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败了!”
一声惨呼,刚刚冲进缺口的清军竟如潮水一般退回来。视野受限,金坷垃没有看到义军是怎么把这群亲兵给捅回来的,但从一开始冲上去那批人的惨状看,这一次义军伤亡不会小。
清军稍退,义军不知从哪里扛出几支抬枪,对准逃跑的清军就是一顿霰弹。满洲兵有盔甲,那汉军可只有一块胸甲,背后中弹那是无防护区域,当时就是一片腥风血雨。
至此,红日逐渐西沉,福康安攻城一日,死了上百人,伤了一大片,只刨回来几块砖头!
福康安愤怒了!
虽然距离很远,金坷垃还是可以听到他的吼叫。
夜幕已经降临,到了晚上,旗帜指挥系统就无法发挥作用,对于士兵的指挥就剩下“闻鼓而进,鸣金收兵”,无外进退二字。对于防守方来说,防御位置已经划定,倒是不太容易混乱,反倒是进攻方,天黑路暗,连往哪走都不知道,命令也没法传递,一不小心走错路,说不定第二天都找不到大营。
然而福康安的决定令人瞠目结舌,清军已经点起了火把,金坷垃意识到,福康安要发起夜战!
这丫……疯了!
没错,福康安是疯了。福帅哥自幼从军,行伍出身,从乾隆的侍卫做起,乾隆38年,福康安持印应援大小金川,征战一方,当时他年仅19岁,两年后,乾隆40年,因平定大小金川立下战功,赏嘉勇巴图鲁,不到23岁就当上了盛京将军。此时他已经杀人如麻,大刀随时向皇帝有需要的地方砍去,可是在青州城下,他没攻下来!
这是严重的面子问题!
山东离北京这么近,他今天的战绩明天就会传到乾隆爷耳朵里,皇帝会怎么看他?一向战无不胜的帅哥福康安没能立即攻下青州城?
不!这决不允许!
上!打上火把你们也给我上!
福康安的军事素养也不是白糊弄的,白天连番攻击,又是炮轰又是枪打,义军伤亡十分惨重,只要再加一把劲一定可以突入城墙。清军有两万多战兵,义军顶死不过几千,一命换一命,总该能冲进去了吧?
入夜,金坷垃刚刚啃下馒头,只见清军火把亮成一片,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很快,火把如龙涌动,清军再一次想那个缺口冲击。福康安已经下了命令,后退者立斩不赦,攻入城后放假三天,加上白天他对士兵们说的话,清兵认为义军已经没多少人了,再攻一次就能冲进城去,抢钱抢粮抢女人,好好的犒劳自己。
当然,那得活着回来才有机会。
不多时,缺口处枪声四起,喊杀声震天动地,不时有爆豆般的齐射。清军士兵们发现,他们确实在接近胜利,以最残酷的方式!白天打开的缺口,义军已经用碎砖木料筑起一道坚实的障碍,清军一冲进缺口就要三面受敌,顶着弹丸箭羽往上冲,没两下就死伤枕藉。按照这个进度打,也许他们可以耗光义军的火药,但前提是用尸体铺进去。
清军扛不住了,他们集体违背了命令,潮水般的退下来。
福康安出离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他可以杀掉一个逃兵,但他不能杀掉整支军队。
“从枪声的密度看,义军已经山穷水尽了。”金坷垃叹道。
不错,一日血战,义军伤亡过半,火药也消耗殆尽,完全凭着一股勇气与优势之敌血拼,他们杀得退一轮进攻,但终究会有扛不住的时候,只要福康安再发起几次,甚至只是一次进攻,城市或许就易手了。
“法王,如果你要干点什么事情,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了。”风老千说道,“四座军营只是封住粮道,没有完全封闭通道,如果我们趁夜摸进去,或许能见到那个人。”
“然后被当成奸细杀掉?”
“要不还是算了。”老四打了个寒颤,他很怕死。
“你说,如果城破,义军会从哪个门逃走?”
“当然是东门,去莱州方向。”
“对,所以福康安布下重兵围堵,从那里走是死路一条。”金坷垃淡定说道。“北门回旋余地也不大,我估计他要出南门!”
“然后呢?”
“老四你带了多少人?”
