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从前的四娘,十五六岁的年纪,脸色红润的象是红透了的苹果,神采飞扬,爽利的象是秋天里的高阳,这会儿落在长歌眼里的四娘,刚是消瘦的象是河边的扶柳,面色灰暗。长歌迎到门口时,四娘出刚好入屋,背着光,长歌能看清她的脸上,神情冰冷。
“四姐姐。。”长歌讷讷道。
对四娘,她确实心存一份愧疚,不过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四娘冷冷道:“听说你和五哥五嫂要搬出去住了。姐妹一场,我也待你真心过,想必你待我也曾真心,我便过来送送你。”
长歌默然。
四娘朝身后的喜儿点了一下头,喜儿捧了副桌屏过来,四娘道:“我如今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些日子,我拘在屋里,倒把针线练的象样了些,虽不如锦瑟那丫头,却也能看得过眼了。这是我绣的桌屏,便当是贺你和五哥的乔迁之喜了。”
“四姐姐……我……”
四娘一挥手:“你不必说什么,我都知道。我不怪你。”
说着,四娘的眼泪如雨一般纷纷落下。
长歌也红了眼。
正要让丫鬟们退出去。不想四娘却狠狠的抬起袖子擦了眼泪,起身出了屋:“十一郎,我回去了,你也不必再送。”
长歌眼看着四娘匆匆离开的背影,一时也难过的没了心思。怔怔的坐在屋里。
雪见有些担心,却也知道长歌面上看着没什么,心里却是个重情的,四娘这般,她不难受才怪。可是又能说什么?对四娘来说,二老爷那是她的亲爹,就算四娘明知道这些事情,并不怪十一郎,可也没有办法,再象从前一般,心无芥蒂的和十一郎姐妹情深了。
别说四娘,任谁也做不到。
长歌在开始的时候,便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不过难受了一会儿,也就重新振作了起来。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别,几成生离死别,直到二十多年后,她才见到年近四十的四娘,那会儿的四娘,已经是一个儿子的寡母,满面霜华的妇人。
而她,则已是大宋国第一个女性官员,站在权力的顶端,管掌着国家财政,彼时姐妹相见,不胜唏嘘。
那时候,长歌总会想,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激烈,四娘的人生会不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而她,也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后悔的人。
就算时光重来一次,只怕她的选择也不会变。
说是自私也罢,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四娘带来的伤感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小三房离了文家在北辰镇的老宅,搬去了山阳城。看着晨光中慢慢远去的北辰镇,里运河两边镇上的那些店铺,河中贬卖小吃和各类商品的鱼家小船,长歌轻轻吐了口气。
别了,这个曾经生活了四年多的地方。
因东西多,雇的是船去的山阳城。船舱里,陆氏看着长歌发怔的脸,拍了拍她的肩:“若是惦记着清宴园,没事回来住就是了,园子里留着人打扫呢。总不至于荒废了。”
长歌回头笑道:“只是一时离了,心中有些感概罢了。真要想念,也是想念在京城的家。这里,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长歌到底没有说什么,想到一家人在京城的那些快乐的日子,陆氏也红了眼,拍着长歌的肩道:“将来都地好的,京城的屋子,被打理的好着呢,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回去。你还住你原先的屋子……”
长歌叹道:“可惜,那里再也没有娘和爹爹了,二哥……嫂嫂,你说二哥会回来吗?”
陆氏默了默,对于二郎朝歌,她早不抱期望了,这么多年没有音讯,怕是二郎早就……可这样的话,她如何敢对长歌说?
正不知道要说什么呢,一边的允泽拉着阿先凑过来,听她们提起京城,允泽道:“娘,姑姑,秦妈妈说咱们家在京城有好大的宅子呢,比北辰镇的家要大的多,也漂亮的多,可是真的?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城的家呀?”
长歌摸了摸他头上的小发髻,笑道:“等允泽长大了,高中状元,我和允泽的阿娘,回京城看允泽骑着高头大马,游御街,赴琼琳宴去,允泽说,可好?”
