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爬上去,你们两个看好左右!”老童蹲在山坡下的草丛中低声喊道,“万万小心,别让蒙古鞑子看到了,否则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山坡的另外一边,大地在颤抖,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蒙古步骑正在缓缓前行,不断有哨骑冲上山坡,观望一番之后又转而追上大队。只是这些哨骑没有想到,就在不远出的草丛中,隐藏着他们最不想要找到的敌人。
“蒙古鞑子的哨骑已经过去两批了,只是这群家伙没有想到灯下黑的道理,只是一个劲的向远处望。”前面一名士卒匍匐过来,忍不住轻声笑着说道,“咱们趴在山顶上的人刚才都快摸到他们马蹄子了他们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有人。”
老童顿时瞪大眼睛,压低声音斥责道:“不能掉以轻心,刚才那是你们走运,要是一脚踩在了你们腰上、手上,某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支撑得住!”
顿时几名年轻的锦衣卫士卒都吐了吐舌头,没有谁有胆量反驳。
老童和老关号称“锦衣卫之潼关”,这外号可不是白叫出来了,先不说以前,这一次正是他及时把京兆府的兵力布防消息送出去,又带着弟兄们在城里煽风点火,使得蒙古军心大乱,神策军第二次冲击就直接杀上了城头,使得即使是有铁门闸(可以防止炸药包炸门)和瓮城的京兆府,在赤色龙旗面前也不得不臣服。
“蒙古鞑子有多少人?”老童沉声说道。真金太子死后,王进就已经隐约判断出来对于蒙古只有撤退和死战这两种可能,所以必须要尽快探明蒙古的进军状态。
随着蒙古大军通过陈仓道,撤出汉中,驻扎在京兆府的神策军,神经也紧张起来,而且荆湖军在襄阳跃跃欲试,更是使得刘整也急忙调兵遣将。潼川府蒙古军一动,刚刚缓过气的川蜀军自然也不甘示弱,抽调出来的精锐老卒全部顶到前线,只要刘整有异动,他们绝不吝啬进攻。
刚刚因为接连几场大战平息而渐渐安宁的川陕,再一次被浓浓战云所笼罩,现在双方互相对准了对手的要害,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有一边风吹草动,另外一边就绝对不吝惜往死里打。
且不论断断续续五十年的蒙宋之战,这一年里明军和蒙古也是有好几场浴血大战,而且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战更是已经绵延持续了一个多月,双方都是打红了眼的主,下手的时候没有留情的道理。
也正是因为知道一旦开打便是至死方休,所以王进也很谨慎,特意将老童、老关这样的锦衣卫骨干都派了出来,务必探查清楚蒙古鞑子的目的所在。否则几个年轻的锦衣卫大惊小怪的话,事情闹大了可就不好收场。
“放眼看过去人数不少,足足七八万。”一名士卒轻声说道。
老童顿时轻轻呼了一口气:“七八万······这样看过去应该就是蒙古鞑子的主力了,这些蒙古鞑子有没有举白幡?”
“白幡?整个队列都为黑色,也没有看到真金太子的棺椁,也不知道这些蒙古鞑子到底在搞些什么。”一名十将知道老童的意思,有些疑惑的说道,“莫非蒙古鞑子准备秘不发丧?”
“秘不发丧?”老童顿时瞪大眼睛,“人死的消息恐怕都已经传到明王殿下那里了,蒙古鞑子还费这么大的力气秘不发丧做什么!”
顿时一众年轻士卒都诧异的看向老童。刚才大家在山顶上吃冰卧雪埋伏了那么久,亲眼看着这支蒙古大军从哨骑到后卫陆陆续续通过的,可是真的没有看到有大型棺椁在内。按照蒙古一贯的做法,应该是有一辆巨大马车在军队当中以运送棺椁,辨明对于死者崇高的敬意。
老童的手指已经插入雪中,眉头紧皱。蒙古鞑子想要做什么,他以前在京兆府的时候虽然和蒙古鞑子暗中交手,绝对没有经历过这样令人难以抉择的境地。
蒙古鞑子不可能是为了秘不发丧,那就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们这支主力大军的目的,并不是陆续北上,而另有其余的用途。这处官道虽然已经位于京兆府的西北,但是西北甚至北面实际上也是京兆府防卫薄弱的地方,现在神策军的眼光都放在了西面。
如果这么一支七八万的大军突然间从北面兜过来,到时候很有可能打神策军一个措手不及。
“不行,蒙古鞑子行踪如此诡异,必然有诈。”老童沉声说道,“某带着两个人继续跟着,你们速速把消息传回去。”
几名没有经历过几场大战的哨探,脊梁上已经开始冒冷汗,他们自然也明白这七八万大军的去向,甚至已经关乎到整个关中大战的胜负成败。这样的担子落在任何人的肩头,也会紧张不安。
呼了一口气,老童拍了拍身边十将的肩膀:“为了大明。”
雪窝中,所有的士卒同时低声喃喃重复一遍:“为了大明!”
