。回头等他空了，就叫他自己去谢十一郎去。”

　　这话说的很是亲昵。

　　小崔氏如此亲近，陆氏和长歌自也不好冷淡，何况大伯父待他们兄妹确实不错，虽说大伯娘行事叫人实在喜欢不起来，可看在大伯父的份上，长歌和陆氏也不想同大房真生份了。

　　不时阿桃和阿梨送了茶水上来，小崔氏吖了一口茶水，才说起来意：“其实我这回来，还真是有件事情，想麻烦五郎媳妇。”

　　陆氏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大嫂说这话可就生份了，大嫂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必不推辞。”

　　言下之意，若是不能办到，她也没办法。

　　实在是，小崔氏突然来开口，陆氏还真想不出是为什么事情。

　　若是钱财，分家的东西就在那里，她不信小崔氏不知道，小崔氏也不是个行事没谱的人，不可能在银钱上和她开口，至于别的事情，他们才回北辰镇三四年时间，其中有三年又在守孝，别说她一个内宅妇人了，就是文天歌，在这老家，也没根基，相比起来，小崔氏进门八九年了，文楚歌更是土生土长的山阳人，她实在想不出什么事情，小崔氏要求到她面前的。

　　再说，若真有什么大事情，也不该是她一个内宅妇人开口，自有男人们说去，不管是大伯父开口吩咐，还是大堂兄文楚歌同文天歌兄弟间协商，都没她和小崔氏什么事儿。

　　因此陆氏这话听着态度很诚恳，看似什么都允了，其实什么都没允。

　　小崔氏便道：“这不是我娘家兄弟要娶新妇么？女方那头非要聘礼里添上一套泰瑞祥的头面，原家里也是去买了一套，偏女方嫌不好，一时之间，哪里去寻那好的去？五弟妹回来时日短，想必不知道我娘家的境况，实在也不是那富裕的，这就有些为难了。我便想着，或许你们这里倒有些泰瑞祥的东西，便相过来看看，能不能……”

　　下面的话，小崔氏说起来也有些脸红。

　　泰瑞祥武家原就是三婶曾氏娘家五婶的娘家，武家现在的当家人，又是三婶娘曾氏的堂兄过继到武家的，说起来，也是长歌的堂舅舅，正经的血脉亲人。她倒不是想白捡人家一套头面首饰，只是想着或许长歌和陆氏这里，能有些既拿得出手，价格又能便宜些的。

　　实在是外面买的，但凡好点儿的，沾着泰瑞泰的名，那价格就便宜不了，娘家实在负担不起。

　　娘家负担不起，但是小崔氏自己负担得起，她本来也可以自己出钱去泰瑞祥里买上一套，为自己亲兄弟，但不是个舍不得的人，但自家夫君文楚歌听她念叨，却给了建议：“既是看中泰瑞祥的头面，你就是花钱去买，也未必能买到上好的，泰瑞祥武家和曾家有些渊源，世人谁不知道武家如今的家主，本就出自曾家，算起来，和故去的三婶娘原还是嫡亲的堂兄妹呢，正是十一郎的堂舅舅，十一郎和五弟妹手上应该有泰瑞祥的头面，你不妨托十一郎或者是妇弟妹，同样出钱，买的货却能好上不少。”

　　小崔氏犹豫：“母亲对小三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咱们原和小三房不亲近，上回分家的事情又闹成那样，说起来实在是有些对不住小三房，我哪里有脸为着这事儿求到人家面前去？”

　　文楚歌正色道：“长辈的事情，咱们不好说什么，可说到底，五郎是咱们的血亲，就是寻常亲戚尚要常来常往呢，你只管去，以五弟妹和十一郎的为人，但凡能帮上忙，也不至于为这点事情，就落了你的面子。就是她们手上没有，亦或是手上有，可不愿意转让，至少也会帮你同泰瑞祥那边打个招呼。一来二往的，也能借着这些琐事儿，同那边熟悉起来。”

　　小崔氏本就为着那首饰的事情愁着，见自家夫君说的又是正经道理，自是应了，可心里到底还是担心婆母不喜。正要说什么，文楚歌又道：“不说我与五郎原就是兄弟，正该相互扶持，只说咱们家，若不是三叔，哪里有如今的风光？咱们家茗郎读书尚可，你们也想让他读下去，将来要不要他五叔父帮衬？咱们家里，还能再寻出一个五郎那样的人才来?再想的远些，茗郎将来真能读出来，考中了，你以为官是那么好当的？三叔当年还是探花呢，可若不是曾家帮扶，又哪能走到那一步？科举三年一考，哪科没状元没榜眼没探花？可有几个比咱们三叔的官途更顺的？咱们茗郎说不得以后还要他五叔照应。至于咱们家的四郎和七郎，母亲整天指着他们出人头地，他们两个读书上头倒也认真，可就是书院里的先生，可曾说过一句两人有把握能考中的？咱们文家若还想保持这几十年的风光，少不得还要落在五郎身上。你别看父亲整天喝的醉醺醺的，说起眼光，父亲比二叔强的多。你是家里的长嫂，五弟妹说到底打小是京城长大的，又是刚回的山阳，对这里没有你熟悉，她们小夫妻两个在家里，怕也不容易，你以后多少多帮衬着些。至于母亲那里，说什么你只管听着，也就是了。”

　　小崔氏不是个糊涂的，听了这些话，岂有不听的？忙保证：“我听大郎的，往后多和他五婶来往也就是了。”

　　就因为文楚歌这翻提醒，小崔氏这才求到陆氏和长歌面前。

　　陆氏和长歌都不是小气的人，泰瑞祥的头面，两人手上都有几套精品，长歌虽然从来不用女子的首饰，可不代表她没有，作为曾氏惟一的女儿，当初她娘曾氏，可是为了准备了好些的。还有曾氏自己的嫁妆中，也有好些。所以姑嫂两人都不缺泰瑞祥的头面。

　　不过两人虽然听明白了小崔氏的意思，可都没直接应下，升米恩，斗米仇，就算能帮，也不能自己把话先说出来。何况小崔氏固然看着不错，大伯娘却不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她们不想轻易就开这个口子。到时候倒叫那几房的人，真以为她们是待宰的肥羊了。

　　陆氏笑道：“我听十一郎说过，山阳城中，便有泰瑞祥的分号，就是先前准备的女方不满意，泰瑞祥做生意向来诚信，去换一套满意的，也未必不可，若是大嫂觉得不便，十一郎倒同泰瑞祥武家有些渊缘，让她送个名贴，并不是难事，大嫂使人来说一声就是了，倒单跑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