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奥斯曼崛起

　　1302年至1347年，奥斯曼土耳其在小亚细亚崛起，加泰罗尼亚佣兵团抵达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堡一直处于战火之中。

　　复兴拜占庭的第二任皇帝安德洛尼卡二世正面临一场新的动荡。

　　五六年前，瑟于特（Sogut）村突然打破了原有的平静。瑟于特属于突厥人的鲁姆苏丹国；鲁姆苏丹国于1243年被蒙古人征服后，便名存实亡，苏丹成了傀儡，真正的权力掌握在伊利汗国的维齐尔手里。

　　但在伊利汗国统治的表象下，鲁姆的突厥人正蠢蠢欲动。

　　鲁姆是多个突厥部族联盟的发源地：伊斯肯德伦（Eskenderum）、埃斯基谢希尔（Eskisehir）、科尼亚（Konyali），这些都是能和伊利汗国叫板的大领主。瑟于特坐落于这三个部族领土之间，是酋长奥斯曼（Osman）领导的一个小部族的发源地。1290年刚过不久，奥斯曼便突然开启了征服之旅。

　　他的部族好像是突然出现的，没有任何文字记载；而且至今也不能确定在13世纪的最后10年里，瑟于特的人民是不是穆斯林。但据后来的传说，奥斯曼曾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棵参天大树的树荫笼罩了整个世界；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尼罗河，还有多瑙河都发源于大树之根；树枝下建造了众多带有尖塔的城市，信徒都前来祈祷；树之叶即是剑之锋，阵风吹过，将它们指向君士坦丁堡，那座遥远的城市“像一颗钻石……那是统治世界的王者才能佩戴的指环上的明珠”。

　　从征服行动开始时，奥斯曼好像就已经将拿下君士坦丁堡当作目标。他洗劫了附近的乡村，把伊斯肯德伦部族赶到北方，占领了以弗所（Ephesus）和帕加马（Pergamum）附近的土地，闯入弗里吉亚（Phrygia）。伊利汗国统治者合赞当时正与埃及的巴赫里王朝打得不可开交，一心只想扩张领土，似乎没怎么关注黑海南部的骚乱。事实上，突厥人在小亚细亚制造的骚乱早已屡见不鲜；当时的编年史家乔治·帕奇梅雷斯（George Pachymeres）说，在伊利汗国的监管下，小亚细亚的突厥人已经猖獗了几十年，黑海沿岸和南部岛屿罗得岛之间的土地寸草不生。多数情况下，只要突厥人不越界，蒙古可汗都听之任之。

　　但皇帝安德洛尼卡二世可经不起他们折腾。奥斯曼曾在尼西亚附近的科尤尔希萨尔（Koyunhisar）与拜占庭军队相遇，结果奥斯曼获胜，这让安德洛尼卡更加警惕。他又增派军队，让儿子，即共治皇帝，25岁的米海尔九世（Michael IX），领兵前往小亚细亚，但米海尔发现自己还是寡不敌众，仗还没打就跑回家了。

　　对拜占庭帝国来说，这一悲惨的场景似曾相识。200年前，被进军的突厥人吓破胆的阿历克塞·科穆宁呼吁教皇发起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安德洛尼卡二世没有犯同样的错误。但他没有寻求帮助，而是招募佣兵。

　　同意前来对抗突厥人的佣兵队长名叫罗杰·德·弗洛尔（Roger de Flor），他曾是圣殿骑士团的一员，后来因海盗行为被团长雅克·德·莫莱开除（对他来说是万幸）。他组建了一支名为加泰罗尼亚佣兵团（Catalan Company）的佣兵组织，团中多数士兵是阿拉贡的支持者，还有些人来自西班牙东部沿岸加泰罗尼亚的那些受阿拉贡控制的伯爵领地。他刚刚为阿拉贡的海梅二世打了一场仗，现在正好无所事事，正在寻找下一个赚钱的机会。

　　他于1302年9月率一支热那亚建造的舰队（他克扣造船者的劳务费，得罪了热那亚人）和8000名佣兵［他们在来的路上洗劫了威尼斯的凯阿岛（Ceos），又得罪了威尼斯人］抵达。穿山越海来到小亚细亚后，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开始袭击奥斯曼的军队，奥斯曼深受其扰。但同时，罗杰·德·弗洛尔也掠夺基督徒的居住地。安德洛尼卡打心底后悔招募他的佣兵团，罗杰·德·弗洛尔要求加钱被拒后，便开始袭击拜占庭的领土。

