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湖上城市

　　1325年至1375年，墨西卡人在特斯科科湖中的两座岛屿上建立了两座城市，选出了两位国王，成了阿兹特克人。

　　旱灾使得中美洲陆桥地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为了寻找水源和适于耕种的土地，来自尘土飞扬的西北部的难民一直在游荡，漂泊着走向越来越远的南方，直至找到更加肥沃的谷地。有关他们旅途的传统故事总是这样千篇一律：神说他们要离开，所以所有部落的居民都离开了自己的家园。他们一路向南漂泊，最先到达的是破败不堪的有着半神话色彩的城市，托兰（Tollan）。11世纪中期，托兰经历了火灾，随后被原来住在那里的人遗弃。托兰曾是一座受到神保佑的城市，也是一座被神钟爱的城市。但最后它也没落崩塌了。因此这些流亡者穿过了这片废墟，继续流浪，到达了他们现在居住的地方。

　　墨西卡人（Mexica）是这些漂泊的部落中的一支。他们长途跋涉，穿过破败不堪的托兰，到达一个谷地，现在这里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称为墨西哥谷。据他们讲述，受威齐洛波契特里神（Huitzilopochtli）的指引，他们从遥远的家园阿兹特兰（Aztlan）漂泊到这儿。经过近一个世纪的漂泊，他们最终到达了这个谷地。在这儿，他们在查普特佩克（Chapultepec）山的顶部建立了第一个家园。

　　当地居民痛恨他们的入侵，双方开始了数年毁灭性的战争。最终，墨西卡人战败，臣服于对方，变成了对方的奴隶和仆人。周边的部落把这些被打败的新定居者分为了几个部分。库尔华坎（Colhuacan）国王抓了最多的一群墨西卡人作为他的奴仆，他的城市临近他们的山。墨西卡人在跟进攻者的斗争中表现神勇，所以他们新的统治者打算在未来的战争中把他们用作前锋部队。

　　库尔华坎国王根本就没有真正在意墨西卡人是否能够生存下来，他把他们驱赶到了城市北部贫瘠的蒂萨潘（Tizapan）平原上。这个地方到处是岩石和毒蛇。但是墨西卡人很顽强，他们在这个不适合居住的土地上生存了下来。数十年来，他们一边侍奉库尔华坎国王，一边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1325年左右，他们坚定不移地进行反抗，争取独立。他们告诉他们的统治者阿赤土迈特（Achitometl）国王，想尊奉他的女儿——库尔华坎的公主——为女神，并请求她到他们的地方参加仪式。

　　国王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在仪式中，公主被带到了蒂萨潘最高的地方。剩下的那部分故事来自口头传说，16世纪时被西班牙廷臣费尔南多·阿尔瓦拉多·泰佐佐莫克（Fernando Alvarado Tezozomoc）记录了下来：

　　他们随后杀了公主，并把她的皮给剥了下来，

　　在剥下她的皮后，他们让一位祭司穿上了她的皮。

　　然后他们邀请她的父亲阿赤土迈特国王来参拜女神。阿赤土迈特国王带了鲜花和食物，准备来送给他女儿。墨西卡人把他领到了他们漆黑的神殿内殿中。他把供品放到那个模糊的身影前：

　　他仍然不能看清那个人的模样……

　　于是他点燃了香炉中供奉用的香，

　　阿赤土迈特看到一个男人披着他女儿的皮。

　　他十分惊恐。

　　他放声大哭，向他的廷臣和下属大喊……

　　“他们把我女儿的皮给剥了下来！

　　他们这些恶魔不应该再待在这儿！

　　我们应该残杀他们，应该屠杀他们！这些邪恶的人

　　应该被歼灭在这儿！” 注释标题 Miguel León Portilla and Earl Shorris, eds., In the Language of Kings (2001), pp. 201–202.

　　他派遣士兵攻击墨西卡人。墨西卡人被从荒原上那些不适合居住的家园驱赶到了特斯科科（Texcoco）湖这片水域上。他们蹚水进入浅水区后，库尔华坎的士兵就退回了。费尔南多·阿尔瓦拉多·泰佐佐莫克记载道：“库尔华坎人以为他们已经死在水里了。”但更为可能的是，这片湖水位于非军事区内，是一个中立的地方。它把库尔华坎分成了实力相当的两个城邦，阿斯卡波察尔科（Azcapotzalco）和特斯科科。虽然阿赤土迈特国王一心想把无助的墨西卡人赶尽杀绝，但他并不想和邻居开战。

　　特斯科科湖是一个内陆湖，湖水来自墨西哥盆地周围高山上的雪水。所有的径流中都含有盐和矿物质。同时因为它是一个内陆湖，没有通往大海的河道，当湖水蒸发的时候，湖水中的盐都在湖中沉淀下来。湖水比较浅，也很咸。湖中长满了咸水芦苇，满是泥浆的小岛散布于湖中，完全不适合居住。

　　地图19-1 阿兹特克人

　　然而，墨西卡人就被困在这里，被三支强大力量围困在这片沼泽的中央。所以，正如在过去几十年里他们所做的那样，他们只能充分利用现有的一切。有关他们这一段经历的故事说他们把泥淖中的新家说成了是神选择的地方。

