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没想到两人会再回来,以至于看到门口站着的顾湛和江槿西时,一时没反应过来,嘴巴大张,吃了一半的面就那样挂在嘴边,看起来颇为滑稽。
比起他,顾湛仿佛早就料到了会出现这场面,倒是江槿西愣了一瞬之后才不可思议地抬手指着他道:“爷爷,你在做什么?”
“我,我……”
贺老爷子赶忙将手里的饭盒和筷子放到了一边,拿过帕子快速擦了擦嘴,脑子里急速转着到底该怎么解释。
可搓手搓了半天,还没等他想好说辞的时候,江槿西就已经明白过来了,她面色微微涨红,说不上来是生气还是失望:“爷爷,你装病?”
贺老爷子那是极要面子的一个人,本来装病这事就不好意思说出口,现在还被俩小的当面中撞见了,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就跟要烧起来似的。
江槿西抿了抿唇,仰头对顾湛道:“咱们走吧!”
顾湛挑挑眉,拉着媳妇儿的手就准备转身离开。
手机什么的,好好在他口袋里待着呢!就知道这老爷子憋不住肯定他们一走就得露馅。
顾老爷子急得直接掀了被子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匆匆喊住两人:“槿西,你听爷爷说。”
江槿西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回过头去看他。
真的太过分了,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骗取他们的同情很好玩吗?竟然还想着借这机会就将以前的事情囫囵过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江槿西心里憋闷得厉害,一想到自己曾经真的心软过就觉得不值,她终于有些明白母亲为什么一直对老爷子冷脸相待了,这老爷子,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当年他对她妈妈的态度,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道要恶劣多少。
“槿西,你听说我,爷爷拿出的那份病历可不是作假的!只不过当时身体不舒服悄悄去检查的时候被医生闹了个大乌龙,把我和一个同名的人一起弄混淆了,爷爷当时可是吓得半死。”
“那既然知道是弄错了,知道根本就没生病干嘛还要骗我们为你担心?”江槿西回过头一字一句地质问道。
老爷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好一会儿,他才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道:“那还不是你妈,死活都不愿意和你爸和好,也不愿意让你还有几个孩子认我吗?”
“她没有!”江槿西气不过道,“我妈从来就没逼过我!她说了,她自己的事情归自己的,但是不会勉强我的。本来我还想着是她太放不下过去的事了,还想着回头帮忙撮合她和我爸和好,但您这事做得太过分了!您既然知道当初的事情您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那么诚心道个歉有那么难吗?有这样装病来骗我们的吗?真的很过分!”
一想到昨天从医院回去后她就一直在担心,还上网查了下有关这个病的内容,江槿西就觉得不值得。
为老不尊,有这样做长辈的吗?
贺老爷子心里不忿起来――
子不言父过,他是长辈,哪有低头跟晚辈认错的道理?
贺老爷子道:“你妈应该跟你说过,当时你外公一家出了事,我要是同意她和你爸在一起,只会连带着贺家一起连累。”
一直没有说话的顾湛耸了下肩,笑着说了句:“那现在我岳母还是孟家的人啊,您怎么就不担心贺家被连累了呢?”
老爷子脸上闪过一丝心虚:“此一时彼一时,能一样吗?当时是风口浪尖,现在都过了二十几年了,事情早就过去了!更何况,还有西西的存在,还有我那几个曾外孙……”
顾湛若有所思道:“听您这意思,完全是因为西西和汤圆他们,才想承认我岳母大人喽?”
贺老爷子抿着唇没说话,说句心里话,这些年来后悔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因为当初以为孟静宁和孩子一起出了意外,这才懊悔不已。再来就是贺秉天这么些年都没结婚,孩子和父母别扭,到最后败下阵来的肯定都是父母。
所以,他后悔了。
可要说他对孟静宁有多少喜欢的地方,这个还真的没有,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
固然是因为他当年和孟德新那老头子有旧怨,再来就是孟静宁的性格实在不讨他的喜欢。
他这人固执,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很难改观。
江槿西看老爷子不说话,在心里重重舒了口气,随即开口道:“老爷子,别的话我就不说了,但是有一点,只要我妈一天没能过这个坎,她一天不愿意和我爸和好,我也就不能认你们。”
贺老爷子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江槿西对贺秉天的印象很好的,就因为他来了这么一出,连带着又拖了自己儿子的后腿。
顾湛和江槿西头也不回地离开后,他气得将枕头直接扔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道:“这一个一个的,都非要气死我才甘心!”
他一大把年纪了,挨饿装病容易吗他!
张嫂赶紧过来帮他拍背顺气:“老爷子,您消消气,别气着了自己个儿。”
贺老爷子心口不停起伏,慢慢地,老眼就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那几个可爱的乖孙身上也流着他的一份血,凭什么不让他认了?
不肯原谅他,他自己想办法!
顾湛开车送她去学校的路上,江槿西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说这老爷子他怎么这样?有这么做事的吗?”
顾湛道:“你得明白,就像古代的皇帝那样,他们做错了事,即便心里知道,但是会亲口承认自己做错了吗?就算是心里想要对方谅解,但最多是递一个台阶过来,就觉得自己已经够给对方面子了。贺老爷子就是这心态,他高高在上惯了,你可别指望他突然想通了就能改掉。”
“还古代皇帝呢!”江槿西嘟囔道,“这都什么年代了!”
“你可别用咱们的标准去想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头子,特别贺老爷子从小就是在封建家庭里长大的。就连南爷爷,当初也是对小姨有门户之见,只不过他的手段没那么激烈,后来又因为实在是喜欢南珩,这才点头同意了的。”
江槿西摇摇头,她是不能理解,估计也永远没法子理解。
。
黎晚将阮琴告上法庭之后,周转之间加上各种官司手续,等结果判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尾了。
阮琴被判以故意伤害罪,有期徒刑五年。
这个结果似乎早在预料之中,闹过几场之后,阮琴反而是平静了。
法庭上,她绷直了身体站在那一言不发。
听着法官和律师的话,她在细细思索自己浑浑噩噩过的这些年,有今天这个下场,何尝没有她作茧自缚在里头?
一向自诩聪明的她怎么就被黎晚骗得团团转呢?
究其原因,不是黎晚的手段太天衣无缝,是她被嫉妒蒙蔽了眼睛,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掉进她设下的陷阱里,以至于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看着坐在原告席上的黎晚,阮琴冷笑,她也好不到哪去,她绝不会好到哪去!
被押解下去的时候,她看了眼观众席上的贺秉章还有两个儿子,尤其是消瘦了不少的贺立峰。
没想到,他们一家人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才能重逢。
吸了吸鼻子,她将眼里的泪水压了回去。
还好,立峰身边有夏弯弯,她是个好女孩,肯定会好好照顾她儿子的,这是她唯一庆幸自己没做错的地方。
出了法庭,天空里飘起了丝丝细雨,贺立峰在原地站了会儿,忽然后面有把伞撑了过来。
回头一看,是那个和他长得一样,却又让他嫉妒讨厌的孪生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