　　1304年冬，加泰罗尼亚佣兵团退到加利波利（Gallipoli）准备过冬。此时，安德洛尼卡又招募了一支佣兵部队，意欲伏击罗杰·德·弗洛尔，他计划在罗杰·德·弗洛尔去哈德良堡拜见共治皇帝米海尔九世时杀了他。该计划于1305年4月成功实施：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冒险家拉蒙·蒙塔内尔（Ramon Muntaner）记载道，刺客“屠杀了”罗杰·德·弗洛尔“以及他的所有随从……最终逃过一劫的不到3人”。与此同时，拜占庭士兵开始围攻驻扎在加利波利的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剩余力量。“他们找到我们的驻地，杀了守卫，”拉蒙说，“……1000多人殒命……我们达成一致……反抗皇帝，控诉他背信弃义以及对我们犯下的罪行。”

　　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展开反击，这意味着本就势单力薄的安德洛尼卡现在要忙于两条战线：一条由儿子米海尔九世领导，抵抗佣兵团；一条在小亚细亚，抵抗奥斯曼。他向此时尚没太注意奥斯曼及其部队的伊利汗国求援。可汗合赞于1304年去世且无子嗣，伊利汗国落入其弟完者都之手，安德洛尼卡二世希望把自己的一个女儿嫁过去联姻，以换取伊利汗国抵抗奥斯曼的军队。

　　完者都同意了这笔交易。1308年，伊利汗国派出一支3万人的军队袭击奥斯曼，虽然伊利汗国宣布胜利，但奥斯曼似乎依旧势不可当。他拿下以弗所，一直打到海岸，初步打通了前往罗得岛的路线。

　　1315年，加泰罗尼亚佣兵团最终放弃了加利波利。“我们已经在那待了7年多，”拉蒙写道，“什么也不剩……我们向四面八方频频出兵，所到之地人口无不锐减；我们让此地生灵涂炭，再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集结了。我们不得不放弃这个国家。”他们离开去寻找新的战争，留下了士气低落的米海尔九世，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征服他们。

　　他感染了一种疑难病，并且病情日益严重，原因很有可能是压力过大。他于1320年去世，留下了仍在位的父亲和他23岁的儿子安德洛尼卡三世（Andronicus III），几年前，安德洛尼卡三世就被加冕为共治皇帝以确保继承延续。

　　不幸的是，安德洛尼卡三世身陷各种丑闻——赌博、嫖妓、酗酒，他的祖父受够了他。就在米海尔九世去世之前，年轻的安德洛尼卡三世（有妇之夫）彻底吓坏了家人：他招募了职业杀手追踪一个情妇，他怀疑她对他不忠，最后杀了另一个和她睡觉的男人。

　　地图9-1 奥斯曼入侵

　　但他杀的那个人正是安德洛尼卡同父异母的兄弟曼努埃尔，米海尔九世第二任妻子为他生下的一个儿子。黑夜中，他横死于君士坦丁堡的街道。

　　皇帝安德洛尼卡二世立即剥夺了孙子的继承权，年轻的安德洛尼卡三世回过头来向祖父宣战。他召集了一群和自己年龄相仿、对社会不满的人，在色雷斯建立基地。

　　加泰罗尼亚佣兵团的问题刚刚解决，内战又爆发了。7年来，拜占庭军队收复被奥斯曼占领的领土一事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奥斯曼或许感觉有些鞭长莫及，也没有再进一步入侵；在他1323年去世之前，他的军队都老老实实的。他把国家留给了儿子奥尔汗（Orhan）。

　　1328年5月，安德洛尼卡三世最终战胜了老皇帝。在色雷斯，他一直进行宣传攻势，承诺降低税收，更快速地打击突厥人，拜占庭人民——饱受战争带来的高税赋之苦——都觉得是时候换个领导人了。1328年5月23日晚，君士坦丁堡的支持者为安德洛尼卡三世及其军队打开城门；他们进入了都城。

　　安德洛尼卡三世允许祖父退位，在修道院安度晚年；老安德洛尼卡二世在那里住了4年后安详辞世，享年73岁。

　　新任皇帝现年31岁，经验丰富且后援强大，尤其是有他的老朋友，军队大统领（megas domestikos）约翰·坎塔库泽努斯（John Cantacuzenus）的帮助。他立即着手抵抗突厥的进攻。奥尔汗将他的国家命名为“奥斯曼帝国”（Ottoman Empire）以纪念其父，他面对的敌人同样野心勃勃、实力强大。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的会战发生在马尔马拉海附近，安德洛尼卡三世在战斗中受伤，拜占庭战线瓦解后士兵四散逃窜。

