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烧尸、灭鼠,都是扑灭瘟疫的有效办法,但是这些不够!
传染病的三大要素:传染源、传染途径、易感人群。易感人群这不用说了,只要不是外星人全部对鼠疫易感(其实外星人也没鸟用),金坷垃身边唯一的免疫者或许就是他身边这位童子。传染途径多种多样,人与人之间会呼吸传播,接触会传播,被带菌的跳蚤咬了也会传播。而传染源就是地里埋的尸体和到处都是的老鼠。现在又多了一个源头,遍地皆是且无人收拾的尸体。
要收拾这么大一摊子疫情,哪里是三件事能做到的。但这是基础,连口罩和基本护具都没有,碰上就是个死,哪里会有人敢去收尸呢?如果短时间内不能减少感染人数,眼前这位巡抚大人又怎么会相信自己这个乱民呢?事实证明,杨魁确实是当时吓傻了,当他恢复了智商,马上向金坷垃提出异议。
就是第二条!
中国人就讲究一个入土为安!现在你是挖坟掘墓,还要焚烧尸体,这叫挫骨扬灰!老百姓能答应这种要求吗?
金坷垃只用一句话就怼了回去:“本座奉无生老母法旨下界驱除疫鬼,危难之际亲临死城,如何不能答应?”
杨魁所担忧的并非没有道理,如果百姓不配合,隐瞒尸体,必将造成更大的蔓延趋势,金坷垃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就算现在杨魁不问,没过多久负责执行的差役也会反应这种现象。
金坷垃的鬼话还有下半部分:“死者疫鬼附体,不能升天,本座将引天火焚之,念经超度,助其早登真空极乐!”
引天火?
其实就是阳光。如何让阳光点燃一片木头,其实只要学过初中物理的人都很清楚。但在那个没有凸透镜的年代,没有人能理解这个简单的物理学现象。也正是因为没有凸透镜,金坷垃不可能自己引来天火,他需要很多人的帮助。整个天火台就是一个简陋的台子,杨魁坐在后面和仅存的知府大人一起看戏,金坷垃在前面跳大神,真正能够引来天火的是两百多名士兵手持的铜镜,按照金坷垃的命令,镜子将光线反射到一块刷了黑色火油的木头上,又加上磷、硫等引火之物。金坷垃自己做过实验,只要一点点的火星,哪怕是香头也会点燃他。
杨魁召集百姓,每一条巷子出一个人去看,他也是忐忑不安,如果成功,证明眼前这个人确实就是无生老母派下来的活神仙,自己算是有救了。如果失败……那就杀了吧,但杀了他自己就能活命吗?未必呢。
烈日之下,金坷垃第一次摘掉面巾,端坐于莲花台上,一声高呼:“波若菠萝蜜。”
这是《波若菠萝蜜心经》第一句话,金坷垃就念熟了这一部经书,却是装模作样,一边念经一边来回晃动,随着他的摇摆,镜子将阳光集中到木头上。正午阳光把水泥地面晒得能煎鸡蛋,如果用两百多面铜镜子把阳光集中到一点上,就算没有引火之物也得起火,何况还浇上了火油。
一部心经不曾念完,那木头上已经起了烟,底下稀疏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不少百姓已经扑通跪倒,大呼神仙。金坷垃越念越大声,待经文到了高潮处,大火凭空燃起,百姓纷纷跪倒,连杨魁都吓得不知所措,嘴里只剩下“有救”二字。这一烧,老百姓就信了。戴面巾,灭黄鼠,个个都燃起了活下去的信心。
人是需要希望的,哪怕是装神弄鬼的希望也比没有希望要好得多。
这个关键步骤下来,金坷垃才推出最核心的步骤——隔离!之前不隔离,那是因为没有意义。尸体不烧,黄鼠不灭,传染源就在身边,无论你怎么隔离都不可能阻断瘟疫蔓延,现在尸体烧得差不多了,坟墓也给刨了。只要积极灭鼠,注意自身防护,没有染病的街区是可以保证相对安全的。
经过许昌抢劫之后,这一手驾轻就熟,城北是爆发的地方,其中又以城西北最为严重。那么城南就是安全区,严防死守,城北分东西两区,东边是黄区,西边是白区。不同区域间的人员不得随意流动,同一区域中以房屋为隔离单位,不许任意流动。如此一来,只要确认安全区无人发病,那么瘟疫就一定会被扑灭,唯一的问题只是能救下多少人。
