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场中脸色最难看的莫属于许平了,他没想到此事不但牵扯到了袁绍,还有他叔父许攸的事情。关于袁澜的话,他总不能专程去找袁绍、许攸询问此事。
一想到叔父表面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威厉严肃,他就暗呼不妙。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脱离他的可控范围了。
刚刚他还在讥讽袁澜老师或许是徒有虚名之人,转眼间便成为了神秘莫测的鬼谷子。两者之间的落差太大,让许平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十分尴尬。
许平局促不安的表现尽数落入了袁澜眼中,遇事连镇定自若都做不到,也敢来招惹他,真是不知死活。
好戏,该开锣了。
忽然,袁澜走上前,炯炯有神的看向许平,道;“许公子,聚会既然还未开始,你我何不手谈一局,给大家助助兴,你看如何?当然,如果许公子不通棋道,那就作罢。”
以其人之道还彼人之身,现在袁澜也来个以进为退,逼迫许平来跟他手谈。
手谈,即是下围棋。自舜发明了围棋,在千年的繁盛发展之下,已经成为了人们所喜爱的娱乐竞技活动。尤其是那些学识地位崇高之人,都喜欢下围棋用来消遣娱乐。下围棋不但能锻炼全局考虑的能力,还能增强自己的谋略,所以一般世家大族都会让族中子弟从小接受围棋的教授。
许平当然也会下围棋,而且这些年他经由叔父许攸的教导,棋艺不俗,寻常公子还真下不过他。只是他不知道袁澜突然提出手谈想干嘛?
稍一心思转动,他便明白袁澜的用意了。
当今社会,手谈兴起,士人才子无不喜欢用围棋对弈一番。凡是手谈出色者,必是文思敏捷之人。
许平猜想袁澜是想用手谈攫取风头,将他踩在脚下。暗自冷笑了一声,他又怎么会让袁澜得逞。既然袁澜想下棋,那就让他好好陪袁澜下一局吧。
今晚,不是袁澜踩着他的名声上位,而是他踩着袁澜的鬼谷子身份,名扬天下。一直活在叔父许攸的声望之下的日子,也该结束了。
“二公子盛情相待,我又怎么好辜负哪。”再无丝毫犹豫,许平爽快的应了下来。
“只是,手谈若没有点彩头那多没意思。澜有一本鬼谷兵书,就以此书为彩头。若许公子能赢我,此书就归你了。”袁澜淡淡道。
鬼谷兵书!那可是鬼谷子所著奇书,堪称兵家巨作。
许平双眼顿时泛光,浮现贪婪之色。若他能够得到此书,那他未来,岂不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了。
“可若二公子你赢了,我又该拿什么?”许平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故作无所谓的样子,淡淡问道。
“今日能与许公子相识便是缘分,若我赢了,许公子就与澜交个朋友吧。”袁澜坦然道。
以鬼谷兵书作为彩头,赢了却什么都不要,只为交个朋友。在外人看来,袁澜此举倒有袁绍广交好友的几分风范。但在许平心里,他早已经将袁澜当成一个蠢货了。还想借机收买人心,等待会输了,看你还有没有现在这般从容不迫了。
“来人,取棋盘来。”
很快,一副石质围棋盘便拿了上来。此棋局呈正方形,盘下有四足,局面纵横各十七道。
“我比二公子年长几岁,就让二公子执白子先下吧。”许平一副推让有礼的样子。
袁澜也不推让,当下拿起了一颗白子。
对局开始时,在棋盘四角的星位上先在对角星摆上黑白各两颗棋子。这是围棋的座子制规则,其目的就是最大限度限制先行的优势。手谈过程中,任何一方吃到一百八十一子就算获胜。
袁澜白子飘然落下,放在棋盘最中心位置上。
许平面色如常,心里却在嗤笑袁澜。围棋中有还棋头一说,还棋头是指自己的每一块活棋要还对方一颗棋子,所以下棋尽量将自己的棋连成一片。
看样子袁澜是想斜连断开他的两边,不过这样也好,他可以趁机从两侧包围蚕食袁澜的活棋。一点点让袁澜感受到绝望,这样才有趣。
于是,许平便没有在袁澜中心附近落子,反而绕着自己的黑子开始了连棋。
袁澜、许平两人才刚下了没多久,攻守两方形势就呈现了出来。
许平棋势一成,便展开了进攻。重兵前置,但后兵却紧跟其后。这样能够保持其后贯通,以便子力灵活运转。反观袁澜,面对许平的凌厉攻势,并没有选择直接硬碰硬,而是绕着自己刚建立起来的大本营开始了被动防守。