允泽认真的点着头:“允泽会好好读书的,阿先哥哥也中状元。到时候我和阿先哥哥一起中状元,娘和姑姑看。”
长歌笑道:“这可怎么办?这一科可只有一位状元郎,要不阿先中状元,咱们允泽中探花,祖父当年就是探花郎,到时候咱们允泽也是探花,祖孙两探花,却是美谈呢。”
允泽拍手:“好,阿先哥哥中状元,我与祖父一样,都是探花郎。”
陆氏听得笑骂:“好不知羞,你哪里有祖父的本事?若想中探花,可得老实读书,再不可调皮了。”
待到了山阳城,转了马车入了宅子,已是黄昏时分,下人们开始安置行李家什,直到掌灯,也不过是略略摆好起居的东西,余下的箱笼没个几天肯定是收拾不出来的。
因着厨房里也才收拾好,再加上才搬过来,虽有下人提前打点,到底万事不便,长歌就让平安派了人去酒楼里订了席面送过来,等第二天再开火。
陆氏想着下人们也都累了,便也同意了,拿了银子让人只管捡那好的叫来。
等到席面送来,陆氏领着长歌锦瑟并允泽和阿先正吃着,文天歌也从书院里回来了。
陆氏忙让人加了碗筷,长歌几个也站起来等着文天歌入席,文天歌笑道:“快坐下吃你们的,没得为着等我倒凉了吃食。”
用完饭晚,因累了一天,也只略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院里歇着了。
陆氏和文天歌住在第二进院里,长歌住在第三进的院子,锦瑟被按排住进了东跨院里最头靠近长歌的那处小院,与长歌住的三进院中间只隔了一个小院门,往来倒也方便。阿先同允泽刚是住进了西跨院北头,南头的小院里住着原先的主人冯家主仆几人。
头一天太乱,冯小郎冯书诚并没有打扰文家人,第二天一早,冯小郎穿戴整齐的等在花厅里,等着文天歌的接见。
冯家小郎君的事情,文天歌也听长歌说了,见到冯小郎,见他小小年纪,唇红齿白,漂亮的象个小千金,偏行动间一板一眼,极是有礼,再想他小小年纪,遭此家变,也不由心生怜惜,和颜悦色的问了几句话,又道:“听十一郎说,你从前也曾在学里读过书?将来想进书院?”
冯书诚恭敬道:“回先生的话,书诚虽曾读过书,却没多久,将来一处居住,还请先生多多指点。若不然以书诚的基础,怕是考学时考不好……”
对冯书诚来说,文天歌也算是他父辈的人了,毕竟文天歌和文十一郎不同,说起来,眼前这位的儿子,都和他差不多大了,因此冯书诚能叫文长歌一声世兄,对着文天歌,这声世兄则是真的叫不出来,想着自己将来总归要去书院里读书,索性称了文天歌一声先生。
文天歌被他奶声奶气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逗笑,温声道:“这是在家里,你叫我世兄也是一样的。回头你侄子他们也快来了,你们叔侄也见见。读书是长期的功夫,倒不好耽搁,偏我这些日子忙着,也不能好生指导你们。你侄子原是跟着你十一哥读书的,你若不在意,往后每日晨间,也跟着你十一哥读,若有哪里不明白的,等我回来再问我。”
冯书诚倒也打听了文天歌有个四岁的儿子,算起来他九岁,只比文允泽大了五岁,这一声叔叔,他还真不好意思受下来,被文天歌这一说,脸便红了。
刚好允泽和阿先也被人领了来。
等允泽和阿先给文天歌行了礼,文天歌笑着为几个孩子介绍:“阿允,阿先,这位是你们冯家小叔叔,如今就在咱们家做客,往后你们一处在你姑姑那里读书,要好好相处。不许调皮。”
冯书诚听文天歌提到什么姑姑的话,一时还有些不解,心道,刚才不是说过,要在十一世兄那里读书的么?这姑姑岂不是文家小姐?他一个外男,如果跟着人家小姐读书?
阿先原就小大人一样,听了文天歌的话,自是应下:“是,阿先和允弟知道了。”
允泽则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冯书诚:“你便是昨儿娘说的冯家的小叔叔?可是你看着和阿先哥哥也差不多大呀?为什么我叫阿先哥哥,却要叫你小叔叔?”
冯书诚:……
即个问题说来简单,但是小盆友,小叔叔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呀。其实偶也不想做你小叔叔的,但系……辈份这个东东,有时候相当玄妙……
阿先见冯书诚一脸囧样,忙上前为这位冯小叔叔解围,笑道:“允弟不可无礼,辈份不以年纪计,冯小叔叔虽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却是长辈,我们不可在他面前失了礼数。”
允泽虽还有些懵懂,却也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就象是茗泽哥哥,虽然不比姑姑小太多,可是也得叫姑姑一声姑姑。”说着,转脸笑对冯书诚,“冯家小叔叔,咱们以后就一处读书啦。”
小孩子的友情来的本就快,冯书诚虽少年老成,可到底是个孩子,允泽最是天真,阿先也懂事,不时三个小人儿便说到一起去了。文天歌见状,也是欣慰。
说了会儿话陆氏就打发人过来叫他们父子几个去用早膳。
冯书诚一时脸红,他不知道文家的人还没用早膳。
其实倒也不是文家吃的迟,而是才刚搬来,昨儿累了一天,今天起的便晚了些,再加上厨房里了才开伙,这早膳便比往常迟了。
冯书诚便要告辞,文天歌还没说话,允泽却邀请冯书诚:“冯小叔叔,你一定也没用早膳呢吧?与我和阿先哥哥一道用吧,我听秦妈妈说,一早刘妈妈给做了鸡蛋饼,又软又香最好吃的。回头用了早膳,再一道往十一姑姑那边去。爹爹说了,虽是才搬过来,可功课也不能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