但这个方案有两个漏洞,第一个是差役和义勇队仍然出入不同区域,第二个是瘟疫无药可治,白区的百姓可能会冲击封锁线。这两个问题不解决,隔离仍然无法执行。
金坷垃也不知道具体需要防护哪里,但哪里都防护总不会错的。出入疫区的义勇队身穿黑色大褂,戴着加厚面巾,头上有头套,手上有手套,全身除了眼睛没有一处能露出来。所有队员半日一轮,换下来之后,全身装备一律用浓盐水煮沸,晒干了再继续穿。
这样一来义勇队殉职人数大大减少,装备发齐之后,数日内义勇队无一人感染,大大增强了信心。
金坷垃发现他的话已经没有人怀疑,甚至身边的童子也被尊为仙童,随口一说,官衙里的下人竟真给他弄了一只烧鸡。
妈的,从小就会狐假虎威。人性啊!金坷垃没有批评他,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开药。
鼠疫无药可治啊!隔离就是让疫区里的人等死,他们死光了瘟疫就结束了。残忍却极为有效。这一点金坷垃是知道的,可他不能说出来,太残酷了。而且他不能找个大夫来开药,因为如果药物无效,他的信用就崩溃了。
坑蒙拐骗就这点不好,经不起检验。怎么办呢?药肯定无效,但金坷垃可以用别的方法让他有效。发面巾就行了。喝药,有病治病,没病防身,戴上面巾,感染率必然下降。只要百姓相信药品有效,他们就会心安理得的呆在疫区。
这是最残忍的一刻,金坷垃利用了他们的信任,用毫无效力的安慰剂骗这些信任他的人安心的等死。但百姓还是深信不疑,因为隔离喝药之后,每天感染的人数从几百迅速降低到百人出头。
黄区和白区里还有几万人,他们每一天都在等死。甚至杨魁就是这么希望的,他在安全区,巴不得瘟疫明天就结束,白区里的人明天就死绝。
如果把病人集中起来呢?也不行,根本没有场地安置,而且病人你带走了,他接触的物品还在,照样有传染性。
金坷垃反复思考,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为了烧尸体,开封百姓砍下很多木头,只要把这些木头搭成临时营地,就可以容纳不少人。
接下来从黄区开始,没有发病的人家挑选健康的一千人,放到城外营地。如果九日无人发病,那么这一千人就送到安全区。如果有人发病,那么就将病人送到第九个营地安置,和他接触的人也要隔离,一般就是同帐篷的其他九个人。
这个措施一下,如釜底抽薪,病区新增病患开始逐步下降。受到激励的开封市民不再拘束于八个隔离营,而是自发的建造隔离营,逐步将健康人转出病区。尽管因此导致了几例营区感染,但拯救了上万的人命。
第三十八日,黄区无人感染。此后接连三日均未出现感染,黄区百姓痛哭流涕,庆祝劫后余生。
金坷垃明白,最后的时刻到了。白区所有可以行动的人一律前往城北营地,病人进入第九区,健康人进入其他大营。
城北疫区至此空无一人。
金坷垃找到杨魁,提出了一个无可置疑的要求:“把开封城内所有的火药和鞭炮都拿出来。”
干什么?把鞭炮送给百姓,所有人放鞭炮驱疫鬼,火药直接倒在街道上,白区更是要全部倒上。一个字:烧!
火药燃烧产生大量的硫化物,对细菌有着强力杀灭作用。全城放鞭炮更是给百姓一种安全感,而焚烧整个疫区则完全消灭了传染源,无论是来不及收拢的尸体还是老鼠、患者接触过的物品,统统在高温中化为灰烬。原本金坷垃计划分批焚烧,但是义勇队员太害怕了,本身勇气可嘉纪律没怎么要求,结果一放起火来根本没个停。城北大火燃烧数日不停,几乎完全烧成白地。
大火焚烧之后,城内瘟疫立即绝迹,所有的感染病人全部集中在第九区。到这一天,大家都明白,瘟疫已经完全控制,接下来的几天里,死也就死那两三百人,这与之前一天就死几百人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随后的几天,第九区之外已经没有病例报告,他们是最后的牺牲者。
开封城彻夜狂欢,所有人都在庆祝新生,而有一个人却看穿了这个欢乐的结局。
那一夜,一个童子从城里跑出去,他要到城南找一座庙,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