不只是为了这个王朝,更是为了站在身后祈求着子弟平安归来的家人,为了之后长久的和平和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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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蒙古鞑子的真实意图?!”王进将手中的纸重重拍在桌子上,“这么多六扇门和锦衣卫,还有咱们的哨骑,一股脑的撒出去,最后给某这么一个消息,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唐震急忙拽住王进:“老王,你冷静点儿!六扇门和锦衣卫的手段和能耐咱们是看的一清二楚的,连他们都弄不明白,说明蒙古鞑子必然想要搞出什么猫腻。而且你看看,现在蒙古鞑子的主力已经通过凤翔府,抵达泾州(今灵台)。就算是蒙古鞑子想要出兵,又能够撼动咱们什么?”
虽然有唐震出面拦住王进,下面负责哨骑的将领不由得惭愧低下头,甚至就连一向高傲的六扇门和锦衣卫中人都流露粗一丝无奈苦笑。王进骂他们骂的在理,六扇门、锦衣卫和哨骑,这是三批力量,按理说这么多人撒出去,就算是岐山一带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也能够勘察的一清二楚,可是现在只是一支锦衣卫找到了蒙古鞑子的主力,其余的人非但没有发现其余蒙古大军的进军道路,甚至连一个蒙古人影都没有发现。
轻轻呼了一口气,王进沉声说道:“蒙古鞑子必然想要给咱们捅刀子,那木罕和真金本来就是手足,而且还是年轻气盛的年龄,又突然遭逢这样的大事,就算是忽必烈能够隐忍下来,那木罕也很有可能违背命令动手。”
唐震皱着眉头看向王进:“那现在应该怎么办?明王殿下正带着人从东面赶过来······”
“等明王到了,黄花菜都凉的!”王进跺了跺脚,伸手指向舆图,“咱们现在也不能在这京兆府人心惶惶的等着。必须要探明蒙古鞑子在什么位置。把能够派出去的骑兵都派出去,守城还用不到他们,另外六扇门和锦衣卫现在也不用着急追踪蒙古鞑子主力,务必要保证从潼关到京兆府的道路安全,一旦这一道命脉被切断,神策军迎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看了一眼舆图,唐震轻轻吸了一口气:“你察觉到什么了?”
“事情不对,蒙古鞑子虚虚实实咱们估计摸不清楚,只能靠撞运气了。”王进沉声回答,“你看这京兆府的南面还有一道通路,从汉中直插京兆府,向西可以进攻城池,向东则可以斩断京兆和潼关的联络。一旦蒙古鞑子将主力北上并且吸引咱们的注意,然后抽调一支精锐从此处杀过来,那咱们就可以束手就擒了。”
“子午谷!”唐震文人出身,博览群书,还没有看到舆图上那个地方,就已经明白过来,这三个字已经脱口而出。
子午谷是秦岭六道当中最险要的一处谷道,其北口曰“子”,直通南山,距离京兆府只有百里,南口曰“午”,就在汉中。也就是说如果有一支精锐从汉中进入子午谷,经过六百六十里跋涉之后,就可以出其不意的出现在京兆府城下,完全可以打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历史上,这子午谷也因为魏延的“子午谷奇谋”而天下闻名,这个从汉中直接出兵进攻长安的计谋因为从来都只存在于纸面上,所以历代的历史学家和军事家对其可行性展开了大量的讨论,只不过一直没有定论。没有一个人有机会尝试,但是不代表这就不会成功。
“你说蒙古鞑子会从子午谷杀出?!”唐震感觉自己的手都有些颤抖,如果这样的话,估计蒙古鞑子现在距离谷口也已经不远了,甚至现在已经在杀奔城下的路上。
“只是猜测。”王进在舆图前踱步,“谁也不敢保证没有这种可能。就看那木罕有没有这个本事和胆量。如果以精兵走子午谷出其不意打乱京兆府守军的布防,然后已经走到泾州一线的大军再突然折返,足够让咱们喝一壶的。”
唐震毫不犹豫的看向王进:“那真金太子的棺椁在哪里?按照哨探发回来的消息,并没有在蒙古鞑子主力大军当中发现真金太子棺椁······”
“谁又说蒙古鞑子只有这两路军?”王进手撑着桌子,淡淡说道,“他们完全可以抽调一支部队绕路河西北上,更何况在河西还有他们的骑兵可以为接应,远比岐山道安稳多了。而且没有了真金太子的棺椁作为阻拦,那木罕完全可以······”
“报!”一名传令兵快步冲进来,“指挥使、虞侯,大事不好了,咱们从潼关出来的粮队遭遇蒙古鞑子骑兵,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没有跑回来几个人!”
