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袁澜遭到许平的挑衅,他之所以没有立即反击。那是因为他察觉到今天的事情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在其背后有人在暗自操纵。
南阳许家,自这一代的家主许攸投诚袁绍之后,已经烙印上了袁家的印记。
而现在,许攸的侄子许平,在世家公子的聚会上却公然针对袁绍的二儿子袁澜。若是说先前袁澜跟许平有过节,那也还算正常。可问题是袁澜跟许平素未谋面,半点交际都不曾有过。这件事,怎么想都透着一股诡异。
只要深入探究,就会发现答案很简单,在许平背后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有资格命他做出如此鲁莽之事的人,身份必定在袁营非同一般。而袁澜来到酸枣的消息没多少人知道,知道的想必都是些袁营目前的高层人物。
这是有袁营的高层人物在对付他。
在袁澜心里,有三个人最为可疑。
第一个人是袁谭,首先人选不是刘夫人,那是因为谁叫她现在不在酸枣,又怎么可能使出这种花招。
今日的聚会,本就是是袁谭带他过来的。也正是当袁谭介绍好他的身份后,许平突兀的冒了出来,其中意味很让人怀疑。
袁谭的嫡长子身份,足够让许平为之效命了。无论是防范于未来,还是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袁谭都有理由可能会这么做。
第二个人则是许攸,按道理说他在先前对袁澜示好,本该排除嫌疑。可袁谭曾说过,是许攸告诉了他袁澜在酸枣。出来惹事的,又是许攸的侄子,容不得袁澜多想。
袁澜猜想到了一种可能,许攸私下对他示好,明面上却让许平站出来用他的态度撇清跟袁澜之间的关系。毕竟,刘夫人可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袁澜,没几人愿意得罪她。
届时,许攸还可以找到袁澜,解释许平的事。袁澜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再加上也想跟他交好,自然也就不会过多计较此事了。
这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袁澜不敢保证许攸到底有没有这种心思。人心隔肚皮,目前除了他自己,没有人是值得他信任的。
第三个人,不是一个人,应该是好几个人,他们是袁营几大派系的领袖。至于到底会是谁?袁澜也不是很清楚。唯一知道的是若不是上面两个人,那必是袁营几大派系领袖其中一人。
但凡越大的势力,里面的人就越多,其中牵扯到的利益则会更多。利益纠葛之下,就一定会有派系纷争。对于袁营现在的几大派系,袁澜还未彻底了解。
可是袁澜的出现,必然已经引起了袁营其他派系领袖的注意。虽说袁谭是嫡长子,可废长立幼又不是没有先例。再加上袁绍正值壮年,未来的事情谁又会知道,也怪不得他们会多想。他们不清楚袁澜在袁绍的心里地位,也不知道袁澜的才能,自然要借机试探一番。
背叛,不过是付出的筹码超过了自己的底线而已。在足够的利益面前,许平未必不会选择背叛许家,甘心做一枚其他派系的棋子。
抛出一个棋子,以达到试探的目的,又能趁机挑拨袁澜跟许攸的关系。毕竟许平是许攸的侄子,一言一行都跟许家有关。
一举二得,真是一个好计谋。
幕后主使,必是这三人之一。
本来袁澜想着息事宁人,平和的处理此事。毕竟他才初到酸枣,有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完全了解清楚。不想平白的树敌,更不想莫名其妙的卷入派系之争中。可许平一副要将事情搞大的样子,让他起了怒意。他不想惹事,但不代表任谁都可以招惹他。怎么说,他也是袁家名义上的二公子,可不是一枚可任意遭人揉捏的软柿子。
索性他就来一出赌书手谈,一是为了打压许平的嚣张火焰,二是想警告一下许平背后的人,三是则借棋艺展现他的心计谋略。
他不怕招摇,在能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他要尽情的表现自己的才能。
其实,在许平接受袁澜赌书手谈的时候,他悲惨的结果已经注定了。不单单是今日在这里颜面扫尽,以后的名声也将一落千丈。
许平的名声,随着输棋变成了袁澜的踏脚石,在践踏中帮助袁澜快速出现在了世人面前。他日袁澜的成就越大,旁人在称赞袁澜的同时,也将拿出许平作为嘲笑的谈资。
谁叫,许平,是出头鸟!
