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坤宫。
后廷高槐深竹交相辉映,摇摇看去,绿波千层。
曦贵妃坐在横槛上头,手里攥着帕子。香烟缭绕,死死扣扣,摄人心魂。
幽窗开合,绿意映空。
芳心手里托着一碟子点心,迅速走了进来。
见曦妩一脸沉思的模样,也不敢多话,俯首低眉,一味地伏低做小。
“芳心。”曦妩猛然冷喝一声。
芳心浑身一颤,差点将手中的点心给甩了出来,慌慌张张走到曦妩跟前,愈发卑微起来。
“娘娘。”
“你昨儿个说的话,可是真的”
昨儿个芳心听闻南梁太子木胤昀这会儿就在耀京城,为的是求娶风昭,此事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会儿听着自家娘娘问起,她也不好否决,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娘娘,十有都是真的。若非乳此,好端端的提及南梁太子作甚况且那人对咱们公主,向来都是真心真意,前些年不也提过亲么”
是曦妩瞧不上南梁小国,她那时候是一门心思想着让风昭当皇太女,日后成为风国女帝,到时候君临天下,曦家权势滔天,到时候整个天下都是他们曦家的。
只可惜,那丫头乃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如何都十分无用。纵使是到了今时今日,花珑犹自不敢相信,那丫头竟然将自己的前程,毁的半点不剩。
“若是真的,倒也算得上个际遇。”
放心听了,微微一愣。
际遇
也是,现如今风昭还在旭宁堂里头。他们纵使是心里挂念,却也不敢跑去瞧瞧,风帝已经下了严令。但凡是给风昭求情的,也要被关进旭宁堂。
如若不然,依着曦贵妃的脾性,一早就跑到盛乾殿闹去了,哪里会这样沉寂。
芳心给曦妩倒了一碗茶水,脸上的神色讳莫如深。
“娘娘,一切都会好的。公主必定会吉人自有天相,况且那日的情形,咱们公主分明是被人给害了的。”
之前风长栖也被他们算计了一番,几乎也是这样的阴邪手段。
只是曦妩不大敢断定,风昭闹到这副模样,就是那人暗中捣鬼。
依着风长栖现如今的地位,根本就不需要多此一举。
可是风昭心智被人控制,刚好此事又被风帝知晓,想要翻身,自然没那么容易。
“你派人到宫外打听打听,若是南梁太子果然是来了,咱们便放出风声,让他求娶昭儿。”
这一招也算是釜底抽薪,毕竟,现如今风昭已经没了半点指望,若是嫁给了木胤昀,日后指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把握好这个机遇,日后若是想做什么,倒也不难。
如此一想,她面上的神色愈发阴森起来,看的一边的芳心,浑身一颤。
果不其然,不过三两日,坊间就有传闻,只说是南梁太子千里迢迢来京,只为着求娶风国长公主。
木胤昀这头还觉着十分纳闷,自己都还未曾进宫,自己的行踪竟然就这么被暴露了,简直诡异。
风长栖一早就看出端倪,曦妩是最好的操盘手。这么几天风帝都没有将风昭从旭宁堂放出去的意思,依着这样的情形,指不定日后风昭就彻底出不来了。
曦妩本就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主儿,她爪牙众多,木胤昀进京一事,只怕一早就知道了。至于求娶风昭,她必定还不大确定,想着暗中推木胤昀一把
逼的木胤昀为着南梁跟风国的关系,将风昭这个棘手事儿给解决了才好。一来可以让风帝把风昭给放出去,二来还可以让已经差不多糊了的风昭一跃而上,再度成为风国矜贵的长公主,指不定还会因为南梁的关系,备受重用。
当真是一石二鸟。
木胤昀拿不住主意,本事来找风长栖跟玉无望出主意的,可是谁知道,刚说完自己的奇遇,就见着风长栖那一脸阴森的冷笑。
“公主这是”
几人这会儿正坐在惊云司的后院,正对着外头的傲睨松柏,冷绿葱茏,万顷不歇,人面俱绿。
风长栖正对着松柏,脸上的神色讳莫如深。
“这必定是曦贵妃的主意,你这回必定能顺利抱得美人归。”
“当真”
风昭朝着那人瞥了一眼,冷哼一声。
“这本就是寻常之事,你若是这时候去求亲,曦贵妃只会感激你。”
玉无望低低地笑了两声,这丫头古灵精怪,也不知有多少好处,越是跟风长栖一处,这心里就愈发欢喜。
