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突然而来的变故,紫菀锦葵和绿萝都在茫然的表情中自然流露出了一丝恐惧。
瑾言摆摆手,身子稍微前倾了一些,示意她们稍安勿躁:“你们都是才刚满十岁的小姑娘,我哪里会狠得下心带你们在身边清修。同样的,因为你们还小,所以我不放心,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安排最适合你们。”
柔软的嗓音,如清风拂柳般卷走了心底的焦躁和不安,瑾言这样一说,三个小的都同时乖乖的点点头,只等着她说出来到底什么安排。
从三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看到了对自己的信任,瑾言也知道她们年纪小小就离家跟在自己身边,能依赖的,也只有自己了,遂压低了音调,语气显得愈发沉稳而安然:“我搬到清一斋后,你们还是继续留在侯府吧。正房虽然不能呆了,但可以去绣房。虽然仍旧是奴婢的身份,但我会让向姑姑不要给你们指派任何的活计,你们每日只需做好女红,练好绣工,再学着认一些字儿。”
随着莫瑾言的话,紫菀锦葵和绿萝都缓缓地点着头。
“等五年,五年后,你们就都满了十五,向姑姑会给你们升到一等丫头,然后准备好官府文书,放你们出去嫁人。若是不愿被放出去的,陈柏那边可以给你们找府里的家生子,或是外面庄子的庄头。但无论是出去还是留下,我都保证将来让你们能嫁一个好人家。”
一口气说完,瑾言便没有再说,只等她们三个可以好好消化一下自己的话。
“嫁人......”
紫菀和锦葵没有说什么,倒是绿萝脱口道:“夫人,奴婢等不是您的陪嫁丫头么?奴婢的婶子说,将来奴婢们若是有福气,还能做侯爷的妾呢?嫁人,不是应该嫁给侯爷么?”
“傻丫头,夫人都搬出正房了,潜心礼佛,为侯爷祈福,你怎么还可能有那样的想法!”玉簪知道绿萝是童言无忌,赶忙喝斥了她,同时也算是在瑾言面前维护她。
紫菀和锦葵其实也知道她们的“用处”,听见绿萝这样说,都皱皱眉。
绿萝不懂事儿,紫菀和锦葵却清楚的很。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给人做妾。哪怕对方是侯爷,妾氏也是妾氏,是上不得台面的奴才,比起以一等奴婢的身份放去正经嫁人,那根本没得比!
明白了莫瑾言对她们的许诺到底有多重,紫菀和锦葵立刻对着莫瑾言双双跪了下去,异口同声地道:“奴婢谨遵主子安排。”
绿萝却愣着,没有随着紫菀和锦葵一起“谢恩”,只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奴婢要跟着主子,主子清修,那奴婢也清修就是了。奴婢世代在莫家做活儿,离开家之前,母亲还专门交代了,要忠心伺候主子,不得有二心呢。”
“绿萝,你跟不跟主子去清一斋,和有没有二心毫无关系。”玉簪见她不懂事儿,赶紧走到她身边,用手戳了戳她的后背,示意她改口。
绿萝却“不知好歹”地摇摇头,气得玉簪一跺脚:“你平日里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今日怎么到了关键处却一套一套的!不过你那些道理都是死的,人可是活的,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夫人搬去清一斋避世礼佛,不问红尘世事,你跟过去,就是要......就是要做小尼姑,你也愿意么?”
瑾言却没有玉簪那么着急,只当绿萝没弄明白个中因由,笑着,有些开玩笑地问:“绿萝,那如果我告诉你,你跟着我,以后也不可能做侯爷的妾氏,你还愿意么?”
