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双林如今也是个不差钱的,泗州城是漕运重镇,城里不缺好客栈,那种包下一整个院子,单独住下的,和居家也没什么两样的,几天时间,她自然也住得起。
不过这回来和平时不一样,为了不引人注目,她住的是寻常的客栈,到底吵闹。
倒确实不如住到物流公司在泗州城的宅子里去方便。
只是一看白二郎脸上的笑,她心里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刚想拒绝,白二郎象是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忙道:“双木姑娘只管去住,那边我平时并不去的,我在这里,另有住的地方。双木姑娘若无召唤,我定不到姑娘面前碍眼。”
双木若再拒绝,便显得自己太失礼了,只得点了头。
却是不肯和白二郎去吃什么饭。
白二郎满眼里都是失望之色,却也不强求,笑道:“那双木姑娘且先去取了行李来,我回头送过姑娘去住的地方。”
等双木走了,白二郎身边的长随才道:“小人瞧着二爷对双木姑娘倒上心,二爷若有这个心思,不如回去跟老爷太太说一声,让太太去跟十一爷提亲不就是了?”
他口中的十一爷,自然是长歌了。
白二郎听了,踢了那长随一脚:“个狗东西,倒晓得我的心思。回去后可不准在老爷太太面前乱说。”
他确实是看上了双木,不过,强扭的瓜不甜,总得要人家姑娘心甘情愿才是。
左右他也不急,他大哥的婚事还没着落呢。
他总不能越过自家兄长去。
再说了,十一郎对她身边的侍女们显是上心的,自不会把她们轻易许人。尤其是这双木,也不是一般能人消受得起的,除了他白二郎,谁能能配得上那姑娘呀。
左右最后都是他的人,他急什么?为今之计,是得让这还没开窍的姑娘,先开了窍,晓得他的心思才行。
至于怎么让她对自己上心,回头心甘情愿的嫁给他,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长随被他踢了一脚还是笑咪咪的,跳到一边,看着正摸着鼻子想心思的白二郎继续道:“戏文里不说唱,有花堪折只须折么?二爷,您再不抓抓紧呀,说不定到手的凤凰都能飞了。小的瞧人家双木姑娘也不是那没人欢喜的。二爷这会儿不急,回头可虽后悔了。”
白二郎再想踢,那小子早躲的远远的。只得瞪了他一眼,这才发话:“还不赶紧儿去那边宅子里说一声?就说有重要的人去住,让收拾的干净些,屋里烧的暖暖的,别怠慢了双木姑娘。差什么,都尽管去买,回把把账单给我就成了。”
那长厮嘻嘻笑道:“得咧,小人这就去,二爷放心,您心尖上儿的人,小的一定让宅子里的丫鬟婆子,伺候的好好儿的。回头二爷别忘了赏小的就成。”
“心尖上儿的人”刺激的白二郎忍不住又抬起了腿想踢那小子一脚,可惜这长随也是个聪明的,早就防着他呢,再次没踢着。
等长随走了,白二郎才收起一张流氓脸,皱着眉头摸了摸鼻子,作沉深状,沉思起来。
那小子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虽然自己笃定自己才是最适合双木那丫头的,可好女百家求,万一别人也看上了,比他早下了手,到时候他找谁哭去?
不成,还真的趁着这回难得的机会,先让那丫头眼里有了自己才行。
还有自家兄长白大郎那里,他也得想法子给送个信去,让他早点解决他的终身大事才成。就他大哥那天真样儿,怕是很不着急娶老婆呢,可他不急,自己急呀。
没得因为那个没心的,害得自己的老婆都给跑了。
等双木从客栈里拎了行李过来,白二郎这回也不见一脸不正经的嘻笑之色了,很是拿出了白家二郎在外头处事时的正经样子来,倒看的双木有些稀奇,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白二郎送她到了宅子里,双交待了丫鬟婆子好好伺候着,便告辞去了。
双木到屋里一瞧,收拾的干干净净,摆设也显是用了心的,除了烧了地龙,丫鬟们怕好久没住人,屋里湿气重,还加了碳盆,倒是暖和的很,又点了香,去异味儿,比寻客栈里,真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双木放下行李,打量了一翻,心里还奇怪,什么时候,连个出公差的人落脚的宅子,也这么好了?
找了丫鬟过来说话,一问,才知道是白二郎特意吩咐了收拾出来的,好些东西都是白二郎自家出的钱叫人添置的。
双木心里不免泛起异样的感觉来。
不过她虽心思细,感情上的事情,还真是从来没有想过,便也没想到别的上头。
宅子里也有厨娘,和家里的厨娘手艺当然没得比,好在做出来的饭菜也还凑和,她又是常和长歌在外头跑的人,吃的上头也不讲究。双木用了晚膳,便开始想着,怎么收拾那郑三郎的事情。
她心里也有了计划,得叫那郑三郎既找不到是四小姐娘家人下手的证据,又让他疑心是文家人的手笔,心里有个怕字,往后不敢再轻易慢待了四小姐才成。
至于这是不是会影响四小姐和郑三这狗东西的感情,这却不是她双木能管的事情了。左右要她看来,两人之间的感情,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这么个男人,她要是四小姐,早一脚把他踹到了八千里外去。也不知道四小姐怎么想的,日子过成了这样,还留在郑家干嘛?明明以她从前的性格,不是这样会忍耐的人。小二房虽不成了,可文家又不是真没了人。至少十一郎就肯替她出气不是?
