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可能认不出凌琛的声音?
一张过分淡泊过分好看的脸撞入了她漆黑的眸瞳中,对于他此刻的行为,她充满了不解。
真的是脚滑吗?
用不着特意强调。
凌琛抽走的外套随意的往苏晨手上一扔,苏晨惯会察言观色,递到了欧阳那儿,“先生,请穿好吧,免得着凉。”
不知道为什么,欧阳光秃秃的两条手臂无所适从,外套捏在手里异常烫手,比掌心更烫的是脸颊。
“宋老师,对不住,我先走了。”欧阳臊着脸跑开,有那么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宋依依并不后悔自己的态度,欧阳老师人品是不错,心肠太软,少了点嫉恶如仇。
凌琛扫了一眼她的目光,眉宇几不可闻的挑了挑,怎么,她还舍不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
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他神情紧抿,脱口而出:“招蜂引蝶。”
声音极淡,却被宋依依捕捉到了。
宋依依眉下意识地想要拽掉身上的大浴巾,然后甩对方一脸。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小小的身子,凌西扯了扯她的衣角:“老师,去医院。”
眼中有她看不懂的坚持,小手撰得紧紧的,不撒开。
宋依依陷入了两难,躬下身,面带歉意的安抚:“西西,谢谢你,不过老师一会儿还有事得回家了。”
话落,凌西果然露出失落的表情,小嘴撇着。
宋依依抬头,侧眸,陡然话锋一转,“而且,我不想被人误解,故意利用小孩子达到龌龊的目的。”
这话是针对凌琛的。
宋依依如今的性子越发的记仇,凌琛看到了她眼中跳跃的暗芒,张扬却内敛,他不禁太阳穴发胀。
那天的情况,他不可能维护宋依依。
即便后来凌西的班主任告诉他,宋老师只出现过两次,后一次还出言维护了西西……唐璐再怎么说都是他对外公布的未婚妻,无论他如何不满,至少不能让旁人拿了话柄。
对宋依依的一点愧疚在对方倔强的不肯低头下,渐渐消弭。这个女人永远有本事将他的耐心一点点研磨完。
凌琛噤声不语,眉宇间莫名结着层寒意。
自从从事了自闭症康复中心的工作,宋依依对小孩子缺乏抵抗力,禁不住的会心软。时间抚慰了某些伤口,也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撕扯。
她略开一圈看热闹的人,独自加快了步子,这种被人当猴子参观的感觉并不愉快。甚至,她远远的听到那些女老师在谈论,“装逼”“欲擒故纵”等等不友善的字眼。
不知怎么,凌琛烦躁的要命,视线转到了苏晨身上。
身为特别助理,要是没有半点揣摩圣意的本事,怎么能混得如鱼得水,如今的地位。
苏晨会了意,待凌琛和西西上了车之后,一个箭步追了上去。
“宋小姐,请等等。”
“苏助理,有什么事吗?”
有其主必有其仆,宋依依对苏晨的印象也没好到哪里去。
“宋小姐是凌总的救命恩人,我们凌总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宋小姐最好还是去医院一趟,若是落下什么后遗症,凌总会不安的。”
这个小助理喋喋不休,倒是挺会唬人的。
宋依依客客气气但见疏离:“无论我落下什么后遗症,自行负责,不会赖你们凌总,行吗?”
苏晨气馁,末了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宋小姐,这些年,我从未见过凌总对哪个女人有过多的关注,喜欢或者厌恶,您是头一个,请不要辜负了他的好意,他只是不善于表达。”
好半天,宋依依回过神。
简直……莫名其妙!
她看他牙尖嘴利,句句毒蛇,对她极尽贬义之词,何来的不善表达?
宋依依必须承认,她有些赌气的成份,以为自己的身体强大,没上医院也没去诊所,直接泡了个热水澡,早早的睡了。
谁曾想着,睡到八九点钟的光景,内里火辣辣的,嗓子冒烟,翻来翻去的难受,头晕乎乎的,眼皮子上下粘合的厉害。
她早就下意识把被子给蹬掉了,还是热的紧,想喝口水,无奈四肢软绵绵的,没力气起来。
熬了好一阵子,手机聒噪的响了起来。
宋依依胡乱的摸一通,屏幕里跳动的是花枝的脸,她烧的迷迷糊糊的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有口无心的应着,更像是呻/吟。
“依依姐,你怎么了,脸好红啊?”
“……”
原来是西西不放心宋老师,央求了花枝阿姨通的视频,虽然凌母和凌琛三令五申不让花枝凌西接触宋依依,架不住科技网络的时代,不见面也可以偷偷联系。
任凭花枝在另一头叫得声嘶力竭,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宋依依这边没半点反应,花枝自然急死了。
她急中生智,对,找凌先生!
