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蒙古人之后

　　1351年至1399年，一个新国家于东南亚诞生，一位中国血统的将军用中国武器改变了自己国家的命运。

　　蒙古人撤出了中国以南地区，但他们的进攻已经破坏了当地的局面。

　　早在蒙古人到来之前，高棉就气数已尽了，最终为了和平，成为蒙古人的附庸国。从此以后，吴哥窟的统治力不断下降。根据1327年的碑文，当时在吴哥窟的高棉王是名不见经传的阇耶跋摩九世（Jayavarman IX，亦作Jayavarmadiparamesvara），他以后的国王都没有留下名字。建筑的修建几乎停止。稻田里长满野草。高棉人现在有一个新的敌人——一个曾经臣服于自己的敌人。

　　一个世纪以前，高棉的附庸暹罗人占领了西部河谷，脱离了高棉人的统治。他们以素可泰为中心，建立了王国。“暹罗”是这个山谷里的人的第一个独立的国家。我们现在称之为泰国。不久，分散在湄公河（Mekong）到伊洛瓦底江（Irawaddy）沿岸地区的许多小的泰族的飞地也加入进来。

　　第一个泰族王国把河谷里最大的城市素可泰定为首都。但是到1351年，一个来自泰国华富里（Lopburi）的实力强大的人，在他自己的领地里加冕为王。在华富里，他开始建立一个更为强大的敌对王国。

　　据一些文献记载，这位名为乌通（U Thong）的领袖雄心勃勃，是定居在华富里的一位中国商人之子。当时在泰国的河谷地带，有很多中国人从事利润丰厚的贸易。而另一些史家认为他是华富里当地人。据早期乌通王室的史书记载，乌通与另一个泰国城市素攀武里（Suphanburi）的一户富人联姻，并控制了这座城市。无论他的出身如何，乌通把他的名字改成了拉马铁菩提（Ramathibodi），那两座城市成为他新领土的两个核心。

　　根据王室史书记载，一场天花迫使拉马铁菩提王离开了故土华富里。他留下士兵控制华富里，带着幸存的人民向城外走去，直到他们在湄南河和帕萨河（Pasak）的交汇处找到了一座“圆形的岛，那里土地平坦，没有瘟疫”。在那里，他建立了新的都城大城府（Ayutthaya）。史书记载下了确切日期和时间：1351年3月4日，星期五，上午9点。泰历712年5月6日，日升后9时3刻。

　　事实证明，拉马铁菩提是一位好斗的统治者。因为担心高棉人可能会报复，1352年，他领导的大城府新王朝与衰落的高棉人发生了第一次彻底的冲突。随之而来的是漫长又痛苦的10年战争。双方互有胜负。拉马铁菩提的儿子，王子拉梅萱（Ramesuan）被高棉人囚禁，他的舅舅营救了他。1369年，拉马铁菩提去世，大城府王朝已经完全在乡村地区立足，但高棉人仍是他们的威胁。

　　和大多数新独立的地区一样，泰族王国没有传统的父子相传的制度。作为他父亲的继承者，拉梅萱得到了王位。不久他的舅舅，素攀武里的波隆摩罗阇（Borommaracha），来到大城府争夺王位。

　　波隆摩罗阇时年约60岁。他是一位身材矮小、脾气暴躁、经验丰富的军人，几乎得到了整个城市的拥护。他从高棉人的囚禁中解救出拉梅萱。在吴哥窟城外取得的巨大胜利（尽管只是暂时的胜利）提高了他的声望。而拉梅萱没有军功可炫耀。看到舅舅得到那么多人的拥护，他被迫放弃了王位，回到了华富里。

　　接下来，波隆摩罗阇并没有把他的矛头指向高棉人，而是指向邻国，第二大的泰族王国素可泰。拉马铁菩提与他的邻国签订了和平条约，但波隆摩罗阇却于在位的18年期间不断侵扰素可泰的边界。当时的史书评价说，他是“被战争控制的统治者”，“热爱兵器”。到1388年他去世的那一年，他已经迫使素可泰国王拥护他的统治。

　　在拉梅萱被夺去王权的18年后，他回来了，索要他父亲的王位。他的舅舅把王国疆域扩大了一倍。作为对波隆摩罗阇的报复，拉梅萱处死了波隆摩罗阇的儿子，也就是他的表弟东兰（Thong Lan）。东兰当时仅有十几岁。他是用传统的方式处死东兰的——将其装在绒袋里殴打致死。