见他们二人心意相通,眼中只剩下彼此,天知道木胤昀这心里有几多艳羡,呆呆地看了半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到底还是玉无望有先见之明,在风长栖懵懂之时便在她身边守着,现如今风长栖亭亭玉立,已经长成,日后他们二人若是走到一处去了,也丝毫都不叫人稀奇。
说到底,谁都没有玉无望会算计。
他若是有玉无望这样的好本事,指不定风昭一早就嫁到南梁去了,也不用他苦心孤诣,跑了一次又一次。
“那依着公主的意思,我今日便能进宫了”
风长栖点了点头,“不错,今日进宫。”
只是木胤昀见风昭脸上隐隐有玩笑的意味,一时之间更加颓丧。
“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太子。”玉无望目光灼灼,紧紧地盯着木胤昀那张分外俊朗的面孔,“说到底,这可都是你自己个儿的事儿,与人何干长栖对你说了这么些,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你若还不明白,还请自己拿主意。”
木胤昀见玉无望如此护佑风长栖,咂了咂嘴,哪里还有半句话说,坐在一边,登时就说不出话来。
玉无望说的不错,只是他之前吃了那么多次的闭门羹,一早就厌了,若是这回还是跟前几次一般无二,指不定日后他对风昭,当真就没了那等子心思。
一来二去,还是决定往宫里走一遭。对着风昭谢了又谢,这才匆匆忙忙去了。
看着那人挺拔背影,风长栖摇了摇头。
“师父,他对风昭可算是真心”
“不算。”玉无望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你当真以为南梁半点野心都无。”
风长栖鼓了鼓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木胤昀看起来的确是丝毫无有野心。他前前后后也不知网风国来多少次了,每一回都是为着风昭。倒也怪不得风昭对此人如此上心,毕竟千里迢迢,只为伊人笑语的事儿,对于一般女子来说,当真是半点抵抗力都无。
更何况,木胤昀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一来二去,生了几分情愫,也就顺理成章了。
正自想着,司缨端着一壶新茶走了进来,清香四溢,比之寻常时候的气味,还要浓郁几分。
只是那种清香,丝丝入扣,很是得心。
风长栖心中一喜,抬起头朝着司缨笑了笑。
“这是什么茶”
“松落。”
司缨低低地笑了两声,知道风长栖爱吃酒,也要品茗,这样的东西,最是对风长栖的胃口。
“这东西最是讲究不过。”玉无望看着风长栖那样欢喜的模样,细细解释,“松落只出深山,越是峭壁悬崖上头的松落,越是好。立秋之后才能产这么零星。”
扚掐法、挪撒、扇炒、焙藏,这几步,格外重要,稍有不慎,这东西可就算是彻底没了。
用的也是松尖露水瀹之,香气团融,如同茉莉气味。
风长栖轻轻地咂了一口,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当真甘甜。”
入口回甘,最是滋补不过。风长栖坐在一边,看着玉无望的眼神,满是欢喜。
“多谢师父,多谢司缨。”
司缨哪里受得住风长栖的这一声“谢”,忙不迭地摆了摆手,“公主可算是谢错了人了,这松落,都是由公子一人收了来,也是公子烹茶,司缨也不过就是断了来,也不知算不算得上借花献佛。”
见她现如今也会说三两句俏皮话了,风长栖低低地笑了两声,紧紧地握住了司缨的小手。
“你也跟我们一起吃两杯”
“不了。”司缨摇了摇头,“这不合规矩。”
“哪门子的规矩”风长栖嘟着唇,一脸娇媚,“这又不是在宫里,况且,就算是在宫里,有我护着你,怕什么”
是以,连带着开阳、叱离,都来吃上了几杯松落。或许说因为这茶水乃是玉无望亲手煎的,几个人都颇有几分诚惶诚恐。
风长栖哪里知道,能吃上玉无望亲手烹制的东西能有多难得,这些人只觉着自己这是顺带享受着风长栖的福泽,玉无望也就只有在对待风长栖,才有如此柔情似水的时候。
一般时候,他们都见不着自家公子的半点笑意,遑论其他
那一头,木胤昀急匆匆进了宫。
许是不知南梁太子为何突然前来,李玉宝也被吓得不轻,匆匆忙忙通禀一声,脸上的神色也很不好看。
风国正是多事之秋,这人这会儿来了,总叫人觉着目的不纯。
果不其然,风帝一脸,登时就黑了一张脸。
南梁小国,又来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