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置身于浓浓雾气中,风长栖根本没有办法辩解方向,只能顺着说话声,缓缓向前走去。
这是在梦里。
她清楚的感觉到这一点,却始终没有办法让自己从幻梦中醒来,整个人就这么被困住,漫步目的的向前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梦里根本无法辨别时间长短,风长栖只知道自己走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路,甚至于人在梦中都忍不住感到疲倦。
“为何这个梦境如此真实?”
她按住自己昏沉的脑袋,下意识闭上双眼。
便在这时,不远处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缥缈如梦幻的声音传来。
“栖儿。”
风长栖顿时警觉起来,所有困倦一瞬间都失去踪影,她只知道声音属于一个熟悉的人。没等她仔细用昏沉的脑袋回想起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已经有人缓缓走到面前站定。
风长栖甚至不用看清楚她的面庞,就知道她到底是谁,双眼一红,忍不住开口道:“阿娘........”
梦里的白欢仍像风长栖记忆里一般美丽又温柔,光是什么也不做,仅仅静静的站在原地,就给人一种春风和煦的美好感觉,又如暖阳洋洋洒洒落在身上,令人浑身舒坦。
“栖儿,这些日子以来,阿娘一直都很想念你。”白欢半蹙眉头,明亮的眼眸中有光芒在闪动,更有点点温柔的笑意,“阿娘担心你一个人待在世上会受委屈,所以无时无刻都在念着你,恨不能将你带在身边,这样你就再也不用受任何委屈了,凡事有阿娘在前面顶着呢。”
风长栖神情痴迷道:“阿娘,我过得很好.......”
白欢轻笑一声,柔软的指腹轻轻点在风长栖额头:“你这孩子大约是昏睡太久,人都给谁糊涂了吧,你这些日子若是过得好,今日咱们又怎么会在这里见面?就知道糊弄你阿娘。”话语顿了顿,白欢的手握住风长栖的手,柔声道,“栖儿,不如就跟阿娘走吧。”
走?去哪里?还有阿娘说自己昏睡太长时间了,又是为何昏迷呢?
宛若尘封已久的旧物被人用手大力扯出,灰尘满天,弄得风长栖整个人都开始浑浑噩噩,她费尽心力,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昏迷的真正原因,一直到她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腹部。
一瞬间,记忆排山倒海而来,风长栖霎时被洪流吞没。
是了,自己昏迷是因为听说师父战死心神不宁,导致注意力不够集中,直接从台阶上摔下去,当时浑身,尤其是下边撕裂般疼痛的感觉,风长栖还记得清清楚楚。除此之外,更有那满地殷红的鲜血,一幅幅画面刺痛风长栖的神经,让她不得不从昏沉中清醒过来。
“栖儿?”白欢担忧的喊了一声,满脸都是关切。
风长栖心头微暖,她多想回到从前永远跟母亲待在一起,然而一切都已经不能重来。师父需要她,孟丽国需要她还有那个尚未谋面的孩子,她不能自私的撇下一切,于是只能撇下白欢。
“母亲.......”
即便知道一切都只是一个梦,但看见白欢受伤的神情时,风长栖还是忍不住心痛起来:“我不能跟您一同离开,那边还有很多人需要我。尤其是哪个刚刚生下来的孩子,他更是离不开我。母亲,请原谅女儿今生不能尽孝了,惟愿来世.......”
白欢静默的站在原地,一句话都没有说。
但那一声叹息,早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忽然,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散去,笼罩在四周的浓密白雾如同被风吹散一般,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渐渐露出一条隐藏极深的小径,想来沿着这条小径走,便可以离开这场令人心寒的梦境了。
风长栖迈步向前走去,临出发前,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白欢一眼,却意外的发现人早就消失不见。
方才白欢站过的地方,只余下一抹淡淡的青烟。
“母亲!”
风长栖猛然惊醒,一双眼睛瞪得很大。
过了好一会儿,待熟悉的布局映入眼帘,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从梦境里挣脱。这是她在太守府的房间。
此时,有人正站在门外,一听到里边的动静,急急忙忙推开房门:“栖儿,你醒了!”肥猫吧
风长栖见到那人的面庞,再一次瞪大眼睛:“师父?”
