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易园的时候,舒窈在鹿林外面的小花园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缓缓走向了远处的行政楼。
卫兵们对她客气依旧,路上遇到的用人也都停下来后退让她先行,舒窈却有些踟蹰,最终还是走到了傅亦寒的办公室外。
她问舒擎宇要不要把韩琦带去养着,他竟然拒绝了,他从心里,还是不愿意再和她有任何牵连。
杨粒似乎早就知道她要来,已经候着,见到她走过来立刻迎上去:“太太,您来了。”
舒窈点头:“我找傅亦寒。”
“指挥官在开会,您等一下可以吗?”
舒窈看着他殷切的目光有些不自在:“不用了,你和他说一下就行。”
杨粒哪里敢:“还是等指挥官回来您亲自和他说。”
舒窈坚持:“就一句话,你让他不要再让人去我父亲那里了。”傅亦寒不愿意见她,舒擎宇也不愿意见她,但是如果不是有人去找过舒擎宇的话,舒擎宇是不会来见她的。
杨粒表情有些扭曲,看舒窈要走,拦着她:“指挥官马上就要回来了。”
“我不用见他。”
最终舒窈还是走了,留下杨粒站在原地不敢动,早知道舒窈来说这个话,他死活都不会出现的。真是发哪门子疯,竟然让他传话,他又不想死。
一直到傅亦寒回来,杨粒还在原地站着,对上傅亦寒的目光,他硬着头皮说:“刚才太太来过。”
傅亦寒目光立刻在周围转了一圈,最终落在办公室的门上,见他如此,杨粒不敢隐瞒,立刻说:“她已经走了。”
傅亦寒手里还拿着文件夹,闻言朝杨粒看过去:“来干什么?”
杨粒对上他的目光,压力山大,又不敢不说,咬咬牙,冲上去:“太太说让您以后不要再派人去找她爸爸了。”
傅亦寒嗤笑一声:“去查查人是谁派去的。”
“是。”这个时候杨粒绝对不敢触他的逆鳞,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傅亦寒表情没有特别不悦,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在傅亦寒进了办公室之后立刻走开,这会儿他不想让任何人想起自己。
第二天舒窈准备出去上班的时候,穆修已经站在花园里等她,刚出门舒窈便看到了他,很快便明白过来他来的目的:“穆叔叔。”
她兀自笑了下,知道傅亦寒是不会让人去找舒擎宇的,傅亦寒大概已经懒得管她的事情。她不过是卖了个关子,想让他回来,想和傅亦寒谈一下,傅亦寒却这样戳穿了她,一点情面不愿意给她留,这样打她的脸。
穆修看她的目光总是带着惋惜:“噜噜,是我让人去和你爸爸谈的。”
舒窈点头,已经猜到:“您以后不要去找他了,昨天我都和他说过了。”昨天舒擎宇虽然一直在劝她,但是舒窈了解他,从他的语言动作中已经看出了其他的含义。舒擎宇不想见她,也不想劝和她跟傅亦寒,他甚至是有些怨恨她的。
舒窈能够理解他,以前是妈妈,现在是姐姐,全部和她有关。若是她站在舒擎宇的位置上,恐怕也会怨恨自己。
“你听叔叔一句话,这件事你怎么怪也不该怪在先生头上,他对你怎样,你心里没数?若他真要做这样的事情,会让你看出来?”
舒窈当时确实是迁怒他,但是穆修搞错了,现在不是她在怪他,而是傅亦寒不愿意原谅她。
舒窈笑了一下:“穆叔叔,您别操心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先生他现在每天都超负荷工作,不肯休息,身体可熬不住,你能不能劝劝他?”穆修尝试着和她商量,却不知自己找错了人,他该劝的对象不是她。
劝和的中间人总有各种各样的借口,舒窈心里想到傅亦寒每天拼命工作确实舍不得,但是嘴上还是说:“那您多劝劝他,我要去上班了。”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再让穆修说下去,她会现在就去找傅亦寒。
可他根本不愿意见她,如果他愿意的话,今天来的人不会是穆修。
看着舒窈离开的背影,穆修叹了口气,明明是好好的一对儿,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当天舒窈在办公室空想了一整天,什么事都没做,待到晚上回到易园,还是去了傅亦寒办公室所在的地方。
杨粒看舒窈的目光有些复杂,舒窈假装没看到:“他不在吗?”
杨粒摇了摇头:“出去了,还没回来。”他不懂,最近傅亦寒每次出门都不带他,偏偏把他留在这里,可舒窈来了他也留不住啊,傅亦寒自己还留不住呢。
这次他没有再说让舒窈留下的话,舒窈倒是自己说了:“那我进去等他。”
杨粒又为难了,不知道敢不敢答应,上次他答应的时候惹了那么大的祸,后来傅亦寒再也没有单独让舒窈待在他的办公室过。当然,后来舒窈基本也不来他的办公室。
舒窈看他一脸为难,心生退意,如果不是傅亦寒交代过,杨粒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到最后,她还是压着心痛低头道:“不方便吗?我在旁边休息室等吧。”
杨粒不敢私自做决定,却还是客气道:“您还是在指挥官的办公室等吧,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一会儿我就给他打电话。”
舒窈却不肯去了:“我在休息室就行,休息室的沙发舒服一点。”全是鬼话。
进了休息室,杨粒一退出去,舒窈便摸了摸眼角,唯恐自己先哭出来。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舒窈的退意越来越强烈。傅亦寒或许以前经常这样对她,嫌她烦,嫌她吵,便把她支开,或者让人和她说一些五花八门的借口转移她的注意力。那时候不爱他,她只觉得生气,现在这样对她,她却只有伤心。
当他不再爱她,也不愿意再包容她的时候,她来找他都要看人脸色。也是在这一刻,她忽然认识到了两个人的差距,他们从来都不属于同一个阶级,也从不平等,那些平等的假象都是他营造的,当他不想的时候,他可以拿走她的一切,包括自尊。
人的好心情会有顶峰,坏心情却是无限循环的,舒窈站起身不愿意再等,只是打开休息室的门刚走出去便看到从走廊走过来的傅亦寒。
舒窈站着没动,任由傅亦寒朝自己走近。
她的心跳重新剧烈起来,看着傅亦寒,他似乎瘦了一些,挺括的西装穿在身上好看极了,原来不是公事,而是私事。
是什么私事让她在这里等这么久?