　　1331年，奥尔汗占领尼西亚。他进军尼科美底亚（Nicomedia）并将其包围；在接下来的6年中，拜占庭军队一直想把他赶走。他们成功扛住了奥尔汗的两次围城，但每次奥尔汗撤退后没多久就又回来了。到1337年，尼科美底亚附近的所有村庄田地都已荒废太久，无法为城市提供补给。守军被迫打开城门，尼科美底亚投降了。

　　次年，奥斯曼人袭击色雷斯，成千上万的希腊人被俘；当时的史家记载为30万人，数字虽然极度夸张，却显示出了拜占庭人面对这种持续又不可阻挡的进攻时内心的恐慌。

　　留给安德洛尼卡三世的时间不多了。1341年，他突然发起了高烧，连续4天没有消退的迹象。第四天，皇帝死了，几个月前刚过完44岁的生日。他把拜占庭的皇位留给了9岁的儿子，约翰五世（John V）。

　　安德洛尼卡死得过于突然，没来得及安排后事，于是大统领约翰·坎塔库泽努斯成了孩子的摄政。多数拜占庭官员似乎都觉得这样合情合理；首都的事务处理完后，坎塔库泽努斯便带领军队离开君士坦丁堡，前去平息边境威胁，这是摄政的首要任务。

　　在他出征的那段时间，小约翰的母亲，太后安娜和君士坦丁堡的牧首（两人都不看好坎塔库泽努斯）贿赂、奉承各个官员，许以他们各种承诺，让他们立安娜为摄政代替坎塔库泽努斯。正在色雷斯备战的坎塔库泽努斯收到消息后，君士坦丁堡已将他拒之门外。为小约翰的父亲效忠了这么多年，最终却成了帝国的敌人；土地被没收，房子被摧毁，连母亲都被流放。

　　本想忠心耿耿服侍小皇帝的坎塔库泽努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决定打回君士坦丁堡，不再担任摄政而要做共治皇帝。

　　内战又开始了。

　　两位摄政打得正酣时，塞尔维亚国王开始了自己的夺权之路。

　　斯特凡·杜尚（Stefan Dushan）是斯特凡·内曼加的后人，内曼加曾是塞尔维亚大公，他让国家摆脱了君士坦丁堡的控制。杜尚于1331年被加冕为第九任国王，他统治的国家已经和平稳定地走过了近两个世纪。王国北部与匈牙利和波斯尼亚（实际上是匈牙利的附庸）接壤，东边是保加利亚，南部就是拜占庭。几十年来，塞尔维亚贵族一直想进攻拜占庭边界；斯特凡·杜尚的父亲不同意，但他的儿子却想试试。

　　地图9-2 斯特凡·杜尚统治的塞尔维亚

　　约翰·坎塔库泽努斯还在和对手激战的时候，斯特凡·杜尚插了进来。在他的进攻面前，城市一个接一个地陷落，战火眼看就要蔓延到塞萨洛尼基。忙于对抗拜占庭的敌人的坎塔库泽努斯抱怨道：“那些塞尔维亚人就像漫堤的河水，巨浪淹没了罗马人的部分帝国，剩下的那些部分也危在旦夕。”

　　1346年的复活节周日，斯特凡·杜尚表明了自己的意图。他已经给威尼斯总督写信，希望和他结盟，并表示要统治罗马帝国全境；现在他将自己加冕为罗马人的皇帝和塞尔维亚人的沙皇。君士坦丁堡的皇位似乎就在他眼前，像一只被扔到空中的皮球，在几个觊觎的人之间弹来弹去；他没理由不加入到抢球人的行列里。

　　最终，坎塔库泽努斯抢先一步。

　　为了结束内战，他向身边最强大的将军示好：奥斯曼的奥尔汗。作为礼金，坎塔库泽努斯把自己的一个女儿嫁了过去。只要奥尔汗帮他夺回君士坦丁堡，这位奥斯曼首领便会成为皇帝的女婿：这在20年前是突厥首领做梦都想不到的。奥尔汗，这位精明的政客和能力出众的将军，同意了该计划。

　　1347年，率领1000名本土士兵、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突厥军队的约翰·坎塔库泽努斯在城中内应的帮助下冲进君士坦丁堡。摄政安娜破产了［无计可施的她以君士坦丁堡皇冠上的珠宝做抵押，向威尼斯的银行家借了3万达克特（ducat）］，无法组织防御。君士坦丁堡的人民早就希望迎来一位称职的皇帝，坎塔库泽努斯毫不费力便完成谈判：他将成为约翰五世的共治皇帝，称约翰六世（John VI），过去6年中所有的阴谋、敌对和伤害都将得到特赦。

　　他得到了皇位；但斯特凡·杜尚依旧在塞萨洛尼基城外虎视眈眈，让约翰六世得到皇位的与奥斯曼人的同盟仅仅维持了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