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时候,贵太妃知道,想与那个孩子促膝长谈还不是时候。她得再等等,等到一切都有了定数,等到一切都回到原本该有的样子,她想见的人,也就都能见到了。
人们陆陆续续地往外走,位置在后面的走在前,位置靠近的转过身就成了最后。白鹤染不着急,跟着罗安公主一起往殿外蹭,一回头,就看见淳于萱也跟在后面,面上有明显的慌乱,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还自己绊了自己一下,整个人都往前跄去。
罗安公主扶了她一下,提醒道:“小心一些。”
淳于萱一把就将罗安公主的手给抓住,语带颤抖地问:“姑母,你说父王为何如此肯定自己一定会有子嗣?是不是巴争给他算过了,他以后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那我怎么办?我成什么了?我这个圣运公主岂不是成了笑话?”
罗安公主皱了皱眉,很不愿意跟她探讨这个话题,她甚至是不怎么愿意跟淳于萱说话的。但淳于萱这会儿死抓着她的手臂,他也没办法挣脱,只好无奈地道:“什么叫你成什么了?你还想成为什么?就算有再多的子嗣,你也还是他的女儿,还是圣运公主啊!”
“不。”淳于萱摇摇头,松开了罗安公主的手,“不一样的,从前跟以后是不一样的。”
她有点儿崩溃,一直以为她都是以国君唯一的亲生孩子自居,所以她嚣张跋扈,她在凤乡城里是说一不二的公主。就因为她不管闯下多大的祸,她的父王也舍不得说她。
可是今后就不一样了,不,应该说从今天晚上的宫宴开始就已经不一样了。父王在宫宴上对她的态度与从前就已经判若两人,这孩子还没生出来呢就这样对她,以后她可怎么活?
君慕息原本也走在她身边,只是在她抓住罗安公主说话的时候,没有一起跟着停住,继续往外走。淳于萱反应过来后就跑过去追他,追上之后就扯了他的袖子,急切地问道:“琴扬,如果我不再是父王最疼爱的女儿,你还会不会娶我?”
君慕息看了她一眼,没回答,继续向前走。淳于萱急了,“你别走,你跟我说说话。回答我,如果父王不再在意我,你还会不会娶我?会不会介意我没了从前的权势?”
君慕息被问得无奈,叹气道:“一切自有天定,大卦师说了你我二人是良配,那便是吧!何况国君陛下已经赐婚,娶与不娶,也不是我说得算的。”他将袖子抽了回来,步入殿外。
淳于萱愣在原地,又回过头往高台上看,该走的人都已经走了,他父王早就看不见影子,就连那位东秦的太子殿下也没有再坐在那处。
她不知道那太子去了哪儿,也不想知道,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以后皇宫里会有很多父王亲生的孩子,以后父王将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父王,她再犯错,父王就不可能轻易饶恕她了。
罗安公主看着淳于萱,轻轻地叹了气,此时她与白鹤染也走出了霜月殿,就站在大殿外头。夜里风很凉,罗安公主的侍女把手里的披风给她披到了身后,她看着白鹤染衣着单薄,执意要把披风给她,却被白鹤染拒绝了。
罗安公主说:“你披着,我要去安宁宫陪陪母妃,她那里还有披风,走时我再披一件就是了。到是你,穿得这么少,歌布的天气凉,夜里风也硬,千万别冻着。”
白鹤染冲她笑笑,“多谢姨母关怀,我真的不冷,再说这披风也太长了些,我没有那么高的身量,披着不合适。”罗安公主身量高,比她高了一个头,这披风是太长了。“不过姨母如果听我的劝,今晚就不要往贵太妃那边去。宫宴上发生了这么多事,那位国君陛下肯定是瞅谁都不顺眼,这种时候姨母若是往那边去,保不齐他就看着不顺眼,再生出事端来。”
罗安公主愣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是吃了,我怎么忘了这茬儿,光想着每年寿宴之后都会到母妃宫里坐坐,却忘了今年与往年不同。好孩子,多谢你。”
白鹤染还是笑,“不谢,姨母快出宫去吧!在宫外要是看到我父亲和书玉,替我和他们说一声,就说我晚些时候回去,让他们不必担心,也不用给我留门。”
“你要去哪儿?”罗安公主有些急了,“刚还要我不要逗留,你自己又要去哪里?”
