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长栖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宫的,只觉着脑袋昏沉,晕晕乎乎,难受的厉害。
耀京的冬好似是过去了,又好似是一直都逗留在皇城之中,冷不丁地就能窜出一阵彻骨寒凉的朔风来,她站在宫墙外头,缓缓地往前头迈着步子,阳光洋洋洒洒落了一地。过于清冷,看得久了,总能瞧出几分凄凉来。
祖云就这么看着她,一步一步迈进了宫门,好似那九重宫阙,也容不下她。琉璃碧瓦上头的流光,尽数倾泻在风长栖的脊背上,好似一株傲雪白雪,屹立在一边朱红的宫墙边上。
在这一瞬间,祖云可以感受到风长栖心里的难过,那种煎熬,也灼伤了她的心脏。
“帝女,”祖云追上来,定定地看着风长栖小小玉面,“若是公主当真不愿回去,属下愿意帮着公主说服女帝。”
能让祖云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当真是千难万难。
风长栖岂是一个不知事的主儿
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愈发动容,骇笑两声。
“你跟着我阿娘那么多年,为着我的缘故,难道还要跟我阿娘撕破脸不成”
她仿佛也有些踟蹰,苦笑两声。
“以前帝女在孟丽的时候,整日都那样欢喜,可是现如今,几乎都看不到公主的笑容,祖云实在是难过。”
风长栖不吭声。
当初在孟丽,她整日都想着自家阿娘跟风帝之间的恩怨情仇,心里也揣着许多隐忧。
现如今这隐忧不过就放到了明面上来,她担忧的更加彻底,这才闹了许多可怕的冗杂之事出来。
祖云是个平和性子,正所谓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认定了的事儿,这辈子都不见得会放松分毫。
这会儿听到她说出这样的真心话,风长栖已经足够感动,哪里还敢要求其他
“祖云,你有这份心就足够好,我已经够欢喜的了。”风长栖紧紧地握住了祖云的小手,“我跟师父之间的事儿,仿佛从未头到尾都是一个错误,我跟师父这辈子都没法子在一起。”
这话若是风长栖真正的想法倒也罢了,若是风长栖的口是心非,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磋磨在等着呢。
如此一想,祖云就更加按捺不住了,“帝女若是有什么心事,可不能瞒着祖云啊。”
“咱们先回去吧,花娘娘必定还在等着消息呢。”
还没到云甯殿门口,就见着那些宫人挤成一团在外头守着,也不知在看着什么,窃窃私语,一脸惶恐。见着风长栖来了,纷纷跪倒在地,行了一礼。
“都守在云甯殿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着里头曦妩的低吼声,如同一头野兽,横冲直撞。
风长栖暗道不好,急匆匆地跑了进去。
花珑还在发疯,一脸阴狠,就差朝着花珑扑过去了。
太医院的太医也都来了,战战兢兢在给风昭诊治。
风昭的脸色着实不好,好似是有不胜之状。花珑倒还好些,只是小脸儿惨白,可见是被吓坏了。长安的哭声隔着几重宫殿都听得见,也不知这曦妩到底闹腾了多久,实在是过分至极。
“曦贵妃,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什么时候我们云甯殿都成了你的战场”
“好啊!”曦妩见着风长栖,登时就想到了白欢,刹那间,屈辱和嫉恨,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小娼妇,小贱妇,你那个狐媚子阿娘也来了吧不是说对风国的一切半点都不指望了么这会儿怎么又开始迷恋耀京的繁华富贵来了”
祖云听她辱没风长栖跟白欢,哪里还忍得住这口气,左右她不是风国的人,这内廷的规矩对她一点作用也无。只见得刀光一闪,祖云的短匕已经横在了曦妩的脖颈上。
“胆敢辱没我们女帝跟帝女,找死!”
曦贵妃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加上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森森然,她已经感觉到一股子剧痛从上而下蔓延开来,三魂被吓得去了两魂半,颤颤巍巍,“你敢!你要是伤我分毫,皇上是不会饶了你的,到时候可就不是你跟我之间的事儿了,那就是孟丽跟风国之间的事儿。”
“孟丽跟风国你真以为我们孟丽怕开战么若非是顾念着我们帝女对耀京的感情,我们孟丽的勇士,一早就来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女帝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收起你的心眼,若是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摘了你的脑袋,祭奠我们双破山的山神。”
祖云说的恶狠狠的,一张面孔也是阴狠莫名。
曦贵妃彻底被吓到了,半句话不敢多说,唇角紧紧抿着,只是一双眼睛,还闪耀着狡黠的灵光。
就这么让她死了,岂不是辜负了自家阿娘在冷宫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头
“祖云,放了她!”