傅亦寒并没有为舒窈停留,只留下冷淡的声音:“过来。”
傅亦寒离开,连杨粒都为舒窈尴尬。舒窈朝他扯了一个难看的笑,然后朝着傅亦寒的办公室走去。
进了傅亦寒的办公室,他正将桌上的东西收拾起来,大约是不能给她看的一些东西。
见她进来,傅亦寒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沙发:“坐。”
舒窈不想坐,吸了吸鼻子:“不坐了,刚才坐了好久,有点难受。”
傅亦寒抬眼看她,目光定定的,却没有说话,这让舒窈觉得心慌,直到他开口:“说吧,什么事。”
“我爸的事情……”舒窈本是找个话端,谁知才说了开头,便被傅亦寒打断。
“不是我让人做的。”傅亦寒一点面子不愿意给舒窈留。
舒窈看着傅亦寒,傅亦寒也看着她,她觉得心里很闷,他的针对性太强了,她想假装不知道都不行。
咬了咬牙,舒窈道:“我想和你谈谈。”
傅亦寒收回目光,坐在椅子上换了个动作,然后点了一支烟,以前他是不在舒窈面前抽烟的,在烟雾后,他淡淡开口:“说。”吩咐人时的语气。
舒窈唇颤了颤,低头看了看地面,不敢再看他,只再一眼她便会逃跑。
“舒沄的事,我想听你怎么说。”既然是摊开了来说,那么便要一件一件来,只能从最初的那一件开始。
傅亦寒指间的烟缓缓燃着,听了这话,他嘲讽地一笑:“我们之间是不是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舒窈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一直很好看,即便拿着她不喜欢的烟,也好看:“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什么说法?说舒沄弄死了萧哲我是不是高兴?”傅亦寒自嘲地一笑,“最大的敌人死了,你说我高兴吗?”
舒窈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这双眼睛曾经很清澈,如今只剩下难过:“那你的答案呢?”
“我知道。”傅亦寒开口,他不对舒窈说谎,“她找过霍述,这件事我知道。”
舒窈美目看着他,难以置信,里面写满了痛意和震惊。
傅亦寒漠然地盯着她:“我让霍述拒绝了她的请求,也让霍述加派人手保护她,但是,”傅亦寒扯了一个笑,走到舒沄面前,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舒沄很聪明,她从小就聪明,她永远知道给自己留一手,这个你是知道的,对吧?”
“你知道她聪明,知道她会有自己的办法,你都知道。”舒窈肯定地说,胸口剧烈地颤抖着,她了解傅亦寒,他能猜到,也能想到。
那天她那么说,并不肯定,现在傅亦寒说,却在凌迟她的心,知道她不愿意听,却还是一句掩盖的话都不愿意说,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她的求和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可笑的,所以他才拿这种话刺激她,他根本不愿意和她回到过去,努力一下都不肯。
“可霍述不知道。”傅亦寒抽了一口烟,看到舒窈皱眉,依旧没有停下,“我提醒了霍述两次,白薇说最好让你留在那里,我不放心,让霍述提前带舒沄回来,但是我和他说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当时霍述也应了这个命令,只是紧接着事情便发生了,而傅亦寒已经在去北加韦的飞机上,一切都成了变数。
“亦寒,我了解你,若是你想做好一件事,不会让这件事有任何意外,你已经猜到了这个意外,是不是?”傅亦寒那么聪明,他现在肯说,那就让她一次性死心,给她一个最真实的答案。
“若是我能确保所有的事情都按照我的计划行事,哪里还会有意外这个词?”傅亦寒声音带着淡淡的讽刺,还有些自嘲,“舒窈,我是人,不是神,你不要总把我想成万能的,你应该走出来多看看世界,而不是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自怜自艾,你现在还不觉得你的这场心病生得莫名其妙吗?”
