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山慢条斯理地吃完饭,然后放下餐具,用餐巾纸擦了嘴巴,然后看着对面的空座发了一会呆,无奈地轻叹一声,然后给妻子发了一条微信:“你又失约了,容雅。”
发完信息后,又在位子上坐了一会,偏着头看向窗外,静静地欣赏这座城市的夜景。
无数灯火在他眼前铺开,并悄无声息的向远处延展而去。
街道两侧的路灯、行驶汽车的前灯、其他高楼大厦的窗灯、以及店铺招牌散发出来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这些灯光交汇融合在一起,形成了都市夜晚特有的光芒。
在温玉山眼里,这些光芒渐渐模糊,最终定格成了单调的黑白色。
他起身离座,到前台结账,在服务员“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次光临,请慢走”的欢送声中上了电梯。
温玉山离开后,他邻座的某个大男生对着他刚刚坐着的位子伸手一招,将他留下的气味收集过去。
……
12月的夜晚,户外空气日渐清冷,不过他仍然去那家熟悉的店铺里买了一个冰激凌,没办法,他妻子喜欢在冬天吃冰激凌,还说什么冬天的冰激凌不容易化,最好了。
提着打包好的冰激凌去地下车库取车,回家的路上又接到母亲的电话,还是嘘寒问暖的那几句话,他耐心地应着,最后说自己在开车,回家再打回去。
挂了电话后,他摇头笑了笑,自己都三十五六岁的人了,在一家大型公司担任总监的职位,可谓当今这个社会的中流砥柱,母亲居然还把他当做小孩子,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
汽车走走停停,和其他私家车一起,组成一条缓缓蠕动的长龙,这个时候,他总会心生一种随波逐流的感觉。
他打开音乐播放器,《unchained_melody》的旋律温柔地响起,在车内飘荡。
他跟着音乐轻轻哼唱。
Oh_my_love_my_darling
Ive_hungered_for_your_touch
……
平时十五分钟不用的路程硬是花了半小时,到家后把车停到车库,然后提着冰激凌进屋。
“容雅,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今天又有一个年轻女孩子跟我搭讪……”温玉山边换鞋边说道,“幸好你今天没去,不然让你看到的话,肯定会吃醋。”
换好鞋子,他把冰激凌放在台子上,续道:“现在有些年轻姑娘是真厉害,完全不知道矜持是何物了,忽然跑到我跟前说要跟我如何如何,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
说到这里,他把戒指取下来,和台上的另外一只戒指并排摆在一起,“不过容雅你放心,我既然已经有了你,这辈子自然再也不会接纳别的女人。”
他把摆在台上的相框拿起来,轻轻抱在怀里,语气温柔地说道。
相框里是一个长发女人的照片,那女人的名字正是叫石容雅,也就是温玉山的妻子。
温、石二人是三年前结的婚,但一年前石容雅在赶往柏度拉餐厅的路上,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而去世。
……
……
柏度拉餐厅,郭大路和神遥还没有离开,温玉山走后,郭大路把自己推演到的信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神遥。
“……这位温先生对妻子用情极深,至今无法接受妻子离自己而去的事实,所以他在这家餐厅订了一个座位,每天穿戴整齐地过来跟妻子约会,就像一年前一样,他妻子每天失约,他就每天过来等,并且还会每天给妻子发一条微信。”
郭大路纵使已步入修行界,历经墨家、医家、儒家和阴阳家等梦境世界,但他仍会被这种相爱至深的真实故事震动心灵。
神遥眼眶红红的,问道:“窗外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妻子。”
郭大路点点头,“温太太因为没能准时赴约,心中留下遗憾,这种遗憾变成强烈的意念之后,她的幽灵就会在每天固定的时间点飘到窗外,试图完成那场未尽之约。”
“让他们完成这次约会……”神遥看着郭大路,“你用稻草人。”
“当然没有问题,”郭大路点点头,“不过在这之前,要先征求一下温太太的意见。解脱他人灵魂固然是大功德,但却不可以逆他人意愿而行。”
神遥点点头。
一会二人离开柏度拉餐厅,郭大路带着神遥找到当初发生撞车事件的那条街道。
两人找到一张被安置在暗处的路边椅坐下,郭大路随手一招,树上就有树枝飞下来,他接住树枝,略作折弄,再随手抛出,片刻间就布成一座“通幽阵”。
阵成之后,他将在餐厅中收集到的温玉山的气息洒入阵中,然后低声念了几句咒语,转头望向北方。
呼~
不久之后,一阵阴风从北边吹来,神遥下意识地向郭大路靠近一些,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脱口道:“她来了。”
郭大路拍了拍她的手,点点头,然后对着那个悠悠飘过来的长发女子说道:“请坐,温太太。”
石容雅看着二人,脸上有些茫然:“你们是?”