“法王,不是你说人要少吗?我就带了几十个弟兄。”
“没事儿,人少有人少的玩法,去准备些旗杆锣鼓什么的。”
“好嘞!”老四回头便走。
看着远处营房的星星火光,只要稍微有些理智的人就会明白,明天城市必定失陷,豁出去的清军再不会给对手一丝机会。金坷垃准备的旌旗锣鼓就是为了吓退追杀的清兵,给逃跑的义军一点希望而已。
翌日,福康安怀着满腔的怒火升帐点兵。他的眼眶很黑,昨天根本没睡,这个时候的福康安就像红了眼的非洲鬣狗,不铲平这伙乱民,他以后也不用混了。
冲!
清军冲了,清军挨了一排火枪,清军退了。
这就是第二天的大致战况。勇猛的满清八旗兵怂了!
福康安暴跳如雷,大吼大叫,但无论他怎么愤怒,怎么吼叫,士兵们谁都不上。
拜托,人家又是枪打又是火烧,抄刀子砍,抡棒子锤,抠眼睛咬脖子,尸体从坡下铺到城墙缺口。我们打仗就是为了养家糊口,不是为了领抚恤金,死尸铺这么大一片你当我们白内障看不见怎的?
副将悄悄凑过去,大人要不算了,这么逼下去是要哗变的!
行!看见尸体害怕是吧?那就把尸体抢回来。反正义军在城头上也不怎么站得住,更没有什么大炮,想要尸体去抬就行了。可惜满清兵丁连这个勇气都没有,驱赶辅兵杂役去把尸体拖回来。铠甲都脱掉,堆到一起,烧!
烧完尸体,接着冲!
金坷垃实在佩服福康安的心理素质,冲上去又被打下来,然后哇哇叫逼着往上冲,接着又被揍下来,要是换做自己早就另寻门路了。你手里不是还有大炮吗?多挖几个窟窿不行吗?
大炮还有,勇气已经没有了。
清军除了继续向城头开几炮示威,根本不想再往青州城走哪怕一步。这也是福康安要面子,清军四座大营堵住四面通道,外面一粒粮食进不去,耗上一两个月,城中粮尽自溃,既然不用打就能赢,那何必要往里冲呢是不是?如果换成后世的曾国藩,缩头乌龟一样耗着等胜利就行了。
这正是义军最怕的战术。你跟他们拼勇斗狠,那正中下怀,满清到了乾隆一代,无论是八旗兵丁还是汉军兵丁都已经丧失了肉搏战的勇气,就连福康安的亲兵团在肉搏中也被打得一败涂地,其他的绿营兵什么的只要肉搏没有不溃散的。越是火器比例高的部队溃散速度越快。只是当时通讯不发达,清军不善肉搏的特点并没有凸出成为致命缺陷,而且大小金川之战中清军步步为营推进,没有给对方野战的机会。
清军攻击受挫之后,重新捡起大小金川的法子,该猛攻为围困。
这样一来,机会又回到了义军一方,四大金刚现在在攻打莱州,如果回来救援,福康安将面临遭到内外夹攻的危险,清军并没有数量优势,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
“这台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金坷垃笑道。
“要不要回报天师加派些人手过来。”
“什么意思?”
“听法王你分析得,我都觉得很有希望啊!”老四兴奋的说道。
“难说呢!这次野战的结果决定整个山东的局面,不过四大金刚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先回去吧。”
“回去?”
“干粮要见底了,再说,八旗兵怂这一次,城墙就再也攻不下来了。”
“可是法王你说要帮他们一把的?”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帮不上什么忙,我要回去和天师商量个对策,里面那个人我是一定要救出来的。”
老四差点就想问,怎么救?但是经验告诉他,法王只会微微一笑,问也白问。或许他想也是瞎想,清军封的是粮道,又不是通道,大军跑不掉,散兵游勇总跑得掉吧,或许法王就是想用这个空隙把立面那个将才救出来,在他眼中,人命是不太值钱的,特别是乱世人命。
金坷垃脱下那身脏兮兮的衣服,换回僧袍,又将冒出点头发的脑袋剃了一遍,这才往回走。和尚是个很好的掩护身份,既可以不用留辫子,又能免去许多麻烦。那年月,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是不可以随便剃掉的,金坷垃没有这个心理负担,装和尚装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金坷垃太想见那个人了,但又不想被人误杀,只好去找嘉木,看他有没有什么熟人在里边,如果有,那拉他入伙也方便许多,没有再想办法。
万万没想到,他这一走,可就错过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