……
大约十几分钟后。
宋依依感觉到周围特别吵,乱糟糟的,又有重物在撞动的声响,她的脑袋都快裂开似的,就算是有小偷,她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宋依依,还好吗?醒醒?”
有人在说话,很耳熟的唤叫声,又冷又急的。
腰间的大掌传过来的温度舒服而凉爽,她张开眼睛里的一条缝,那好看的脸跃入了脑海中,心尖尖里,有一种不知是在梦中还是现实的错觉。
“凌……凌琛?”口中呓语呢喃。
“比上次烧得更厉害,宋依依你以为自己是穷摇剧的女主角吗,次次搞的要死要活的,博取我的同情?”
他嘴里字字凌厉和责备,宋依依竟然听出了担心的错觉来,真的是要疯了……手脚反抗了半天,没能从他的双臂间逃离。
凌琛抱她上了车后,拿了个温度计,准备塞入她嘴里,却遭到了齿关紧咬的阻力。
“再不张嘴,我亲你信不信?”
“你……敢……”
她面色酡红几近昏迷居然还能条件反射的骂人,凌琛嘴角动了动,顺利的将温度计送入了她的舌苔底下……连亲妈都没如此伺候过,凌琛简直难以相信,他应了花枝的请求,半夜三更跑到宋依依家里砸门,差点没被隔壁邻居和保安当作坏人。
接着昏暗的车灯,凌琛伸出手轻轻的拨动着女人颊边乱了的发丝,对着这张此刻娇艳动人的脸,眸光深凝,视线由琼鼻落到了毫无光泽的唇瓣上:究竟她于他而言,是什么?
他是凌琛啊!
怎么三番五次的为宋依依迷了心智?
偏偏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样,不是他可以任意排解寂寞解决生理需求的女人!
往日里的杀伐果决雷厉风行上哪儿去了?
宋依依对他的吸引力是危险的,是致命的,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女人会摧毁他最重要的东西,然后渐渐的不受控制。
温度计显示到四十一度,送到急诊,本来花枝吵嚷着要来,被凌琛给劝下。
他找了一个护工,没想到离开的时候宋依依紧紧的扣住他的手腕,她的眉皱的厉害,不安的摇头,干裂的唇微微开合:“别……走……”
一个病人能有多大的力量,凌琛狠了狠心,正欲摆脱时,听到她绵软无力的声音在继续:“别走……凌琛……”
他的眸子猛地一顿收缩,他很清醒,宋依依根本不是装的,而是发自内心。
“女朋友都烧成这样了,小伙子留下来陪个夜吧!”
头发半白的医生提了提眼镜,语气颇为不善。有钱了不起啊,连陪夜都请护工!
凌琛没吭声,顺势坐在了床侧的方凳上,居高临下,眼神飘渺:“宋依依,承认你喜欢我,那么难吗?”忽地,琥珀色的眸子凝滞:“或者你努力一点讨好我,我会……”
宋依依做了一个很长又虚假的梦,梦里凌琛对她呵护备至的温柔,有人暗示她,不必压抑自己的情感……
窗外的一缕晨曦透入,已是第二天清晨。
宋依依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被什么重物压着,沿着手臂的源头,是一颗黝黑的脑袋。
凌琛?
过分关注一个人,连发顶上的旋和形状都记着清清楚楚,凌琛没有染发,从骨子里说明他是一个传统的男人,宋依依的心跳竟还会因为他的存在而加速运转。
不受控制。
他陪了她整晚?
所以说,昨晚她耳朵里听到的话,都是真实的?
就在此时,那颗黝黑的脑袋开始有苏醒的迹象,她如受惊的兔子般慌张阖上眼眸,睫毛如履薄冰般的上下颤动。
凌琛的眸子在睁开的瞬间,变得一贯的清冽冷静,也同样的犀利。
视线在她的脸上细密的盘桓了一周后,唇角似有若无的勾起。
宋依依仿佛听到了恼人的笑声,依稀浮现一句诗,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不正是眼下最佳的写照?
她心猿意马恍恍惚惚之时,凌琛戏谑道:“宋依依,下次装睡的时候,脉搏别跳的太快。”
被看穿了!
无论他说什么,宋依依打定了主意装死,纹丝不动。
凌琛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她听到脚步声,以及手中的温暖渐渐的冷却,心中怆然若失。
再次睁眼,病房里空空荡荡,如同她的左心房,右心室。
差不多半小时过去了,凌琛应该是离开了。
宋依依垂眸的瞬间,病房的门重重的推开,紧接着鱼贯而入密密匝匝的人,顷刻间占据了整个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