舒窈几乎是落荒而逃,因为她那天说了那样的话,傅亦寒再也不愿意原谅她,她触到了他的底线,他说他们之间是不是再也没有信任了,现在,是他不肯再信她而已。
他不要她了,所以才说这些话,将人的肌肤刺破,血流一地。
她也从未想过,傅亦寒会用这样的语气提起她这两年多以来的心病,漫不经心,语带讽刺,那是他对一个外人常有的态度。
接下来的许多话,她也已经不愿意再同他讲。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这种默契就像是夫妻之间的七年之痒,互相进入了疲惫期,没人愿意再往前走一步,也没人愿意就此离开,只能这样拖着。
基金会每年年中都会举办一次为无钱无保险患有重大疾病的人群募捐的慈善舞会,每到舞会开始前的两个月工作人员便开始收集富商政要要捐献的物品,有文物字画也有贵重珠宝,就看想出风头拉关系的人是想给钱还是出物,这一段时间舒窈一直在忙这件事。
每年这个时候程笑便会挨家挨户去帮舒窈收集,她在上流的圈子混得开,加上大家也都给舒窈面子,她办的宴会质量一直不差。
程笑打电话过来:“窈窈,跟你说个好事。”
舒窈听到程笑的声音,难得放松:“什么事?”
“我给你找了个冤大头,要捐十六件张固的画出来,每幅都超过三平方尺,这妥妥的好几个亿啊。”程笑在电话的另一端很兴奋,“不过他要求必须和基金会最高领导人谈话,我去见过那人,就是个商人,胖胖的,很健谈。”
舒窈有些犹豫,怕是别人的陷阱:“他是不是知道我的底细?”
“这个说不准,不过我们可以去王都,任他千般计策,到了王都也让他施展不开。”程笑提议。
王都是直属政府的,专门接待外宾和贵宾,常年守卫森严,虽然平常也接待食客,但是没有关系谁也进不去。
“我想一下。”
“你可要想好了,他说见面要带着这十六幅画直接捐呢。”程笑鼓动她,“你想想这是多少钱。”
舒窈笑:“好了,我会认真想的。”
两天后,舒窈还是带了两个人出现在王都,去之前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关系是程笑找的,她倒是和李磊提起过,意思是可以多安排一些安保。
王都很安静,舒窈曾经来过两次,只许在里面安静地吃饭,吵闹是不准的,任何人来都要守规矩。之前她一直不明白规矩这么严的地方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后来她懂了,为了面子,为了权势。
她到的时候程笑和对方已经到了,见到她进门,两人立刻站起身相迎,程笑在一旁介绍:“这是舒窈,基金会的总经理。这是刘总,大慈善家。”
舒窈立刻和对方握手:“你好,刘先生。”
被称作刘总的男子胖胖的,看面相是个敦厚人,笑呵呵地和舒窈握手:“舒小姐,久仰久仰。”
舒窈抽出手:“请坐。”
两人依次坐下,刘总也不废话:“东西我已经带来了,舒小姐你带专家了吧?可以直接鉴定。”
舒窈倒没想过此人这么直接,不过她喜欢这种性格,给了身后的人一个眼色,身后的人立刻走向箱子旁边。
两人在一旁鉴定,刘总丝毫不在意,只和舒窈说话:“舒小姐做基金会一定很忙吧?”
“还好。”
“敝人涉足的产业比较多,主要做地产和新兴网络科技,文化类略有涉猎,但是不专精,以后舒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和我开口就是。”
舒窈不懂他为何一开口便是这么大一个人情:“这话该是我对刘先生说才是。”
刘总不接话,只是道:“让人上菜,上菜,先吃再说。”
菜很快便来了,程笑一边吃一边说:“刘总,你可真不够意思,之前我问你那么多次捐献这么多东西到底图什么你都不肯说,现在舒窈来了,你赶紧说说,我实在是好奇。”
刘总笑了一声:“我能图什么,这些年我一直做慈善,不过现在的慈善行业太乱了,所以我捐献之前都会直接和对方的最高领导谈,然后还要监管资金,我自己倒是也做了一个慈善基金会,但是总有无法涉及的地方。”
舒窈和程笑对看一眼,还有这样的好人?
“那这次的资金您还要监管吗?”
“舒小姐的为人我信得过,这次全权交给您来处理。”
舒窈不置可否。
程笑倒是笑了:“那您可真是个大善人。”
“不敢当。”
这位刘总倒真的像是来这里吃饭的,接下来谈论的全部是菜色,连字画证实是真品也没能打断他谈话的欲望:“现在食品安全现象实在是太让人害怕,我自己有地,每年都自己让人种瓜果蔬菜,外面的东西不敢吃。”
舒窈和程笑这种吃特供的倒是不好接话。
“我觉得这一块儿也应该呼吁起来,舒小姐觉得呢?”
“是,民生问题都是大问题。”舒窈不好多说,毕竟她只是普通公民身份。
不过舒窈并不认为这位刘总真的只是来捐钱吃饭的,在这顿饭结束的时候,他果然犹犹豫豫地说:“舒小姐能不能给我一分钟单独谈话的时间?”
程笑直接帮她拒绝:“那肯定不行,她的身份你知道吧?”
刘总有些急:“你们可以搜身,我身上什么都没带,就一分钟,开着门,我离您三米远,行不?”
看样子是真的有事情求舒窈。
舒窈却并不心软:“抱歉刘先生,您知道不行的。”
刘总有些泄气,半晌才说:“要不程小姐也留下,我就几句话,我坐这边。”边说着他边去了离舒窈最远的位置。
舒窈思考片刻,说:“一分钟,不能多。”说完她转向程笑,“没事,保镖在门口。”
程笑有些不愿意,但是看舒窈心意已决,便站起身道:“一分钟,一秒也不能多。”
“知道了。”
前后真的只用了一分钟,保镖询问的时候舒窈没答,立刻有人冲进来,姓刘的商人表情也不太好,依旧站在原地,保镖看舒窈表情不太对,立刻将那位刘总请出去。
程笑奔过去:“怎么了?”
