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山庄园东院。
朱道临笔直地站在操场正北的高台上,默默注视逐渐适应下来已经没有一个人呕吐掉队的孩子们,心中涌起的不是骄傲,而是阵阵伤感,脑子里全是孩子们望着他时那种满怀敬仰满是渴望的眼神。
八天来,每天只要他站在这个高台上,所以孩子就格外兴奋,格外卖力,朱道临也从中深切地体会到,自己在孩子们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不仅仅是师父那么简单了。
前天上午,7名孩子因查出病患或不适合练武,被送回道观东面的书院,7名孩子被送走时的绝望眼神,出门后骤然传来的声声痛哭,一直在隐隐刺痛朱道临的心,让他连续两个晚上都睡不踏实。
因此,朱道临暗暗下定决心,四十五天的基础训练期满后,不管师傅、师伯们如何反对,如何生气,他都要把所有坚持下来的孩子留在紫阳武馆,顶多为超额部分的孩子找个“预备生”的幌子搪塞过去,也要留下尽可能多的首批孩子,将自己掌握的各种知识、技巧、思想观念、爱国精神逐步传授给孩子们。
这批孩子将来不管是从军从商,都是他朱道临的嫡系弟子,都是他最忠诚的学生和最得力的助手。
早餐结束,大总管赵训庭悄然来到武馆的大餐厅,抓起两个大肉包子边吃边走向朱道临禀报:“魏国公忽然坐船来了,还送来四船百年榆木和花梨木。”
朱道临立刻叫来师弟玉龙和玉虎,吩咐他们主持今天的训练和测试,然后与赵训庭步行前往码头,与徐弘基会面。
晋级为贴身保镖的师弟杨大鼎,立即扔下大碗,赶到隔壁的前院吩咐新接替他的车夫套上马车,迅速赶往西面的码头。
码头数百苦力和造船作坊的三百余工匠已经忙碌起来,利用两座安装不久的钢制吊塔,卸下船上一根根硕大木料。粗大的麻绳在滑轮组的作用下,小心翼翼地吊下直径超过1.5米、长达20余米的沉重原木,几名工头用上了铜皮哨子和红黄两色信号旗。
好奇的水师官兵站在外围,边看边议论。他们怎么也弄不清楚,为何加上几组相连的铁轮子之后,苦力们能节省那么多力气?
魏国公和麾下七八名心腹将领聚集在码头北角,遥望前方新建的军用码头和炮台,低声议论。
他们清楚地记得。半个月前,沿江约为180米长、纵深约为350米的新建码头才开始填充泥石,层层夯实,没想到半个月过去,竟然全部铺设了平坦坚固的三合土地面。
北面那座突出江面十余米的硕大山岗更令人惊讶,原本外表嶙峋的山岗已经现出炮台的雏形,数百工匠正在一层层堆砌条石护墙,两侧隐蔽台阶都修好了。
朱道临向熟悉的参将程继祖点了点头,站在徐弘基身边低声笑问:“国公爷对着这水师专用码头还满意吧?”
徐弘基听到朱道临的声音连忙回头:“何止满意?我都想把水师大本营搬过来了!”
众将哈哈大笑,纷纷说这地方好。道临老弟干脆让出来算了。
朱道临哪里肯答应,嘿嘿一笑反问道:“龙江口的水师大寨比我这儿宽阔十倍,听说那的五里长码头还是本朝太祖修建的呢,为何扔在那长年累月没人维护?我看到不少上游来的商船停靠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已卖给私人了?”
这下众将校不说话了。
徐弘基拍拍朱道临的肩膀,耐心解释道:“那地方仍旧是我水师地盘,自从三宝太监最后一次下西洋回来,朝廷再无一文钱下拨,还将驻扎在那里的水师两个卫,以及下游的江阴卫、镇海卫、狼山卫等卫所尽数撤销。”
“水师官兵大半调往运河两岸和天津港做苦力。小半迁往福建,修建新的镇海卫,致使拥兵12万的长江水师,实际上只剩下九江、龙江两卫和六个千户所。军册上的人数仍然是12万人,实际上只剩下十分之三,其中两成还是老弱病残!”
“从那个时候起,江南水师已名存实亡,龙江口大本营也因此荒废百年,泥沙逐年淤积。码头不断垮塌,如今超过两千石的大船都无法轻松停靠,水师战舰也从最初拥有650艘八百石至四千石大战船,减少到如今的4艘两千石旧战船、8艘五百石至两千石沙船和70多艘破旧小船。”
“这样的规模,连成祖时期的一个卫所都比不上,我等同样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朱道临看了看周围满脸黯然的将校,略微犹豫,试探性地问道:“如果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新恢复龙江水师大本营,朝廷和南京兵部会不会干涉?”
众将校眼前一亮,全都来了精神。
程继祖抢先回答朱道临的问题:“朝廷和兵部恐怕不会同意,修复码头、清除淤沙和重建营房都没问题,重建原本撤销的水师南京卫也就是俗称的龙江卫更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整个水师大营以及所有兵丁,都还在都督府的军册上,从来没取消过。”
“可是,制造战船、招募兵丁、日常训练、军饷给养等等,将是一笔长年开销的巨款,朝廷和两京兵部就算愿意,也没这么多银子下拨,除非富甲天下的道临老弟来出这笔钱,否则谁也负担不起。”
朱道临心里对魏国公和一群将校鄙视不已,心想你们这群混蛋这些年来没少喝兵血,魏国公几代人积攒下来的银子除去房产田庄,能够拿出来的没有800万两也有500万两,只需拿出一半,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可都他娘的只出不进,竟然还有脸皮把注意打到老子头上?
众人看到朱道临没有接过话头,不由得暗暗失望。
徐弘基见状哈哈一笑,吩咐手下将校随便看看,然后把朱道临拉到身边,一同走进刚刚夯实三合土正在淋水保养的水师专用码头,把长江口外发现大批海匪、大粮商严氏家族密报的紧急情况逐一告诉朱道临。
朱道临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
长江口外的海匪他可以不在乎,但是东南豪强策划的罢市罢课阴谋,正好选在他朱道临和夏玉颖大婚的二月初三,从今天算起只剩两天了,东南豪强如此的公然挑衅,怎么能不让朱道临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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