　　故事中说他们的神威齐洛波契特里很久以前就告诉他们，当他们看到一只鹰嘴里叼着一条蛇站在仙人掌（tenochtli）上时，他们漂泊的生活就会结束。“那里将会是我们居住的地方，那里将会是我们统治的地方，那里是我们等待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将会遇到不同的民族，我们将会用箭和盾去征服他们。”故事仍在继续：到达特斯科科湖时，他们涉水而行，到达了湖中央，突然看到了预言中的鹰“静立在仙人掌上，高兴地进着食……他们哭泣，大喊，‘最终我们的神灵还是保佑了我们。我们已经得到了我们应得的奖励。看到了这个预兆，我们十分惊喜。我们的城市就应该建在这里’”。这个故事很精彩，也很有用。这让他们面对不可避免的困苦时，还有理由去庆祝。

　　墨西卡人开始在其中稍大一些的岛屿上建造房屋。他们用岩石铺地基，以防止房屋沉入周围的沼泽中。他们用预言中的仙人掌来命名这座岛屿，称之为特诺奇提特兰（Tenochtitlán）。他们以鱼和水禽为生。他们会围猎，用肉和周围的城市交换砖、木材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渐渐地，特诺奇提特兰从一个满是沼泽泥巴的幸存者营地变成了一座城市。墨西卡部落也逐渐变成了阿兹特克（Aztec）民族。但是他们并没有忘记早年间这座岛上可怕的情形。一个世纪后，当他们来到特斯科科湖举行年度洗礼仪式时，阿兹特克祭司吟诵道：“这个地方到处是凶狠的毒蛇、嗡嗡叫的水黾、乱窜的野鸭，还有沙沙作响的白苍苍的芦苇。”

　　1337年至1357年的某段时间里，少数阿兹特克人搬出特诺奇提特兰，来到了离湖北端不到两千米的一小块陆地上。16世纪时，多明我会托钵修士迭戈·杜兰（Diego Duran）搜集并保存了关于阿兹特克的口述历史。他告诉我们，特诺奇提特兰发展得越来越大，大到足以划分为四个区域，而且每一区域都再分给城市居民。杜兰写道：“其中一些长老认为，他们实得的财产少于应得的，就开始反叛。”他们决定去寻找一个不同的地方。他们穿过芦苇，找到了一小块干的土地。在这里，四位头领（“焦躁不安、富于煽动性、心怀不轨”）建成第二座城市，并把它称为特拉特洛尔科（Tlatelolco）。位于特斯科科湖上的这两座姐妹城市一直都处于敌对状态。杜兰说：“他们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也不可能和他们的兄弟们和睦相处。”

　　分裂迫使两群阿兹特克人都加强了他们的防御。特诺奇提特兰的一位长老说：“特拉特洛尔科人已经抛弃了我们，他们已经离开了。我害怕将来的某一天，他们会用诡计胜过我们，征服我们……在我们处于这种境遇之前，我认为，我们应该果断决定，选出一位既可以统治我们又可以制服特拉特洛尔科的国王。”

　　他们选择的国王是阿卡马皮奇特利（Acamapichtli），他名字的字面意思是“一支箭”。他的父亲是阿兹特克人，而母亲是库尔华坎人。1375年，他加冕称王，成为特诺奇提特兰的第一位统治者。紧接着他就被逼和周边国家进行了一次复杂而微妙的谈判。泰佐佐莫克（Tezozomoc）是位于山谷西岭的阿斯卡波察尔科城邦的有权势的国王。他对特诺奇提特兰的迅速崛起感到恐慌。于是他下令，让他们立即进贡鱼、青蛙、柳树、柏树、玉米、辣椒、豆类、南瓜以及用游丝蚓（ezcahuitli）做成的长条饼。对湖边居住者来说，这种饼是一种很重要的蛋白质来源。

　　纳贡也就说明阿兹特克人成了阿斯卡波察尔科的臣属。新任国王是一位英勇的年轻人，但他决定小心行事。他命令市民缴纳贡品，以维持和平。（恰巧，他的大祭司也同意了他的做法。大祭司说，威齐洛波契特里神已经现身并且许诺，如果纳贡，他就护佑这座城市，让它繁荣富强。）

　　于是他们照做了。杜兰记载道：

　　阿兹特克人连续50年进贡同样的物品。他们假装心甘情愿地服从命令，然而，阿兹特克的人口却在增加，实力也在变强。国王阿卡马皮奇特利在特诺奇提特兰统治了40年。在此期间，特诺奇提特兰非常和平、安宁、和睦。他对这个城市的房屋、运河和街道等进行了规划，用心建设这个城市……他还为了国家赢得了一些其他的利益。 注释标题 Ibid., pp. 56–58.

　　与此同时，特拉特洛尔科的酋长们无视这次选举，而是选出了自己的国王。阿卡马皮奇特利拥有一半库尔华坎人的血统，而且是阿斯卡波察尔科的臣属。这座北部城市请求阿斯卡波察尔科的泰佐佐莫克派一个儿子来担任他们的统治者。泰佐佐莫克同意了他们的请求，派去了自己小儿子库库皮足华克（Cuacuauhpitzahuac）。这使得特拉特洛尔科也成为这座强大的城市的一个臣属，但它的地位要高于它的邻居。

　　从一开始它们就互相仇视。特诺奇提特兰和特拉特洛尔科这两座姐妹城，就像该隐（Cain）和亚伯（Abel）兄弟反目一样，它们位于同一片湖上，却为了赢得遥远而暴虐的泰佐佐莫克的支持而相互争斗。杜兰说：“没有一个分裂后又相互敌对的国家可以长久地存在。双方一方面害怕毁灭，一方面又争斗不休，双方都假装看不到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