舒窈有些茫然地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在问什么。
“是不是他求你做什么为难的事情?这种人到处都是,你不要搭理他就好了。”程笑安慰她。
舒窈这才收回神:“没事,不是什么难事,你不要担心。”
“真的?”程笑反复确认。
舒窈勉强笑了一下:“真的。”
两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看舒窈心神不宁,程笑好几次想问,但是看舒窈不欲多说,她便没有问出口。
王都是围绕式的建筑结构,又有些仿古,地方很大,有三层和四层错落起来,整个外形也是一道风景。中间围绕着一处偌大的园景,走几步便又是不同的景色。
出了包间,程笑拉着舒窈不让她走,两人在园中边走边说话,程笑知道她同傅亦寒最近关系不太好,心里想着劝劝舒窈,又怕她反感,指着一处:“喏,看到那边没?我至今都没进去过。”
舒窈看过去,不明白,难道王都也分三六九等?
“那边要够级别才能去,有关系也不行,上次刘家的老三在那里和人打了一架也没能进去,反倒被列进了黑名单,以后连来王都的资格都没有。”
对上流社会的人来说,这不是能不能进的事情,而是面子的问题,舒窈想到印象中那个张牙舞爪的刘家老三的样子摇了摇头:“他那样的,在家里待着挺合适。”
程笑哈哈大笑起来:“我们靠近点看看。”
舒窈不解:“真那么想去?”
“想啊!以后我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谈资很重要。
舒窈不确定:“要不我带着你过去试试,不过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进。”
程笑瞪大眼睛,激动地抓住舒窈:“真的?!”
“试试吧。”
让两人没想到的是竟然真的没人阻拦,身后的保镖只进来一个人,舒窈对于保镖不能去的地方一般不怎么踏入:“随便看看就走吧。”
程笑哪里肯:“进去参观下,就一下。”她一脸哀求。
舒窈不忍心拒绝她:“不能太久。”
“好好好。”要命也答应。
厅堂里摆放着多宝槅,架子上放着古董,每一样都价值千金,屏风后面的房间里传来钢琴声,程笑抬手招来一直站在暗处充当背景的服务员:“谁在里面弹琴?”
“程小姐、傅太太,是陆心颖女士在弹琴。”
程笑张大嘴:“陆心颖啊?是那个陆心颖吗?”
“是的。”虽然程笑没说明白,对方却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舒窈知道这个人,是国内有名的钢琴家,在国际上也拿过许多大奖,所以今天在这里吃饭的人地位都不会太低。
“我能进去看看吗?”程笑嘟着嘴一脸乞求地看着对方。
对方却看了看舒窈,有些不确定该不该说的模样,最终还是道:“傅先生在里面。”
舒窈愣了一下,瞬间明白过来,这人说话的语气分明是怕她遇到尴尬让她避嫌,连程笑都听了出来。
“那不是正好?我还能进去找陆心颖要张签名。”程笑毫不客气,她不是那种会退让的人。
但是舒窈不是,她不想在这种场合用质问的方式出现,所以她只是沉默地看着程笑。
程笑气不打一处来,但是看着舒窈这样又撒不出气,若是傅亦寒和那陆心颖没什么关系的话,服务员不会特意提示,这都什么事!
“算了!今天不想她当我偶像了!”程笑倒是自己气得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等舒窈。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走出门之后,程笑仿佛给自己找解释:“那里面人多着呢,这女的就是来给大家表演的,你别多想。”
舒窈嘴角噙着笑看她:“是你在多想。”
里面那人可能和傅亦寒确实有点关系,但是绝对不是别人以为的那种关系。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程笑放下心来:“都是我多嘴,有什么好看的,还给你添堵。”
舒窈安慰她:“都说了是你多心。”
不管怎样,程笑还是觉得抱歉,虽然那位刘总不知道说了什么,但肯定是让舒窈不开心的事情,又加上傅亦寒的事情,她拉着舒窈说了许久才肯放开她。
舒窈趁着傅亦寒那边散场之前先带着保镖回了易园,回去之后便洗澡上床。躺在黑暗里,她却一直没有闭眼,心里想着那个姓刘的说的话,心里渐渐又生了一些恨意。
在她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她整个人猛然惊醒,坐起身看着门口,手指紧紧抓住毯子一角,直到夜视灯打开,她才看到站在门口的傅亦寒。
傅亦寒进来后关了门:“是我。”
舒窈依旧紧紧地抓着毯子没说话。
“打扰你睡觉了?”夜视灯并不很亮,却能够让人看清他的表情,走到床边坐下,他盯着舒窈,“吓到了?”
舒窈摇摇头:“没有,刚刚睡着。”
傅亦寒似乎喝了酒,舒窈能在他身上闻到淡淡的酒气:“你喝酒了?”
“一点点。”傅亦寒声音有些沙哑,没有了那日的冰冷和冷硬,“你今晚去了王都吃饭?”
“嗯。”舒窈靠下去,身后的抱枕往下陷落。听他的语气他似乎是后来知道的,他现在已经不时刻关注她的行程了吗?
这也正常。
“去了怎么不找我?”傅亦寒握住了她的手,舒窈立刻松开毯子,任由他握着,心里生出一些委屈,千万般怨他,他肯靠近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原谅他。
“也没什么事。”
傅亦寒倒是没多谈这个,转了个话题:“晚上和谁一起吃饭?”
