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家今天可真叫一个热闹,严公公前脚才走,三老爷闵朝伟后脚就进了富春城。这位在外做县丞的闵家庶子素来不受老太太重视,起初,老太太听他进府的消息,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说见,也不说不见。可不大会儿,两个亲儿子急匆匆折返回焦恩堂,带来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闵朝伟不知走通了谁的关系,为闵家又要了一个进宫选秀的名额。且名字已经上报朝廷,正是不受待见,又被幽禁之中的三姑娘闵芳苓。
大伙儿谁肯服气!
周夫人眼珠子却是一转,笑眯眯出起主意,先是赞了三哥本事通天,然后又大肆数落了闵芳苓满肚子阴谋诡计,不堪重任,不如舍出名额,叫家中其他有能干的女孩儿顶替。
这话一出,当即博得二老爷的赞同。
大老爷转念一想,左右不威胁长女,家里多个女孩儿进宫,就多个得宠的机会,何乐不为?况且,二弟和三弟比起来,前者更与他亲近。
四人在这里商量的有来有往,却忘了三老爷闵朝伟也不是省油的灯。
待闵朝伟风尘仆仆回来,先见了妻子女儿,再往老太太这里请安的时候,听说兄妹们的小算计,当时就在焦恩堂闹了起来。
芳菲和闵云泽去碧云居时,正是闵朝伟刚刚进府。
......
芳菲坐在小轩窗前,手里剥着又大又饱满的紫葡萄。满手溢出来的都是甜汁,她却丝毫不在意。剥开一个就往嘴里放,每一口都是一汪水儿,能甜到人心坎儿里去。
坐在小杌子上愁眉苦脸,对着小花镜给自己上药膏的靖童则是唉声叹气。
芳菲睨着她:“知道挨打的痛处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去胡闹!”
靖童这张小脸比平时大了足足三成。肿的像个包子。连她自己也不忍看,可是没办法,姑娘说了,不准别人帮。只准她自己上药。
肉团子闻到香味,从外面甩着尾巴,迈着四平八稳的小步子进了屋,乍见坐在杌子上的靖童,浑身炸毛似的,蹭的一下蹿跳上芳菲的膝盖,吓得小身子瑟瑟发抖。
明知道是肉团子在这儿做戏,芳菲还是忍不住咯咯咯的笑:“看你把肉团子吓的!”
肉团子是个天生的做戏高手,芳菲才说完这话。它浑身的肉抖更厉害。小脑袋一个劲儿往芳菲怀里钻。还不时发出呜呜的哀叫。
靖童黑着脸:“姑娘。它也太欺人太甚了吧?就算我被打成猪头,也不至于把它吓成那个样子!”
芳菲笑着将肉团子放在地上,又将桌子上专门为它准备的狗饼干丢了一块在跟前。肉团子叼着骨头状的饼干。摇着尾巴,高高兴兴去了窗户根底下。
靖童哀怨的小眼神。配着她那张大青脸,看的芳菲一阵阵肉疼。
芳菲赶紧扭过头,清了清嗓子:“你现在这个模样,倒像戏里的一个扮相!”
靖童往日听戏不多,只是好奇。
芳菲笑道:“倒像是《五女七贞》里的青脸武天虬。”她手势一展,做了唱起的架势,略显刻意沉郁的嗓音在屋中响起:“弟兄结义在江南,谁人不知四霸天?混海蛟龙濮天雕,追命判官武天虬!”
这出戏是前一阵子闵老太君过寿的时候,外面戏班子唱的一出。靖童听的十分乐呵,还与文鸢对剧目评头论足,自然知道姑娘口里的青脸武天虬不是什么好人!
靖童扁着嘴,不说话了,只赌气的往脸上擦药膏。不大会儿就涂了厚厚一层,越发显得靖童青面獠牙似的可怕。
芳菲有一副好嗓子,偶尔一开腔,便十分动听。唱的明明是恶霸土匪的词儿,却别有一种韵味。
门外响起爽朗的笑声,闵芳苓不请自来,也不经丫鬟通禀,直接挑了帘子进屋:
“我还不知,四妹妹有这样的本事。几时闲了,也教姐姐我两句。”
闵芳苓穿戴一新,身后跟着两个陌生的丫鬟,打门外鱼贯而入。
芳菲冷眼瞧她,并不起身:“三姐姐?稀客呦!”
闵芳苓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坐在了芳菲对面:“四妹妹还生气呢?这也都怪萍鹿那死丫头不好,得罪了妹妹房里的人。喏,我已经叫人捆了她丢在院子里,等候四妹妹发落呢!”