她怀疑眼前之所见,也是一个虚幻的梦境,所以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手,却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便喃喃道:“还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我是不是依然身在梦中?”说罢,竟是打算闭上眼睛再度昏睡过去。
还好玉无望眼疾手快,赶在她向后倒之前先把人给拦住,没忍住笑意道:“栖儿,你醒醒,你根本就不是在做梦,没感受到疼痛是因为你掐住的是我的手。”
风长栖恍恍然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搭在玉无望手臂上。
她双颊一红:“我没想到师父竟然会在这个眼上回到江城,先前在花园的时候,我听到别人谈论师父的师父,还以为,还以为师父已经.......还好师父没事。”
风长栖昏迷的这一段时间,玉无望已经大致了解了情况,闻言微微一笑道:“我怎么会有事呢,还留着命要保护栖儿跟孩子呢,决不能自己死在前头啊。”
说到孩子两个字,风长栖一下子又想起来了。
她忍住疼痛,紧张的四顾张望:“我们的孩子呢,孩子去哪里了?”
昏迷的前一刻,她隐约的听到有人在大喊大叫,说是母子平安,也有人兴高采烈的把孩子抱到她面前让她看,想来孩子是平安生下来了的、只是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实在是太过虚弱,浑身乏力,甚至连保持清醒都不能够做到,那一个巨石落下之后,她便彻底昏死过去。
她还没来得及看看孩子呢!
风长栖安耐住心中激动,两眼如落入星辰般闪烁:“我们的孩子去哪里了?我想看看他!”
玉无望话语一顿,轻声安抚道:“孩子还小,不能受风,也不能随意走动,还是先不要看了吧,等栖儿你的身体恢复一些之后再见他。”
“可是.......”
“好了,孩子都好好的生下来了,往后有的是机会看,又何必急于一时,栖儿还是先想想怎么先把自己的身体给养好吧。”玉无望的手轻抚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眼角眉梢满是心疼,“你看看你,为了这个孩子,吧自己糟蹋成什么模样了。等今后孩子长大一些,一定好好教训他一顿给栖儿出气。”
风长栖没忍住噗嗤一笑:“师父惯会取笑我。”
玉无望坚持让她先把身体养好一些,过些时日再看孩子,风长栖虽然满心的不愿意,但也不得不妥协,谁让现在的她身体那么虚弱,别说是下床走动了,就是躺在床上与人说话,都得要小心翼翼。还有保持清明也很艰难,只是跟玉无望说了几句话,她就忍不住呵欠连天,眼睛都要睁不开。
“既然栖儿困了,那就先睡一会儿吧。”玉无望轻轻将她的手放回被窝中,又贴心的帮忙掖被子。
谁料当事人却不肯轻易睡去,仍努力睁着眼睛:“我还不想睡,害怕一觉睡醒,师父就不见了。”
“我会一直在。”
据说妇人生下孩子之后,因为身体与心理的双重巨大变化,会让她感到无所适从,甚至生出不安与惶恐的感觉,想来栖儿现在就是了。
玉无望更加用力的握住她的手,口中很轻,但却语气坚定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许是因为生孩子耗费了风长栖太多的体力与精力,导致她浑身疲倦,许是因为玉无望始终紧握着她的手,陪在她的身边,风长栖渐渐沉入梦境中。
待她的呼吸放缓,玉无望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
蹑手蹑脚关上门以后,他直接向不远处的另外一座小院走去,彼处,有人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
“你来了。”听到身后传来的沉稳脚步声,白清瑜眼珠子都没转一下,自始至终,她的目光都放在摇篮里乖巧的孩子身上。
她不是没见过出生每两日的新生命,当年自己的心上人战死之后,白清瑜为了皇室,从一位宗亲那里过继了一个孩子,当时那孩子也不过出生一两日,身体甚至还没来得及张开,浑身皱皱巴巴的,皮肤通红,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只小猴子。但她却没见过眼前这样的孩子。
新生的孩子由于对环境的不适应,一般会放声嚎哭,怎么哄都收不住的那种,可眼前的孩子却不是这样。
除了出生的时候哭过之外,其他时候,他都在安安稳稳的睡觉,整个人乖巧得,简直不像一个婴孩。
这种乖巧,绝对不是好征兆。
“我问过大夫,他说孩子先天不足,身体虚弱,连哭嚎的力气都没有,才会如此安静。”白清瑜倚靠在小小的摇篮旁边,澄澈的眼眸中有许多情绪在翻流涌动,“在大夫还说,像这样的孩子通常都会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