“第一是对主子忠心,终身追随主子,第二才是嫁人嘛,至于嫁给谁,将来还不是听主子的话,您说了算!”嘟着嘴都是一同十分顺溜的话说出口,绿萝的小脸憋得有些发红,还悄悄地挪了挪步子,似乎怕玉簪继续”打“她。
果然,听了绿萝的回答,大家都知道了她根本没搞清楚什么是嫁人,因为她明显不懂这些人情世故。
玉簪可不想绿萝小小年纪就真的跟了她们搬去清一斋,干脆伸手拉住了她,向莫瑾言道:“主子,绿萝笨的很,奴婢下来和她好好说说吧。”
“嗯,还有两天,紫菀,锦葵,你们和绿萝交好,下来也一并劝劝吧。”
本就没有存了带绿萝一起搬去清一斋的心,瑾言又嘱咐了一下紫菀和锦葵,然后才端了茶,示意她们可以退下了。
......
正好离得申时还有小半个时辰,心中惦记着沈画的相约,瑾言让玉簪去给陈柏说她要出府一趟,让侯府准备马车,然后自顾走到梳妆台前,将一头的云珠凤钗取了下来。
今日这样装扮,是为了最后一次在侯府下人面前的亮相显出身为主母的庄重和高贵,所以瑾言才拿出了皇后所赐的云珠凤钗。
但等会儿她是要出去见沈画,不需要打扮的这样隆重,反而还得稍微避开旁人耳目。
想了想,瑾言找出一套寻常的点翠嵌宝的花卉头饰别在发髻上,然后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觉得手有点儿冷,又来到衣柜边,从里面拿了件秋香色绣绿藤蔓枝花样的披风穿上。
对镜自照,如此果然没了景宁侯夫人的威仪,只一张素净俏丽的少女容颜而已。
趁着瑾言“改装”的这一小会儿时间,玉簪就已经回来了,说门房那边已经备好了马车,然后扶着莫瑾言从内院往外而去。
身为侯府的夫人,莫瑾言出府虽然不需要知会任何人,但门房那儿还是需要有个记录。
玉簪十分机灵,只说莫瑾言要去西秦药馆替母亲选几样疏通筋骨的良药,陈柏就直接派了马车候着,并未多问。
......
西秦药馆位于京城的西隅,东家姓秦,所以得名西秦药馆。
因为秦家在京城世代行医,又经常开馆布施,免收诊金,所以名声极好,往来问诊和抓药的老百姓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看到一辆精致古朴却不是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负责接引的小厮赶紧上前来:“请问贵客是需要问诊还是抓药?”
玉簪从车厢伸出头来:“我家主人与青璃有约。”
按照瑾言的吩咐,玉簪没有透露她们的来历,只提了“青璃”二字。
“青璃公子么?”
小厮听了,表情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了世故,含着笑点点头:“请贵客先下车,小的这就引您去见青璃公子。”
玉簪这便放下帘子,看向里头端坐的莫瑾言,小声道:“主子,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被人认出来咱们是景宁侯府过来的......”
“我嫁入侯府就没在外面露过脸,谁能认得。”
说着,瑾言特意扯住罩在裙衫外面的披风,这件秋香色的披风乃是素缎夹袄的,花样更是寻常女儿家常用的,通身都普通极了,如此从头到脚的一盖,旁人根本看不出她里头穿着,更猜不出她的身份。
玉簪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道:“那等会儿主子稍微埋着些头,另外,还要委屈您跟在奴婢后面,这样没那么打眼。”
两人商量好,玉簪这才先下了马车,莫瑾言则紧跟着下来,然后半颔首,埋住一张小脸,退在玉簪身侧半步,加上小小的身子又披风所罩,毫不起眼,所以并未引得旁人瞩目。
倒是这引路的小厮有些好奇,看了看莫瑾言,又看了看玉簪:“青璃公子从不接诊,两位姑娘是怎么知道他的?”
“我们是青璃的同乡,有些事情需要公子帮忙。”玉簪随口胡诌了一个原因,然后抬了抬下巴,嘴抿得紧紧的,好让那小厮以为她性子高傲,免得继续对方套近乎又问东问西。
果然,小厮是见惯了客人脸色的,见玉簪虽是丫鬟打扮,但通身透着骨子气派,想着她们两个或许是哪家贵族小姐的奴婢,莫不是和青璃公子私通暗交来了?
想到此,小厮便埋头狡黠一笑,不再寒暄多问什么,只乖乖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