白鹤染赶紧宽慰,“姨母放心,我只是去见一个人,很快就会回家,没事的。”
罗安公主怔了下,方才想起那东秦太子的事,“瞧我这记性,他来了,你一定是要去见一见的。那就去吧,自己多加小心,晚上回家时让他送你,明日一早差人给我送个信儿。”
终于把罗安公主送走了,白鹤染在人群里寻找君慕凛的身影,却只看到男宾出宫的方向,有一个人正远远的冲着她摆手。她失笑,也往那个方向摆了摆,那人很快就走得更远了。
她又开始继续寻找,找另外一个人。其实罗安公主还是想错了,她留下来不是想等君慕凛,那人肯定是要出宫住到官栈的,想见明日随时都可以见。她是想找那琴扬公子,想同他说几句话,也有不少事情想要问他。
只可惜,身后只有失魂落魄的淳于萱,琴扬公子早没了影子。
到是有一人寻她而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轻轻地唤了声:“天赐公主。”
她回头,一眼就看见巴争。便轻“咦”了声,问道:“你会武功?”虽然殿外人不少,她也没有刻意去分辩有谁走到她身边,却也不至于专门奔着她来的人都到了身后了却没有发现。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巴争会武功,瞒过了她的耳目。
可巴争却摇了头,实话实说:“我不会武功,只是那位教给我卦术的高人,还教了一套收敛气息的法子,我专门练过。除此之外,再不会其它了。”说完,也不等白鹤染再开口,便接着道,“你不怕吗?只身进入歌布皇宫,就不害怕吗?”
白鹤染反问:“我为何要怕?”
巴争还是摇头,“我也不知为何,只是觉得这里到底是歌布皇宫,你一个姑娘家只身闯入,万一那国君……总之一定是危险至极的。”
“那你呢?”她看着这个孩子,问道,“你一个孩童,也只身在这皇宫里,且天天伴着他。都说伴君如伴虎,你岂不是比我还要危险?何况你都说了,你不会武功,但是我却会,所以若论自保,我比你强一些,不是吗?”
“也许是吧!”巴争低下头,轻轻叹气,“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师尊让我辅佐明君,我是歌布人,对于我来说只有他才是君。虽然这个君王并不怎么好,可是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或者你告诉我,你还有没有别的选择?若放弃此君,可还有真正的明君?”
白鹤染偏头想想,再问:“你有没有为死牢里那位前太子卜过卦?”
巴争点头,“卜过,他也非明君。或者不能这样说,应该说他此生根本就没有君之相。这样的人天生就是没有君王之命的,所以即使是多年以前没有那场夺嫡,他也不可能坐到君位上。不过虽然没有君命,他的命却也与国君息息相关,因为他必须得活着。卦向所示,他若死,歌布必遭天雷轰顶,生灵涂炭。没有君命,却承着君的性命,也是悲哀。”
白鹤染点头,“是啊,没有君命,自己的命却又与国君紧紧捆绑到了一处,当真悲哀。巴争――”她低头看他,这个七八岁的孩子是个圆脸,虽然感觉上老气横秋,但这张脸上却是稚气未褪。“琴扬公子与圣运公主是天命之缘的卦,是你胡扯吧的?还有大婚当日必须要请出前太子以镇四方恶煞,也是你乱说的吧?毕竟这一卦我也卜过,却得不出这样的卜相。”
“你也卜过?”巴争愣了,“等等,你会卜卦?”
白鹤染点头,“会一些,但并不多。且不说我,刚刚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我……”巴争有些尴尬,有心不答,可当他面对白鹤染,却发现自己总会产生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不但得答,还得如实地答。于是他说:“没错,确实是我瞎扯的。圣运公主跟琴扬公子根本就没有任何缘份,之所以还能有这么一场赐婚,皆是因为被赐婚的另外一个人,根本就不是琴扬。”他说这话时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人听到。“但即使是现在这个人,圣运公主与之的缘份也不过就是被赐一场婚,再办一场典礼,却是连三拜都熬不到的。至于前太子镇压恶煞,更是压根就没有的事。”
白鹤染失笑,“没有你还说?”
巴争答:“赌一次,反正也不是明君。师尊让我辅佐的是明君,但既然他不是,我便推他一把,让他倒台得更快一些吧!”说完,他又抬头去看白鹤染,“这位姐姐,我也卜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