“一个捐献人。”舒窈简短回答,感觉傅亦寒这话有些逼问的味道。
“刘在?”看,他什么都知道。
“我不知道他的全名。”在夜里,两人的声音打破了这一份静谧,就像打破了孤寂。
“他和你说了些什么?”傅亦寒拇指在舒窈手背上蹭了蹭,语气明明像是随意在问,舒窈却感受到了压迫感。
原来他来是为了问这个,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舒窈面色有些不好:“你喝多了,去休息吧。”
傅亦寒果然没再多问,起身去了卫生间,没一会儿里面传来了流水声。
舒窈头闷在毯子里,听着流水声,不明白傅亦寒怎么忽然要留下来了。
没一会儿,傅亦寒换了睡衣准备上床,舒窈开口说:“把头发吹干。”
傅亦寒“嗯”了一声,声音有些闷,转身又进了卫生间。
直到舒窈又落入傅亦寒的怀抱,她才有了一些真实感,她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想自己要不要趁机和他谈一谈,不过最终她没有开口,因为傅亦寒睡着了。
傅亦寒很少有睡得很深入的时候,看来是真的休息时间不正常,舒窈看着他的脸颊,即便在睡梦中依旧紧紧皱着眉头。不知道梦里有些什么,眉头越皱越紧。
舒窈动了一下,傅亦寒下意识地将人更紧地抱在怀里,舒窈干脆不挣扎了,任由他抱着。
第二天她睡醒的时候傅亦寒已经离开了,吃饭的时候舒窈问了一句:“他什么时候走的?”
“五点半左右。”曼因回答,今天正好她值早班。
舒窈愣了下,那就是说他只睡了五个小时?工作有那么多吗?看来他们真的有必要谈一谈,无论两个人怎么往下走,都不可以折磨自己,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不过傅亦寒没有给她谈话的机会,这一晚的温存也并没有让两人的关系破冰,傅亦寒依旧如往常一般不回鹿林,仿佛从来没有回来过。
一周过去、两周过去,舒窈也没有了谈话的欲望。
她觉得自己有些消极,不该这么随波逐流,但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改变。
基金会有许多事情,舒窈也每天都很忙,其实她不必事必躬亲的,但是她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只能一直找事情做。
其间她收到一封邮件,上面写着寄件人:刘在。
她没有打开,直接丢进了柜子里,像是染了病毒一般厌恶。
金怡也来过基金会一次,大力游说舒窈回去工作,舒窈将每天要做的事情列表给她看她才肯罢休。程笑也为了弥补上次给舒窈带来的不快,经常邀她去一些宴会,另一方面也想让舒窈改变下生活方式,让她开心一下。
“这次你可不能再拒绝我了。”程笑电话约不到舒窈,干脆来她的办公室堵人,“这次可是赵老爷子亲自办的,他过八十大寿,肯定很热闹,我们也去凑凑热闹。而且你们的慈善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你来我往,你去了,别人才肯来,对不对?”
舒窈有些无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能乱跑。”
“赵家军人世家,家里的安保措施不比易园差,没事的。”程笑发誓,拉着她的胳膊撒娇,“反正你要陪我去,我连我们俩要穿的衣服都选好了,一个系列的,藕粉色,你穿长的,我穿短的,咱俩一起去回头率肯定超高。”程笑还拿出手机给舒窈看照片,她性格好,对朋友也有义气,对感情却不认真,男朋友最多只肯谈三个月,不过这些都不是缺点,舒窈只认为她是没有遇到命定的那个人,或者是心里早早装了人。
舒窈的好朋友不多,最后还是被程笑拉了去,程笑不敢带她去不安全的地方,造型师就在外面候着,待到舒窈一答应,立刻招呼了一群人进来,加上保镖,站满了她的办公室。
“化妆品都是我自己亲自去挑的,你说你怎么都不化妆的?这得错失多少缘分啊。”程笑在一旁抱怨,捧着脸痴汉样看着舒窈。
舒窈本就长得好看,但她是很纯那种好看,别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会觉得这种美让人不敢随便接近,当初若不是舒窈主动开口和程笑说话,两个人恐怕是做不成朋友的。
“窈窈,你怎么这么好看呀?”程笑痴汉地开口。
舒窈斜着眼看了她一眼,因为上了眼妆,这个眼神在程笑看来完美地诠释了“眼波潋滟”这四个字,她捂着胸口:“我不行了,我已经阵亡。”
舒窈笑:“你再这么贫我不去了。”
程笑最喜欢逗她:“你不去我不走,你不来我不老,反正你得陪我去。”
“那你可千万别老。”程笑的心愿是永远年轻,然后有许多许多男朋友,舒窈希望她梦想实现。
“还是你最懂我,”程笑换了个姿势,继续痴汉,“要不我扮个男装怎么样?你演我女朋友。”
“我不要这么娘的男朋友。”舒窈打趣她,程笑不知道想到什么,在旁边笑成一团。
两个人到赵家的时候赵家门口已经宾客云集,所有人穿着礼服拿着邀请卡依次入内。程笑拉了拉舒窈:“等会儿我先下,然后你再惊艳亮相。”
“我要那么惊艳做什么?”舒窈有些无奈,总觉得程笑是带她来相亲的。
“你以前就不喜欢参加宴会,好不容易来一次,又弄得这么好看,肯定要惊艳一下大家啊,闪瞎他们的眼。”程笑推开车门,“你别动,让司机帮你开。”
说话间司机已经打开了车门,舒窈呼出一口气,迈步走下去。
司机扶了她一把,舒窈朝对方点头示意,程笑已经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别人都是一男一女,只有咱们两个都是女的,多特别。”
舒窈笑,程笑总是喜欢奇特的东西。
人流进得很顺利,舒窈和程笑站在人群中随着人流慢慢往里走,主家有子孙辈的人站在门口迎宾,舒窈不过是朝那边打量了一眼,那人便立刻看到她,小跑着走过来,面上有些激动:“傅太太,您来了。”抬着手想让她走特别通道。
“赵先生,我来恭喜老先生大寿,您这里忙,不用特意陪着我。”舒窈打断他想说的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知道她身份的人毕竟都是小圈子里的,舒窈不想表现出自己的特殊。
“是,是。”赵家老四态度恭谨地应着,他是没有资格去参加傅亦寒的签字仪式的,但是他父亲去了,回来之后便立刻让全家人聚集在一起拿了舒窈的资料给他们看,看完之后立刻损毁,这位可谓整个加韦第二不可得罪的人。
舒窈见他这么说着却不肯离开有些无奈,又不好开口驱赶,程笑看出来,笑着对赵四说:“四叔,您都没有看见我!”
