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他妈来的前一星期,刁媛媛就出事了。
本来到了春节前,刁媛媛的肚子都挺得老高了,她说要开始准备小衣服了,那天乐呵呵的告诉我,她找了个熟人,B超照出来是个女孩,以后要送小衣服,记得送女孩的。
我开心极了。老刁这些日子没什么顺心的事,工厂那边和朋友也闹翻了,准备生了孩子就分钱走人,还有就是在她妈的软硬兼施下,勉强让张老三搬来和她一块住了。但张老三真不是东西,什么家务都不干,不仅让钟点工给他洗内裤,还让人家做各种高难度的菜给他吃,钟点工一怒之下辞职不做了,现在没找着合适的保姆前,老刁还自己挺着个肚子晒衣服拖地板。
我说,行啊行啊,我找人给你女儿打个长命锁,再去找个和尚开光了,不过我最近手头有些紧,只能给你打个纯银的啊。
老刁说,没问题!
本来挺开心的一件事,但在我和刁媛媛分开后的那天晚上,张老三就因为刁媛媛没借他二十万做生意。两个人吵了起来。
那天晚上,张老三喝高了,回来就朝刁媛媛撒气,说自己因为没投资本钱,现在朋友赚到钱了分红利,当初投了钱进去的,最少的也分了五万。
刁媛媛没理他,径直走回房里。张老三找不到地方撒气,就冲到房间里对着老刁大吼大叫。说什么9块钱就买了老子的头婚,天底下哪儿去找那么便宜的事。
刁媛媛当时就拿起手机拨了11。拨了11后,张老三更加怒火攻心,说要死大家伙一块死,就抓着刁媛媛的头发,把她从卧室生生的拖到阳台上,非要把她推下去。
就这样,推推撞撞的,在阳台的护栏上挤来挤去。老刁就小产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刁媛媛的妈也送急救了,脑溢血,不知道能不能抢救得过来。她最后一句话就是,我害了我的女儿啊。
我没敢告诉老刁她妈脑溢血的事,只是求医生,能不能暂时别给病人讲。
医生看了看病床上的老刁,叹了一口气,说,你们照顾好她的情绪吧,她现在情绪也很不稳定。
我走到刁媛媛身边,看到她眼角的两行泪,我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我们都没说话,病房里很安静,直到刘光天赶来,才打破了这个难以启齿的场面。
刘光天的面瘫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一激动起来,嘴巴还是在抽搐。他说要去找人剁了张老三,丫的就是一杂碎。
我看着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就赶紧的把他拉了出去。
他还是挺激动,说张老三只要出了警察局的门,就让他竖着出来,横着进太平间。
一个护士把头伸出来,对着刘光天喊,小点声,别打扰病人休息。
我就小声说,瞧见没,让你冷静点,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报复张老三,是刁媛媛的事儿,刁媛媛他妈还在急救室抢救,你能不能安生一会儿?
刘光天说,别说刁媛媛我们仨一块儿长大的,这么恶劣的事情,换成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都看不下去。
我说,我知道你看不下去,但你现在看不下去也得看,对了,你和史燕怎么样了?
我不是在这种场合八卦,而是问问他,如果和史燕还没离婚,那就我一人守刁媛媛足够了,男女有别,省得别人戳老刁的脊梁骨。
刘光天说,前两天就把离婚手续给办了,房子给了她,存款一人一半。
我正琢磨着什么时候换他来替我看着刁媛媛的时候,就听到刁媛媛在里面叫我的名字。
我进去后,她第一句话就是,帮我找个律师,我要离婚。
那天我在医院呆了一个晚上,一大早刁媛媛就把我拍醒,催我回去,她说她没事了。
我还是不放心,打电话叫了刘光天来,并且叮嘱他千万别告诉刁媛媛她妈脑溢血还没醒。刘光天说放心吧,我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班是上不成了,我就去公司请了假,正准备回家补觉的时候,就接到王皓的电话。他说他妈说买了后天的火车票,看能不能后天去火车站接一下。
这几件事加到一块,简直让我头疼得要死。我就在电话里对他发了脾气,说,现在谁还有心思听你说这事儿?
他说,你发什么神经,昨天晚上我加班加了个通宵,今天还要去和客户谈一个项目,我天天累得跟狗一样,你这叫什么态度?你怎么就没心思了?!
我知道自己话说过火了,语气就软了下来,让他帮我找个律师。他问我怎么回事,我就把实情告诉给他听了。他听了,沉默了很久,说,我去问问,我不知道事情变成这样了。
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误会,除非那不是误会。我就说,我后天去和你接你爸妈,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说,什么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去火车站接我爸妈,那叫什么波?
我不想和他吵,就把电话给掐了。守了一个通宵,大脑欠缺思考。
在家里睡觉睡到下午三点的时候,王皓回来了。他进了卧室,在我的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在我耳边轻轻的说,臭丫头,说话真是……还是不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
我就醒了。
他告诉我,回来前去了一趟医院,去的时候,张老三正在医院里闹,说要离婚可以,先给他三十万。
我冷笑,张老三那个欣赏独立女性的老娘哪儿去了呢?她不是挺喜欢刁媛媛吗?
王皓说,鬼影子都没见着,我已经告诉张老三了,律师请了,这律师不止擅长打离婚官司,还擅长打故意伤害。
我问,你找着律师了?
王皓说,没,我吓那禽兽的。
突然,我觉得我身边这个男人,他能给我安全感,他的臂膀。能围成一个强有力的保护罩,保护我,甚至保护我的家人,我的朋友。
去接王皓他爸妈的时候,我买了张轮椅,心想他妈要是走不动了,还能坐坐。王皓说,你看你净瞎买东西,我妈犯得着坐轮椅吗?