无缘无故被退亲,对族里未嫁的小姐们是有些影响,可被夫家虐待,丈夫又强纳人妻作妾,还允许妾到在主母生子之前怀身孕,整天除了勾栏瓦子里晃荡就不干正事儿,这么个夫婿,便是和离了,只要舆论操作的好,对自家虽也有些影响,可也能叫那郑家好喝一壶的。
且,说到底,和离在大宋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山阳这边民风又开放,回头重新过自己的小日子,有什么不好的?不举是以后一个人过,还是重新嫁人,都比现在强了不知道多少吧?最坏也就这个样子了。
过了两天,白二郎果然找出了十里香油坊那个作了郑家妾的妾室宋氏以前的未婚夫,是个姓钱的,家里原也做点小生意,因这姓钱的不怎的学好,如今家业败落的只余一套破宅子了。那人如今家里还有个老母要养,因没虽的生计,只得在码头上做个脚夫,赚些铜子糊口,却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若不是家里的宅子还能租出几个钱来补贴家用,只怕那老母如今也饿死了。
白二郎自己并没出面,而是找了外头的浮浪子,与那姓钱的脚夫搭上了话,两下里没两天熟悉起来,便挑起话头,说他从前订了亲事的小娘子,如今在郑家吃香喝辣的,都快生了儿子享大福的事儿来。郑家可是重名声的人家,这强纳人妻的事情竟也干得出来,这人道:“我若是你,便告那郑家去,说不得,不仅能白得个老婆,还能得郑家好大一笔赔银呢。”
郑家也是泗州城有名望的人家,平日里,这姓钱的当然不敢惹,听了这话,虽也动心,却是不敢,只道:“郑家哪里咱们能惹得起的?再则,那婆娘如今怀了别人的贱种,不过一个破鞋罢了,我还能要她?”
那浮浪子嗤道:“他就是怀了别人的贱种又如何?总好过你现在连个老婆都讨不上不是?你若能把人给抢回来,也显得你钱大有本事。连郑家都敢叫板,以后谁还能小瞧你?再说了,你老娘在家也得人伺候吧?买个丫鬟还得花几两银子呢,那么个美人儿,除了能照料你老娘,还能给你暖床不是?肚子大了又怕什么?左右生下来,若生个男娃,养几年还不得赚钱给你?若是生个女娃儿,养几年提脚发卖了,也是一笔进账不是?多好的事儿。兄弟,不是哥哥说,这世道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发笔横财,兄弟我羡慕还羡慕不来呢。你若是愿意干,兄弟我帮你一把,那衙门里,兄弟还是认识几个人的,到时候保管你一告就能赢了官司。不过呢……”
说到这里,那浮浪子便不肯再往下说了。
倒是勾得钱大心里痒痒的很。
到底也是穷怕了,若真能发笔财,他是做梦都要笑醒的。虽从前不敢想,可眼看着这人好象有办法,说不定真能弄笔钱来呢?由不得他不动心。
见他说一半,不说了,钱大忙道:“哥哥照顾弟弟,弟弟心里岂有不知道的?若这事儿能成,弟弟必大礼相谢,哥哥快说说,要怎么办?弟弟一定照办。事儿成了,得的银钱,必有哥哥一份。”
那浮浪子一听,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笑模样,却是伸了一手五指,在钱大面前晃了晃。
钱大见了,想着五五分,虽有点多了,可若没人家帮忙,他一分也没有。何况自己年纪眼看着也大了,至今娶不上个媳儿,也不是个事,这会儿人家别说要五五分了,就是三七分,他也得应。毕竟人家不帮忙,他一分银子也见不着不是?
想通了,一狠心就点了头:“成,得了银子我和哥哥五五份,不过那婆娘可不算在里头,那婆娘就归了弟弟我了,如何?”
那浮浪子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知道钱老弟是个爽快人,放心吧,哥哥我可只对银子有兴趣,那婆娘是老弟的人,我还能眼热不成?有了银子,去窑子里,还怕找不到姐儿睡?这事儿,钱老弟且放着心吧,你等我的话儿。便是状子,我都着人给你写好。到时候上了衙门里,要如何说,你听我就是了。当然,这事儿最好别闹上衙门去,能私下里解决,还是私下里解决的好。只要郑家肯出钱给人,咱们也不是非得和郑家过不去不是?”
钱壮熊人胆,钱大虽为了那笔横财发了狠心,可他也怕上衙门,听了这话,不停点头,能不上衙门当然不上衙门的好:“哥哥说的是,咱们只求财,能不见官爷当然是不见的好。”
那人笑着去了,第二天便把状子送了过来,让钱大去衙门里递了。
知县老爷一见状子,见告的是郑家,便留了个心眼,他们这做一地父母官的,对当时的乡绅望族,心里都有数,原告的这个钱大,叫了人来一打听,却是个家业败落做苦力的脚夫,为着这个么人,得罪郑家不值当。不过人家递了状子,他也不好不理会,何况做人情做人情,做了人情,还得给苦主知道呀,要不然他不是白给郑家出力了?
因此也不声张,只叫人去请了郑老爷过来,把那状子给郑老爷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