闵芳苓抬手将小轩窗的窗扇推开,果然,院子当间儿跪着一个人影。
芳菲瞧也不瞧,只是继续剥手里的葡萄。
闵芳苓微显尴尬,忙笑道:“父亲从任上带回来许多鲜果,我选了几种妹妹喜欢的。”
那几个面生的丫鬟连忙端来两小篓果子,有香梨,山楂,橘子,龙眼等四五种。
芳菲似笑非笑的看着闵芳苓:“三姐姐这样,反而叫我不知怎么好了?对了,还没恭喜姐姐,只是不知道三姐姐几时进京?说不定还可以和大姐姐搭伴儿。你们俩一个安静贤淑,一个贤淑安静,凑在一起倒好!”
闵芳苓面红羞赧:“你也听人瞎说!什么进宫选秀,没有影子的事儿!”
“怎么?难不成倒是谣言?”芳菲故意沉下脸:“这样看来,传话的人坏透了心肝。三姐姐清清白白,被这么传扬出去......不行,我要和老祖宗去说!”
芳菲抬脚要走,闵芳苓见势不妙,赶紧扯住芳菲的手:“瞧你这火爆的脾气,怎么也不改改!我也不是不进京,就是,就是不参加选秀而已!”
闵芳苓摆摆手,示意众人出去。靖童梗着小脖子不肯,站在那儿斗鸡眼似的,文鸢得姑娘暗示,强拖了她出去。
一时,屋中只剩下两人一狗,闵芳苓才难为情道:“我父亲新近结识了一位大人物。那人答应将我推荐给淑妃娘娘。三妹妹不知道,这位淑妃娘娘十分了不起,她为皇上育有大皇子。而今大皇子虽有正妃,但多年无所出。我......”
芳菲狡黠的一挤眼,拍手笑道:“原来如此,三姐姐是要去做侧王妃喽?真是可喜可贺,对了,此事可叫老祖宗知晓?姐姐不好意思去说,我替你去呈递这个好消息。”
闵芳苓赶紧拦住,尴尬的笑道:“我是什么身份,怎么敢去奢想大皇子的侧王妃之位?父亲的意思是叫我先去王府做个美人,等慢慢往上升,靠着那位大人物,将来未必没有机会照拂到闵家。”
王府里的美人只比通房高那么一等,连要紧的姬妾也比不上。
每年,地方上的官吏都会献出美女给各家亲王,皇子。大皇子至今没有子嗣,所以府里的美人,通房也最多,可以说是来者不拒。
闵芳苓的相貌,放在富春城里倒也勉强,可在美女如云的皇子府,那可就占不到一丁点儿优势了。
看来,三房还真是舍了命去拼这个前程。
就在芳菲出神之际,闵芳苓掏出了包纸:“这里面是五十两银子。其中有妹妹落在碧云居的月银,也有我和母亲对四妹妹的一点心意。说起来,萍鹿那丫头真真是该死,明知道四妹妹等着钱用,还敢胡闹。”
芳菲看着纸包发笑:“萍鹿确实该死,不过既然是三姐姐求情,我也不必和一个奴婢斤斤计较。”靖童管不住嘴巴到处惹是生非,芳菲自然生气,可她更气闵芳苓的明目张胆。这五十两银子拿来当医药费还显少了些。
不过不急,这笔账日后慢慢再算也不迟。
闵芳苓见对方肯收下银子,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我和母亲还怕四妹妹不肯原谅我们呢!对了,听说那日四妹妹去送了齿留香给二姐姐尝?”
闵芳苓腼腆一笑:“我也爱那味道,可惜总没人想着送我。四妹妹若还有,也多想着三姐姐些,可好?”
芳菲赶紧叫门外的靖童去取齿留香。
这种果子不禁放,隔了多日,味道已不如当初。闵芳苓却欢喜的叫人收下,她挽着芳菲的手不撒,只是笑:“老祖宗已经解了我的幽禁,四妹妹得空常往我那里坐坐。父亲带回来许多稀奇珍宝,你也帮我赏鉴赏鉴?”
过去,只有闵芳苓去瞧人家的好东西,今日也轮到她给别人看自己的宝贝。这样天差地别的感受叫闵芳苓不忍放手。父亲告诉她,只要进皇子府做了美人,以她的手腕,不愁大皇子不青睐她。
到时候叫大皇子做主,把家主的位置给三老爷做。闵家就是她们一房的天下。
闵芳苓偷偷瞥眼看向芳菲,暗暗嘲笑:届时,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闵芳菲昨日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羞辱,来日必百倍千倍奉还。
......
送走闵芳苓,靖童站在院子里恨恨道:“姑娘瞧她那个小人得志的模样。真以为我不敢上前撕烂萍鹿的嘴?”
芳菲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只记吃,不记打?再信口开河,管不住自己的嘴,小心下次没人会手下留情。”
靖童当即害怕的捂了捂肿脸颊。
如今是一摸就疼,纵然姑娘给的药膏有奇效,可靖童被打的太狠,要想完全复原,还需要一两个月时间。
女孩子最重视容貌,芳菲倒也庆幸,靖童吃过这样一次大亏也好,至少能记住教训,将来也不至于开口就得罪人。
芳菲叹气的一摇头,可惜......文鸢的谨慎要是多分靖童一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