赵四这才看到一旁的程笑,笑道:“这不是小笑嘛!多久没来家里玩了?”
“我这不是来了嘛,上次我去了北边给您带了玉回来,结果送到家里您都没在。”程笑和他拉家常。
“你阿姨特别喜欢,整日戴着,还没谢谢你呢。”因为舒窈在旁边,赵四的态度格外客气。
程笑也看出他的不自在,道:“您快去忙吧,不用招呼我们,我们就是来玩儿的。”
“行。”赵四松一口气,又看向舒窈,“那傅太太有事随时招呼。”
“麻烦你了。”舒窈含着笑说。
赵四离开之后没有继续迎客,而是去了安保处再次升级了这次的安保系统,交代所有人特别注意舒窈和程笑的安全,这人若是在他这里出了事,赵家也就到头了。
进了会场之后,舒窈和程笑去给老先生拜年,老先生早已得了她的消息,早早地已经在留意,见到舒窈进场并没有过去,而是等着她来,待到她走近,他立刻同她说话:“这丫头许久没见了。”
舒窈立刻握住老先生的手:“爷爷您身体可还好?”她以前随着舒擎宇来拜访过赵家几次,虽然说不熟,但是也绝不生疏。
“好好好,你这孩子倒是越来越瘦了。”老爷子上下打量她。
寒暄几句,老爷子没有留舒窈,之前也强调了让赵家人都不许表现得太过于明显,虽然安保稳妥,但是老爷子谨慎习惯了,绝不让更多人知道舒窈的身份,怕有麻烦。
赵家人这样让舒窈感觉轻松了许多,在场也有其他知道她身份的人,或许是怕失礼,都会上前攀谈几句,态度客气又恭谨,不敢多耽误她的时间。舒窈说着重复的话,脸上挂着笑面对一个又一个假装不经意遇到上前攀谈的人,有些她甚至不知道是谁,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
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傅亦寒,难怪他一直冷着脸,任何场合都没有过多笑意,确实省事。
“窈窈,你的脸都僵了,不想笑可以不用笑的,没人会怪你。”程笑和很多人都熟识,说起话来自然没有太多忌讳。
舒窈果然收了笑,用手揉了下脸颊:“确实有点累。”
“这个时候想一想傅亦寒是不是又觉得他挺好的?”程笑笑着问,对上舒窈的疑问,她接着说,“想对谁笑就对谁笑,不想对谁笑,他就得忍着,好幸福。”程笑做了个太阳花的表情。
舒窈被逗笑:“自己心情不好干吗要传染给别人,回头对方觉得你对他有意见害人担惊受怕可不好。”
程笑一脸不甘愿:“你每次见我的时候都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你就不怕我多想?”
“你歪理真多……”舒窈笑着摇头。
“走我们去那边,好多人你都认识的,这些人以前都眼高于顶,现在肯定不敢了。”程笑倒没有要去他们面前出一口恶气的意思,“这些人迟早将他们的父辈更替下来,打好交道也是有必要的。”
该来的早晚会来,舒窈并没有拒绝,任由程笑拉着自己走过去。
大家看到舒窈果然默契地保持了看不出的尊敬和热情,说话间又稍带轻松,想要表现出熟稔。
“舒窈,你那个基金会我去年就问你们工作人员要帖子了,结果竟然要不到,当时想联系你你又换了电话,你可真难找。”冯雪边笑边抱怨,她和舒窈关系向来不远不近,舒窈因为家里的关系,圈子里对她整体都一般般,和他们不过点头交。
舒窈对于以前的事情并不介意:“那是我疏忽了,回头一定把帖子送到大家府上。”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家里有什么用不到但是又珍贵可以售卖的东西,舒窈静静听着,偶尔插一句话。
“我们家门廊里放着一个两百多年的花瓶,长得又不好看,我一直觉得放着碍眼,又有这个市场价值在,不如捐出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赶明儿我就让人鉴定一下送过去。”人群里有人说道。
“你们家门口那个丑花瓶确实只有卖了作这个用途。”程笑吐槽。
“那我先帮大家谢谢你了。”舒窈和对方不熟,只能说一些得体的话。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舒已,这里!”