“我是解忧杂货店郭大路,这位是我的助手神遥小姐。”郭大路介绍道。
“是你们把我引过来的?”石容雅有些警惕地问道。
“没错,”郭大路承认,“是我设了法阵把温太太请了过来,但温太太你不必害怕,我们解忧杂货店只做行善积德的好事,却是没有半点恶意的。”
郭大路说着将手一挥,“通幽阵”自行撤消。
“温太太,如果您不介意,就与我们说说您和温先生之间的故事吧,看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郭大路语气温和、可靠,石容雅稍作犹豫,说道:“我希望能和他再见一面,说几句话。”
郭大路道:“可是见了面之后,你以后就再也没办法去窗外看到他。”
“实际上,我并不希望在那里看到他,我希望他再也不要去那家餐厅,再也不要去那里等我,我希望他早点走出来,早点开始新的生活……”
郭大路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么说,那些去搭讪温先生的姑娘是你引过去的?”
“有些是的,”石容雅的语气忽而充满哀伤,“但是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傻。”
“曾经沧海难为水,温先生对你一往情深,恐怕短时间很难接受其他女子。”
石容雅摇摇头,发出呜咽的声音。
“郭先生你可以帮我吗?”过了片刻,石容雅求肯道:“如果你能让我再见他一面,说上几句话,我将永生永世为你祈祷,感念你的恩德。”
“助你们完成未尽之约,本来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郭大路站起来,“那么温太太,我们明天再见。”
……
周日晚上七点,温玉山雷打不动地来到柏度拉餐厅,在自己预订的座位坐下时,忽而抬头看了一眼邻座的那对男孩女孩,感觉有些眼熟,好像昨天晚上也是他俩。
这时,服务员一反常态地问道:“温先生,今天几位?”
温玉山道:“老样子。”
“还是您和您太太两位?”
“是的。”温玉山点点头。
“好的。”服务员退下。
今天没有年轻女子来搭讪,温玉山拿出手机给妻子发微信:“老婆,我已经到了柏度拉,在这等你。”
微信发出之后,正要把手机放在一旁,忽然看到老婆回了微信:“我也到啦,你在哪个位子呢?”
温玉山感觉自己好像被从天而降的幸运符砸中脑袋,懵懵然不知所措。
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老公!”
转头望去,看到入口处的屏风旁盈盈站着一个女子,衣衫鲜明、面容如昨,正是他那连续失约一年的妻子石容雅。
“容……”刚喊出这一个字,鼻子跟着一酸,修炼多年的涵养功夫瞬间崩溃,眼泪忍不住地决堤而下。
“容雅!”
温玉山猛地站起来,神魂恍然地走了过去,嘴里叫着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无时或忘的名字。
“容雅!”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到妻子面前,当妻子那张脸再次如此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眼前的场景如梦如幻、是耶非耶,难以分辨。
“容雅!你来了……”
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这时几乎是泣不成声,哭得像个小孩子,再不是平日里那种温文尔雅、淡定从容的样子。
石容雅也早已是泪眼婆娑,她伸手抚摸着老公那张帅气的脸庞,点点头道:“是啊,我来啦,老公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温玉山连连摇头,道:“没有,我也才刚到。”
过了半晌,石容雅道:“老公,我们回座位去吧。”
“嗯,我们回座位!”
……
“如果不是实力有限,真想就此成全他们。”
手里握着一根筷子的郭大路感叹地说道,随即轻轻一挥手,阵法运转,将温玉山和石容雅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