众所周知,攻方棋力损失比守方要大,因而掌握突破口及以最小损失换取最大战果,是衡量棋手观察力、决断力水平的重要标准。
但是许平的进攻才初露锋芒的时候,却陷入了僵持。
袁澜的防御超出了许平的想象,只是最初的几颗棋子被许平吞下之后,防守便严密了起来。每当他攻击吞下一颗白子之后,袁澜立马冲上接力,以子换子的两伤方式不让许平继续前进。
许平突感棘手,但并未在意。他直接调转了攻击方向,从另一侧入手向袁澜发起进攻。随后,待袁澜回防那边的时候,他又朝另一边攻击。两方进攻时常调换,一时间让袁澜有些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严密防御阵型已有了松动。
首尾不能相救,时间一长,袁澜疲于两边对付,显得越来越吃力了。不断有棋子被许平吃掉,没多久便落入了下风。
袁澜双唇紧闭,眼神凝重,落子的时间越来越慢,每下一子都需要思考许久。
许平则笑逐颜开、神采奕奕,袁澜每下一子他只需看一眼,即可迅速的落子兵进。大局已经在他掌控之中,袁澜根本没有在发动反攻的机会,他又何须在多加思考。
袁澜,已是他手中蚱蜢,紧握之下,再无动弹之力。
围观的众人原本还以为袁澜出自鬼谷,棋艺会有多强。可从始至终他却一直在被许平压制,毫无反手之力。在走下去,只剩下败亡的结果。登时,众人便少了几分期待,多了几分失望。
鬼谷纵横家的传人,也不过如此。
又拿起了一颗白子,袁澜眉头挤成了一个川字。目光牢牢的盯紧黑子占据大局的棋盘,久久没有将白子放下,还在犹豫下一步又该怎么走。
“二公子,不急,时间还早。你慢慢想,我们慢慢下。”许平故意看似好意却暗含嘲讽道。
似被许平的话激怒了,袁澜顾不上多想了,直接一步落子。
许平只随意的扫了一眼,黑子便紧跟而下。
“啪”
许平还未收回手,白子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只是一怔,似没想到这一次袁澜竟然下的这么快。然后又瞥了一眼落子的地方,是在两侧的外围。
防守了这么久,终于想起要进攻了啊?想从外围发起反攻,垂死挣扎罢了。不过,不给你挣扎一下,又怎么好重新燃起获胜的希望。届时,等他覆灭了袁澜的大本营在回头剿杀,想必袁澜会更绝望吧。
许平起了戏耍心思,不假思索的落子中间地带,完全忽略了那颗落在外围的白子。
“啪”
袁澜又一次飞快落子。
许平抬头瞧了一眼袁澜,只见袁澜眉头紧锁,面露焦虑之色。看来是他多虑了,想必袁澜也知道在多想也无济于事了,还不如放手一搏。
一连数子下去,袁澜都下的很快,完全一副破罐破摔速战速决的样子。
许平见状也不起为然,不愿比袁澜多想落了风头,当下也跟着快速落子,反正他只要一直进攻就行了。
眼见袁澜在中心的白子越来越少,许平心中的喜悦则越来越多,他已经可以想象袁澜输书之后的可笑模样了。
任你出身在高,可依旧还不是落得被我戏耍惨败的下场。
时间,在两人飞速落子中流逝。
突然,许平脸色惨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棋盘。
棋盘中心,白子寥寥无几,全是密密麻麻的黑子。然而,黑子外面一圈,长蛇衔尾一般聚集了大量白子。
黑子,陷入了包围中。
“怎么可能。”许平惊讶的失声道,怔怔的看着棋盘。他想不清楚。什么时候白子竟然将他摆放在两侧的后军黑子吃的干干净净,一颗不剩了。
想起来了,是他自己放任袁澜吞吃那些黑子的。那时候,他忙着进攻白子的大本营,一方面是无暇顾及,另一方面是想戏耍袁澜。所以,他便没把那几颗白子放在眼里。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谁曾料想,那几颗不起眼的白子,竟然成了袁澜反败为胜的关键。
舍弃大本营,从边缘死里求生,这等魄力可非常人所有。能有这般反胜棋力的人,前期又怎么可能被他狠狠压制住。
猛然间,一个惊悚的念头划过许平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然后如破土藤蔓般疯狂涌出,在难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