　　随后拉梅萱发动了对高棉人的第二次战争。他的策略并不是简单地击败高棉人，而是把他们困在泰族王国里。被俘的高棉人，尤其是艺术家、作家、音乐家或者是高层政府官员，被驱赶到大城府。在那里，他们被鼓励继续工作。在高棉人统治这片河谷的时期，泰族文化和高棉文化就已经并存。泰人早已使用高棉人的书写形式，也早已借用高棉人的灌溉方式种植庄稼。尽管现在高棉人对这片地区的统治力下降，但交流仍在继续。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文化并存，而是两种文化通过互相融合，形成一种新的文化。

　　地图24-1 东南亚的冲突

　　拉梅萱父亲的家族和母亲的商人家族之间却没有太多融合的迹象。直到14世纪末，拉梅萱才继承了他父亲的王权，但他母亲的家族仍在等待着，准备抓住机会，夺回王位。

　　在中国南海的沿岸，大越和占婆用两国交战的方式庆祝蒙古人的离去。

　　两国在边境上的疆土纷争持续了数十年。大约在1360年，纷争演变成了战争。挑起这场战争的是占婆的好战国王制蓬峨。大越称他为红王。就像泰国的拉马铁菩提一样，他的出身也是个谜。我们所知道的是，到1361年，他已经带领占婆第一次对大越发动攻击。紧随而来的是更多的战争。1369年，制蓬峨在外交关系中得到了明朝皇帝对其王位的认可。这使他对大越的征服行动变得更加有力。

　　1371年，制蓬峨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海战。他带领着士兵登上了大越国的海岸。他们向内陆地区进军，一直打到大越国首都升龙。一路上，他们烧杀抢掠。女人和青壮年被捆起来运往占婆，当作占婆人的奴隶。

　　因为不能阻止这场奇袭，当时大越国王陈艺宗乘船逃离都城以避祸，次年退位，让位给了他的弟弟陈睿宗。陈睿宗在一次进攻占婆的战役中死于战场，他的儿子陈废帝随后即位。陈废帝没有动员全国抵抗入侵者，后世史官称他“昏懦不能有为”。为了避敌，他把所有钱财都运到了山里，埋了起来，以防止占婆人或者他的臣民得到这笔财富。

　　红王第二次袭击了升龙，然后是第三次。他至少对大越发动了十次大规模的战争。尽管他频繁骚扰大越而且轻而易举地攻占了大越的都城，但他并不能占领这个国家。他曾遭到激烈反抗，不过并不是来自大越的国王，而是来自大将军黎季犛。黎季犛是一个有着中国血统的军人。他从大越的士兵一跃成为大越军队的最高指挥官。

　　和占婆的交战漫长又艰辛，持续数年，黎季犛一次又一次地把侵略军赶回去，但也付出了巨大代价。1389年，他遭遇了指挥生涯中最大的失败。在梁江战役中，他的军队遭到肆意屠杀，军中将领四散零落，他被迫逃离。经过一个荒凉的村庄时，同行的一位幸存将领悲叹道：“贼势如此，我等孤军，难于持久。”

　　但黎季犛已经从他的祖籍所在地中国引进了一种武器，并用这种武器武装自己的士兵。大越士兵不知道这种武器的名字，索性直接借用了汉语的名称。在下一次对战占婆时，也就是1390年的一次水战中，大越的士兵就携带了火铳。火铳像是一种手枪，这种新式军事技术来自明朝。

　　他们收买了一位占城贵族，这个人向他们透露了红王乘坐的船只。于是大越人集中火力，向那艘船上射击。制蓬峨被击中，不治而亡。他的军队军心大乱，不战而退。黎季犛命人割下了制蓬峨的首级，带回了都城。随着红王的死亡，占婆辉煌的历史时代走向结束。

　　1400年，黎季犛篡夺了大越国的王位。

　　这次夺权似乎是因为他对王室失望至极。十几年中，他目睹了王室在面对占城人时的软弱、妥协与痛苦。大越经济萧条，士气低落。当时一个史家记载道，占婆的士兵“在大越的土地上肆意横行，如入无人之境”，大越的都城被洗劫了一次又一次。

　　这位伟大的将军曾把一个女儿嫁给国王。1398年，他说服当时在位的国王陈顺宗，即他的女婿，让位给太子，即他的外孙，年仅2岁的王子陈安。不久之后，黎季犛处死了太上皇陈顺宗，而他则成为他外孙的摄政王。

　　1400年，这位儿皇帝在4岁时顺从地退位，把王位交给外祖父。黎季犛把他的姓改成了中国的胡姓，并自称是传说中的上古首领虞舜的后人。他甚至改朝换代，把国号从大越改为大虞（Ta Yu），因为他自称是虞的后人。

　　中国古代的科学技术曾经拯救他的国家，现在他希望再造这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