而且,通过赌书,也将给许平的人品沾上贪图他人珍贵书籍的污名。受损的名声,可不是轻易就能恢复,许平很有可能这一生都背负这个无法洗刷的污名。在士人重名的时代,许平将来恐很难再有出头之日。除非他有出色的才干破格让人看重。可袁澜观许平,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才能,否则也不会当一只出头鸟了。
倘若许平继续在袁营里呆着,就算有许攸庇护,可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现在谁都知道许平得罪了袁澜,尽管袁澜目前还不受袁绍重视,可他在怎么说也是袁家的二公子,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好。现在不得势,以后未必就无法得势。袁营中的人为了以防万一,自然不会去跟许平交好。一方势力中,若是没有朋友,那将注定就是弱势的存在。
许平若是许攸的人,此举正好敲打一番;假若是袁谭或其他派系的人,袁澜也正好替许攸除去这颗毒瘤。
“二弟,来,大哥敬你一杯。”袁谭端起酒杯朝着袁澜和善的说道。
看着笑颜逐开的袁谭,袁澜也笑脸相迎,好一副兄弟和睦的样子。
军帐外面,许平失魂落魄的一个人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觉得一夕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突然,前方有人挡住了他的路。他没有像以往一样跋扈的斥责对方让开,要知道他的叔父许攸可是袁绍的心腹谋士,在袁营的地位超前,又有几人敢得罪他。可是,他并不满足。因为,那些人畏惧的、敬重的,不是他,是他的叔父。他,也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博得众人的肯定、欣赏、恭敬。
烦躁的摇了摇头,许平朝右边向前走去。
只是,前面那人随着许平离开也一步迈出,直接又挡在了前面。
这一举动激怒了许平,一腔的怒气正愁没地方释放。刚想出声斥骂,却一下子呆愣在了原地,随后艰难的喊道;“叔父。”
许攸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许平。
不知为什么,看见许攸平静的眼神,却让许平心慌意乱,就像一个做错了事被大人抓住后的小孩一样忐忑不安。急忙的将视线从许攸身上偏移,才让他稍微放松了一点。
早在今日之事发生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许攸的准备。可真正见到许攸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勇气直视许攸。
对于这位叔父,他一直都是畏惧多于尊敬。
“你可知,我为何给你取字德恭。”许攸开口了,语气平淡,完全听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情绪。
许平一愣,心里似有些明悟,紧紧的咬住了嘴唇,但却没有开口。
“德,顺乎自然;恭,谦逊有礼。这两点,你做到了哪一点?”许攸略微加重了声音问道。
许平抿着嘴,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许攸眼中蓦然涌上一抹失望,淡淡道;“明日,回南阳去吧。”
许平脸色骤变,苍白的失去了血色,宛若一具行尸走肉。
“叔父,我……”许平刚准备开口恳求许攸的时候,许攸便转身向前走了,没有在理会他。
许平木偶般站在了原地,很想再次开口。可他知道,许攸一旦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在改变。同时他也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完了。所有的功成名就、荣华富贵,此刻都如过眼云烟一般,烟消云散了。
在袁谭带袁澜前去参加聚会的时候,许攸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他很清楚袁家现在的内部情况,所以他想看看今日的聚会上会发生些什么。只是没想到,那只试探的出头鸟竟然是他的侄子。那一刻,他真的气极了。尽管跟袁澜只有一面的接触,可袁澜缜密的心思、卓越的谋略已经让他刮目相看。仅凭许平的才智,恐怕只会自取其辱。
事实也恰恰正是如此,许平从始至终就被袁澜牵着鼻子走,哪还有取胜的机会。
对于许平这个侄子,许攸其实还是挺看重的。聪明才智是有的,可惜太过年轻,功利心过重。锋芒太盛,却不加收敛,就算有他在,也迟早会出事。有了今日之事也好,正好趁机磨练一下许平的性子。如果能够从中走出来,将来必有一番成就。若是走不出,那就在南阳好好安度此生吧。
想到这里,许攸眯起了双眼,只露出一条长长的缝隙,里面闪烁着渗人的寒芒。
拿他许家子弟当枪,尽管是咎由自取。可还是抽了他的脸面,莫非是当他不存在么?他不介意,也玩些手段。
至于袁澜的表现,他很满意。袁澜的表现越出色,跟背后之人的较量想必也会更加激烈。毕竟从对许平一事上来,这小子挺记仇的。
斗吧,使劲将水搅浑了,这样才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