我说。你懂什么,你爸出去遛弯的时候,用这个推着你妈去,还能遛远点,你妈也不用走不了多远就说累了。
他就用手捏捏我的鼻子,眼睛里都是溺爱。
到火车站接了他爸妈,又打了个车回家。车费一百多,心疼得我快哭了。
明年春节一定和他回去,再也不干这种蠢事了。一个月。要是每天都花两百多,我们一个月的工资都没了。
不是我这人庸俗,我这两天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足足一个月,先不说看病的钱,平时的生活费怎么办?我爸那种老好人一准每天自个去买菜,不会让他爸妈掏一分钱。
这问题,在晚上睡下后,我就和王皓说了这心事。当然,我是打了万千次腹稿才说出来的。王皓说,这问题我也想过了,咱们帮他们出了吧。
虽然说夫妻不能分彼此,但凭什么我们要好吃好喝的养着他爸妈,却在我爸妈这里白吃白喝?于是我说,你准备怎么出?我爸这个老好人会要你的钱?
他说,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这个月。咱俩AA制,还房贷的钱咱俩都拿出来放桌面上,这钱谁也不许动,剩下的分开支配。还有,平时你也让你爸去买个菜什么的,别老是让我爸买菜。
他冷笑一声,说,买菜花得了你几个钱?AA制?亏你想的出来。
我说,没错。是花不了我几个钱,但为什么我们每个月都在这里白吃白喝,你爸妈来了还要让我爸妈养你们一家子?
他说,什么叫养?你这话是不是太挖苦人了?当初是你让我爸妈来的,现在因为几个菜钱斤斤计较,你说的还叫人话吗?我家需要你家养吗?我又没说过让我爸妈来白吃你家,我不是都说了出这钱吗?几个菜钱要得了多少?你就跟我AA制?
我知道我这人不会说话,但他这样说,我也很委屈。就说,王皓,你现在要弄清楚,我们现在看上去是一大家人,但却是三个小家,每家的钱自有每家的用处,我们要还房贷,手里也没几个钱,本来这段时间啃老我就已经够愧疚了。现在这样我更愧对我爸妈。
他说,房贷的钱我拿出来就是了,平时我一分钱都没寄回过家里,我爸都一把年纪还出去卖盒饭,为的是什么?就是不给我们增加负担!我平日的钱全用在我们的房子上了,我爸妈现在好不容易来一次,话说难听些,我妈这身子,还来得了几次?就这样还要让他们自己掏腰包交生活费。什么道理?!
我越想越委屈,一口气憋在胸中出不来,他也闷在一旁抽烟。
这个时候,我听到我爸在外面说,亲家,我给你们加一床被子啊,这被子是新的,还没盖过呢,羊毛被,特暖和。
那被子是别人送的,一千多一床的羊毛被,我爸妈一直舍不得盖,说留着,等我们搬了新家送给我们。
我一下就哭出来了,一边哭一边说,王皓,你们一家子是不是要把我家榨干了才甘心?
他没说话,一直没说话。把头深深的埋进臂弯里,烟烧到手了,他才突然抖了一下。
扔了烟头,他拉开门,敲开了书房的门,说,爸妈,收拾一下,今天晚上我们出去住。明天我送你们回河北。
我爸就从卧室里蹬蹬噔的跑出来,我听到他问,你和燃燃又吵架了?
他妈说了一句话,具体是什么我没听到,我只听到他说,我们走,这里容不下我们。
他爸跑到我们的房间,看着正在哭的我,转身就给了王皓一耳光。骂了两个字,混球!
我爸把他爸连推带拉的弄回书房,说,孩子的事儿让他们自个儿解决,你们好好休息,一路颠簸的,也累了,小夫妻的,哪有不吵架的。
可能是那一耳光打醒了了王皓。他走回我们的房间,用力的关上了门。
我是第一次看到他哭,先是抱着头小声的呜咽,然后是喉咙里开始哽咽,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里滚下来。
那晚,他盖着羽绒服睡在地板上,我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想,或许这段婚姻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但是他爸妈没错,我爸妈也没错,错的是我们之间的差距。
汪特翰离婚了,刘光天离婚了,刁媛媛也离婚了,我呢?
一大早醒过来,王皓已经去上班了,我出门就撞见他爸妈,挺尴尬的,于是只叫了一声爸妈,就匆匆的刷牙洗脸完毕走人了。
我满怀心事的捏着一根油条去地铁站的时候,发现油条弄得我一手油,就翻包找卫生纸,没留神连人带油条的撞上了别人。什么也没说,咱赶紧的道歉,但发现对方的衣服已经被弄污了一大片。
我心里一惊,完蛋了,该不会说这衣服是阿玛尼的,要我陪个千儿八百的吧?
正在我惴惴不安的时候。对方连连摆手说没事。
我还是鞠躬,道歉不止,却不留神瞅到了他的皮包,上面写着XX律师事务所。
我说,你是律师?
他一边擦身上的油印,一边嗯了一声。
我弱弱的问,能把您名片给我一张吗?我有个朋友,最近打离婚和人身伤害官司,老没找着合适的律师。
他愣了愣。我又赶紧说,不给也没关系,我随口说说而已。
他就笑了,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我说,我叫马越恒,刚毕业,还在实习,你要打官司我帮你问问,我们所好像有个律师擅长离婚方面的。
谢谢了。我接过名片,他笑笑就走了,走了没多远,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追上去说,我不是搭讪的啊,真的不是,我都结婚了。
他囧了一下,说,我知道。
平时这种和陌生人说话的事儿我从不敢做,是老刁赐予了我无限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