“帝女!”祖云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人嘴巴不干净,好歹要教训教训她。”
只见祖云将利刃收回刀鞘,狠狠地给了曦贵妃两巴掌。
周边这么些奴才都看着的,昔日里那样嚣张跋扈的曦贵妃,竟然被一个属下给赏了嘴巴子,这可是天大的丑闻。
曦贵妃敢怒不敢言,一双眼睛赤红一片,好似是充了血。
风昭见状不好,捂着胸口,撑着身子,走到风长栖跟前,“长栖,这事儿起因在我,莫要责怪我阿娘。”
“皇姐”
“我想见云铎一面。”
风长栖越听越糊涂了,怎么好端端的,又跟云铎有关
见风长栖满脸疑惑,风昭苦笑连连,只好倾诉衷肠。
“我对云铎乃是一片真心,这辈子,若是不能跟他厮守,我便剃了头发当姑子去。”
曦贵妃听了这话,更是被气得半死。她哪里知道,自己苦心孤诣密谋的一切,竟然会有朝一日毁在自己亲生女儿的手里加上风昭以前是最最贴心的主儿,突然之间就成了这副模样,她如何支持的住
“云铎么”风长栖只当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又问了一遍,“是那次掳走你的云铎”
“不错。”
“他是孟丽人士啊。”
怪不得曦贵妃会这样动气,在风昭身上,曦贵妃可是下了血本的。趁着风长栖回孟丽的时候,将皇太女之位移花接木一般转到风昭身上去,日后继承大统,曦氏一族的荣光可算是保住了。
谁知道风昭会爱上云铎
简直荒唐。
连风长栖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是曦贵妃
“那又如何”风昭摇了摇头,“我必须要见他一面,长栖,帮帮我。”
曦贵妃鬓发凌乱,整个人都憔悴的厉害,头上的金步摇歪斜一边,好似再动一下,必定要坠下去了。
风长栖不吭声,加上这次闹得动静实在是太大,怕惊动了这会儿身子还十分羸弱的风帝,只好先安抚了风昭一番,叫她跟曦贵妃一同回去了。
复又让祖云跟云铎通气,至于那人来与不来,都是他自己的计较。
夜色幽咽,天色如同一袭黑青色的锦缎,一跃千里,沉沉地浮上浮下,捉摸不定,天色愈发深了,风长栖就着软塌躺着,手里虚虚地拿着一本古籍。
那书页已经开始泛黄,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代了。
她心里依旧念着玉无望,沉沉地,仿佛整个人都坠下去了。
祖云就守在一边,是不是地用花剪剪了剪烛花。
“帝女,时辰不早了,该歇着了。”
“云铎会来么”
祖云耸了耸肩,“公主该做的都做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依着属下的意思,云铎生性凉薄,纵使是来了,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
风长栖心里却还有另外一层隐忧,曦贵妃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今日是被祖云给吓着了,可是指不定还会暗中部署,只怕云铎被曦贵妃算计一同,难以脱身。
风长栖朝着长窗外头瞧了一眼,之间的浮云散尽,只余下一轮上弦月,垂在一边,似堕非堕,平添了一股子凄伤来。
宫里的琼楼玉宇,灯光散尽,比过了天上星火纷繁,看得久了,仿佛天上地下都晕出一层灿烂的华光来。
起了风,有些凉,外头沙沙作响,纱窗上头还有窈窕梅枝,隔着窗纱,都能想象出菁华芳泽。
夜色寂然,风长栖颇有几分懈怠,依着祖云的意思,上了床榻。
还未睡着,就听着外头轰隆隆一阵巨响,接着又有宫女太监的低吼声,纷纷然夹杂在一起,很是骇人。
祖云又闯了进来,整个人都有些呆愣,看着风长栖,苦哈哈的一张面孔,“帝女,了不得了,云铎被御前侍卫给活捉了。”
“什么”风长栖往后跌了三两步,“他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必定已经惊动了父皇,曦贵妃肯定会趁此机会大做文章,指不定还会牵连到我阿娘。”
被风长栖这么一说,连带着祖云也彻底慌了神。
本以为云铎是个聪明人,况且又是那样一个凉薄的性子,怎么都不会深夜闯入后廷来的。哪知道,那位仁兄当真就做了这么一等一的蠢事。
“长栖,长栖。”正说着,外头又传来奈莳嬷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