“什么!”王进霍然一拍桌子。
而唐震身子晃了晃,艰难看向王进,这家伙也太乌鸦嘴了吧!
一时间整个议事堂上,众多将领一片哗然。
王进缓缓坐倒在椅子上,摇了摇头:“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唐震看向他,眉头已经紧缩:“怎么办?”
如果连王进都想不出来办法,那神策军真的只有被包围、坐以待毙这一种可能了么?川蜀军当时死守成都府还有几天的准备,张珏带着人死死顶在绵竹关,后面高达可是一直没有闲着,周围州府的粮草、器械统统搬过来不说,告急文书更是如雪花般发出去。
可是现在蒙古鞑子来的这么突然,神策军又是长途跋涉、远征破城,已经人困马乏,哪里还有精力死守城池、等待援军的到来?甚至就连飞雷炮的炸药包和床子弩的箭矢都不够用了,而且城中的粮草只能够支撑三天,一直仰仗关东的粮草运输。
一旦这一战开打,甚至比成都府还要艰难,还要血腥,还要没有胜算!
就当所有人惶惶着急的时候,王进却是猛地伸手将桌子上的纸张、杯子甚至砚台、笔墨全部挥到到地上,一阵乒乒乓乓声中,包括唐震在内,所有人诧异的看向王进。他们从来没有见到指挥使这副模样,心中愈发的担忧,莫非指挥使已经自暴自弃?
谁知王进看都没有看地上散落的东西,而是走到墙边,将挂在那里的舆图一下子拽下来铺在桌子上,目光炯炯,看向在座的所有人,让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不由得打一个寒颤。
指挥使的眼眸中仿佛有红莲业火在熊熊燃烧。
王进冷声说道:“蒙古鞑子自己送上门来了,这是咱们这么多天梦寐以求的。没有不买单的道理!神策军能够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打顺风仗,不要忘了,咱们当初是从逆境当中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议事堂中顿时安静下来。
谁都不会忘记当初叶应武白手起家,带着他们浴血奋战的荣光。当时哪一次大战不是以死相拼、哪一次大战不是以小博大!
“现在咱们强大的,但是并不代表着咱们当初那股狠劲就没有了!”王进手按在舆图上,声音之中带着一股决然,“传某命令,前厢、左厢,即刻南下,驻守蓝田,右厢北上守卫龙首原,中军坐镇城中。另外各厢骑兵全部抽调出来,某带着前去潼关,务必要打通咱们的粮道!老唐你留守城中,注意四方动向。”
“打通粮道还是某来吧,你留守城中。”唐震沉声说道。
虽然留守城中随时可能迎接蒙古鞑子的七八万主力杀来,但是毕竟有京兆府城墙作为依托,又有神策军的主力在这里,绝对称得上短期内的安全,而打通粮道却是和不知道数量的蒙古鞑子骑兵在旷野上交手,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所以两个人都不想让对方冒险。
王进按着桌子:“某是指挥使,你是都虞候,现在你得听某的!”
迎着王进的目光向前一步,唐震没有丝毫的退缩:“就是因为某是都虞候,你是指挥使,神策军可以没有都虞候,但是不能没有指挥使!如果某失败了,带着弟兄们活下去,如果某成功了,你我在这城头浮一大白!”
话音未落,唐震一甩衣袖,已经大步向外走去,竟然不给王进一点儿争执和反驳的机会。
王进一怔,刚想要追上去,不过又堪堪收住自己的步伐。
这个家伙,在军中待得时间长了,也是脾气见长,而且也不再是自己和他初见时候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了。
看着外面如墨浓浓压下来的乌云,王进叹了一口气。
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的人。现在大明已经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就让自己,来为这一战画上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吧。
环顾四周,王进沉声喝道:“即刻以令而行!”
“诺!”众多将领轰然应答,落地有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