舒窈猛地愣了一下,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舒已站在不远处正在同人说话,一身西装革履,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已然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她怔怔地看着,有些退缩,不敢主动打招呼。她在研究所上班的时候曾经联系过舒已几次,心里对他存着太多愧疚,总想得到他的原谅,只是舒已一直不肯见她。
舒已是二叔唯一的儿子,以前她同舒已的关系也很好,只是二叔在她家出事之后,舒已便不愿意再理她。
舒已对上舒窈的目光,她似乎有些怯怯的,不敢上前。她总是这样,一眼便能看到底,在舒窈要转身之前,他朝她走了过去。
同大家打过招呼之后,舒已带着舒窈去了阳台上,白色的纱帘在舒窈背后慢慢飘动,她站在那里握着手有些局促,抬头看着舒已没有先开口。
舒已点了一支烟:“舒窈,你没错,所以不用对我觉得抱歉。”
舒窈低头,不禁苦笑,这不是真心话,不然他也不会一直不愿意见自己:“对不起。”她听到自己低声说。
舒已大口抽一口烟,目光显得有些焦躁,半晌才开口:“之前我确实不想见你,爸爸走了之后,我和妈妈的生活都发生了巨大改变,我不想怨你们,但是又不知道可以怨谁。”他自嘲一笑,“既然见了面也避免不了互相埋怨,不如以后都不要再见。”
舒窈一滴泪滴在脚上,这些日子她都不敢想,但是看到舒已,她又不得不想。
“舒沄的事情我也已经听说了,你心里不好受,但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所以你也不用总是责怪自己。”舒已公事公办地说,看着舒窈低着头流泪的样子到底还是心软了,声音放柔,“你别和自己过不去,即便没有你这些事情还是会发生,所以根源不在于你,知道吗?”
舒窈胡乱地点头,抬手去擦眼角。
“看你瘦的。”舒已抬手,半晌才落在她的头上,“老大不小了,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最重要。”
舒窈依旧只是点头,越哭泪水越多。
“小时候你可不爱哭。”对于这个妹妹,其实舒已一直是很喜欢的,小时候舒窈活泼开朗,见到他嘴巴特别甜,有一次两人单独出门,回家的时候她喊累,他便背着她,背了足足一路,那时候心里是为人兄长的担当和责任。所以后来出了那样的事他才不愿意见舒窈,不想见了她便埋怨她,只留下美好的回忆不是也很好吗?
“哥,我举办婚礼的时候你也来好不好?”舒窈找不到下一次见面的理由,又怕他拒绝,只能拿人生大事说事。
舒已果然顿了一下,半晌才说:“好。”
“那你要和爸爸一起牵着我的手进教堂。”
舒已浅笑:“哪里有两个人牵引新娘的?”
“那你来当伴郎。”
舒已依旧不应:“那要新郎同意的吧?”
“他肯定同意!”舒窈想都没想道。
舒已低笑一声:“阿窈,不管我们是不是经常见面,你知道我心里是牵挂着你想要你好就行了,知道吗?”
舒窈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心里一阵难过,知道两个人再也回不到过去兄妹的亲密,他这是变相拒绝:“嗯。”
舒已很快找了借口离开,留下舒窈一个人恍惚地站在原地,屋内传来人们欢快的说话声,舒窈却无法将自己代入这场盛宴之中,又不想程笑看到自己这样,急急地问了用人卫生间的位置,便朝着卫生间去了。
脸上的妆没有花,舒窈对着镜子看了许久,也觉得自己陌生。以前她从不这样顾影自怜,而现在不但自己感到人生晦暗,连周围的人也因为这份同情不忍心苛责她,这不是她。
想洗把脸,但是怕花了妆,舒窈只是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穿冰蓝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舒窈从镜中看了对方一眼,对方正好在看她,看到她看过来,对方给了她一个微笑。
舒窈收回目光,却留意到女人有一双漂亮的手,女人去了洗手间的隔间里,舒窈觉得很怪异,说不出的怪异。
就在她准备出去的时候,又有两人走进来,其中一个人说:“指挥官近看可真帅,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舒窈终于知道哪里怪异。
“他那个女伴也漂亮啊,郎才女貌。”
“比她漂亮的多了去了……”女人说话的时候正好看到舒窈,低声和同伴说了一句,“看到没,到处都是美女。”
舒窈抬脚走了出去。
程笑给她准备的裙子有一个隐藏的口袋,她掏出手机给程笑发信息:我有事要先走了。
程笑立刻打电话过来,舒窈没接,没一会儿收到她的短信:你跑什么!你是要气死我!
舒窈看了眼便把电话调成静音收了起来,周围的保镖看到她要离开,立刻跟了上来,舒窈在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听到大厅里传来喧闹声和尖叫声,无数安保人员从暗处冲出来,有背着枪穿军装的人大喊:“为了避免误伤,所有人在原地不要动!”
舒窈被保镖密不透风地围起来,困在原地不能动弹,对这种事情早已习惯,只是淡定地站着,若是有人想在这种地方要她的命,恐怕不太容易。
没一会儿有人跑到她身边:“太太,我安排好了人,您先走。”
舒窈点头,和保镖一起随着人走了出去,周围路过有人的地方不免被人侧目,不过舒窈只想快些离开。
另一边,在傅亦寒知道舒窈也在场的时候,巡视了一圈没找到人,出事的第一瞬间他不是随着保镖退开,而是拨开保镖直接朝着事件发生地走去,步子又大又急,周围的保镖增多,一时间去卫生间的长廊上全部是人。
傅亦寒手心有汗,呼吸有些不稳,一眼能看清长廊尽头花瓶里的花朵,明明没多远,傅亦寒却觉得这条路格外长。
待到终于走到卫生间,他盯着躺在地上周围一身血的女人,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地盯着,手指微微松开。
不是舒窈。
“傅先生,有人要杀我。”陆心颖靠在墙上白着一张脸,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
傅亦寒看过去,对上她含着波光的眸子表情不变,对身后人道:“带她去录口供。”言毕立刻沉声吩咐人调查,自己则大踏步往外走。
赵家老大早已急急地跟在人群里,之前不敢开口,见傅亦寒要走,他赶紧凑过去:“指挥官,我已经派人安全地送走您太太了,刚才有些乱,我怕出乱子,也没敢让她再进大厅找您……”他声音惶惶的,唯恐倒霉事落在自己头上。
傅亦寒见他提到舒窈,才给了他一个眼神:“老爷子那边你帮我告别,改日我再单独和他叙。”顿了顿,他又道,“我太太的事谢谢你。”
赵家老大哪里担得起他的谢:“应该的应该的。”
“这件事我会让人调查清楚,你们别让老爷子再扫兴。”傅亦寒多说了两句,今天别人过寿宴,又是开国元勋后代,出了这种事他应该亲自主持的,但是他心里惦记舒窈,只得让赵家老大来主持。
回易园的路上傅亦寒给舒窈打了好几个电话,舒窈都没接,他显得有些急躁,让人联系了舒窈的保镖,确定她的位置已经离易园很近才放下心来。
到了易园,他并没有让人将车子直接开到鹿林,而是走了过去,短短的一路却抽了三支烟,在路上遇到垃圾桶,他站在垃圾桶旁边抽完手里的烟,然后将那一丝明火摁灭丢进去,又站了一会儿才抬脚往鹿林走。
进了鹿林,女佣看到他似乎有些惊讶,小跑着要去叫舒窈,傅亦寒抬手:“不必。”
女佣欲言又止,最终退了下去。
舒窈在房间里,傅亦寒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卫生间里讲电话,声音低低的:“嗯,我刚到,你不用担心。”
傅亦寒坐在单人沙发上等,摸了摸口袋,又想抽烟,最终还是忍住。
电话那边程笑又问傅亦寒在哪里。
舒窈有些无奈:“不知道,我还没联系他。”
“你就不怕他被野女人勾走了?”
舒窈想到在镜中看到的那双修长的手,之前她相信傅亦寒绝不会和外面的女人有什么关系,现在她忽然不确定了:“他不会。”不管她怎么想,嘴上却只能这么说。
“都带着出席公开场合了,还有什么不会的?!”程笑没好气,“你这么好看,用点手段,什么男人留不住?”
舒窈失笑,谁能对傅亦寒用手段?他可不傻。
“我们之间是有一些问题,但是我会处理的。”其实舒窈并不想和别人谈这个问题,但是对方是程笑。
“他今晚回了你那里,你得让他给你立下保证,以后绝不和那个陆心颖有牵连!趁着他对你还有感情要先下手为强,不然等他们的感情渐渐深了,你说什么都没用了!”
舒窈有些恍惚,傅亦寒和别人感情渐渐深了?她从未想过这种问题,傅亦寒这些年目光似乎一直在她身上,她从来没有将他和其他女人联系在一起过。
“哦,行。”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窈窈,”程笑有些欲言又止,“要是他真和那个陆心颖有关系,你打算怎么办?”
舒窈站在卫生间里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想到镜中的那双手,程笑的话她听进去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真有关系还能怎么办?我们还没举行婚礼呢。”她苦笑,这是最坏的打算。
程笑在那边摔了什么东西:“你这样,如果以后真的分开了,你想过你以后怎么办没有?那人可是傅亦寒,谁敢招惹他的女人?所以你得赶紧把他的心抓牢!不能有任何其他想法!”
“行,我知道了。”舒窈将乳液抹在自己手上,闭了闭眼睛,又是手。
好烦!
程笑听出她不愿意谈这个事情,便说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又是一顿懊悔:“我今天不该带你去的,幸好你走得早,谋杀就是发生在卫生间门口的,你说最近怎么这么乱啊?”
舒窈心里彻底确定了又是一个和自己有关的事件,但是她并没有说出来,和程笑又说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她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坐在浴缸上脑袋空了许久,想要想一些事情,却什么都想不到,脑海中不断出现那双手,一双钢琴家才会有的手,细长、优雅、弧度优美,若她是一个男人的话,也会被拥有这样一双手的女人吸引。
所有的话她都听进去了,却无法预料自己的反应。
外面传来轻微的开关门声音,舒窈吓一跳,立刻开门走出去看,在看到空荡的房间的时候,心里有片刻的失落,她原本以为是傅亦寒来了。
这些天她不是没有反思过自己,两人冷战,时间越久,便越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舒窈很多时候会想是不是自己的姿态还不够低,想得多了又觉得委屈。爱情便是这样,并不是你先低头便能够赢回对方。对方不再心疼你的时候,你流泪和流血一样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