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制服抱着一堆衣服的仆人朝她眨眨眼,然后低低鞠了一躬,疾步跑了。从他的脸色看得出他迫不及待要离开她。
奈妮红着脸四处张望看看是否有人注意到。走廊里只有几个男人,专注于自己的谈话中,还有几个穿着黑金两色制服的女人忙着自己的活儿,当她走过时向她鞠躬或者行屈膝礼。关于这件事她已经跟自己争论过上百次,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自言自语。她低声嘀咕了几句,发现自己又这样,立刻紧闭双唇。niniya当她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寻找是徒劳的时候,她遇到了兰恩。他背对着她,低头透过箭缝看着外面的庭院。庭院里传来的噪音全是马声和人声,马匹在嘶叫,人们在呼喝。兰恩看得那么专心,以至于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她从来没有成功地偷偷接近过他,不论她把脚步放得多轻,这是个令她讨厌的事实。在艾蒙村的时候,她是公认精通野外追踪和反追踪技巧的,虽然这种技巧少有女人有兴趣学习。
她站住了,双手捂着胃部压制它的翻腾。她酸酸地想,我应该给自己灌一剂蓝兰草和羊舌根。那是一种混合药茶,她会开给那些四处闲荡自称生病的人、或者举止像只笨鹅的人吃。蓝兰草和羊舌根会让你稍微振作,而且没有什么害处,但是,更主要的是,它的味道难吃得可怕,而且会在口里留上一整天。用它来治疗举止像个傻瓜的人最好不过。
此刻,她很安全地站在原地偷偷打量兰恩。他斜靠在石墙上,手指刮着下巴,观察下面发生的事情。他个子太高了,这是一个问题,而且,年纪大得可以做我的父亲,这是另一个问题。一个长着那种脸的男人一定很残忍。不,他不残忍。决不。而且,他还是个国王。他的国家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被毁灭了,而他不会登上王位,但是,他仍然是个国王。一个国王怎会喜欢一个村女?他还是个守护者。他跟茉蕾两位一体。她拥有他致死方休的忠诚,而且,他们的关系比任何爱人都要密切,她拥有他。她拥有我想要的一切,愿光明之火烧死她!他从箭缝前转过头来,她转身就走。
奈妮。他的声音传来,就像陷阱一样把她困在原地。我想单独跟你谈谈。可你似乎总是呆在女客楼,不然就是跟其他人在一起。她好不容易才抬起头面对他,但是,她相信自己的表情很平静。我在找岚,她不会承认自己在躲避他的,我们,你和我,很久以前就已经说清楚了。我令自己蒙羞我不会再那样做的你叫我离开。我从来没有说过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所说的是,我能给你的新娘礼物除了寡妇的黑纱以外什么都没有。那不是任何敢自称男人的男人应该给女人的东西。我明白,她淡淡地说道,反正,一个国王是不会送礼物给一个村女的。而这个村女也不能接受。你见到岚了吗?我要跟他谈谈。他应该去见艾梅林。你知道她想对他做什么吗?他眼中闪起的光芒就像阳光中的蓝冰一般。她暗自在脚上使力阻止自己倒退,直直地迎着他的目光。
岚艾索尔和艾梅林殿下都见闇黑魔神去了,他咬牙说道,把一件东西塞到她的手中,我会把这个送给你,就算我要用锁链把它锁在你的脖子上,也要你把它收下。她将目光扯离他的眼睛。当他生气的时候,他的怒视就像一只蓝眼雄鹰的目光。她的手中是一只沉甸甸的黄金印章戒指,色泽因岁月而黯哑,大得几乎可以戴在她的大拇指上。戒指上刻着一只飞翔在长枪和王冠上的鹤,雕工精细。她屏住了呼吸。这是墨凯里国王的戒指。她抬起头,忘记要以怒视对抗兰恩,我不能收下,兰恩。他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这不算什么。很古老,而且已经没有用了。不过,仍然有人能一眼认出它。拿着它,你就能从边疆一带的任何领主那里得到客人的资格,以及你需要的帮助。把它拿给守护者看,他就会提供协助,或者把消息带来给我。把它送来给我,或者送一张用它盖章的字条来,我就会来到你的身边,毫不迟疑,决不失信。我发誓。她的视野模糊了。如果我现在哭,我就要自杀。我不可以我不想要你的礼物,艾兰恩曼德格然。给你,收回去。他挡开了她试图把戒指还给他的努力。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温柔但是牢固得像手铐。那么,就当作是为了我而收下吧,当作是帮我一个忙。或者,如果它令你不快,就把它扔掉。它对我来说没有更好的用途了。他用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把她吓了一跳。我现在必须离开了,奈妮mashiara[8]。艾梅林希望今天中午之前离开,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也许,我们在前往塔瓦隆的路上有时间可以再谈谈。他转过身,大步沿着走廊离去。
奈妮摸着自己的脸颊。他触碰过的地方仍然留有感觉。mashiara。以心和灵魂爱着的人,却同时也是失去的爱的意思。无法挽回地失去。蠢女人!停止这种像个头发还没编成辫子的女孩一样的行为。这是没有用的,不要让他使你感觉她紧紧握着戒指,转过身,发现自己跟茉蕾面对着面,吓了一大跳。你在这里多久了?她质问道。
时间不长,不够让我听见我不该听见的话,艾塞达依流利地回答,我听到他说,我们很快会离开。你必须去收拾行李吧。离开。兰恩说的时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必须跟男孩们道别,她喃喃说道,然后横了茉蕾一眼,你对岚做了些什么?他被带去见艾梅林了。为什么?你跟她说了说了?她说不出口。他和她来自同一个村庄,她的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只不过是在他年幼的时候照看过他一两次,但是,一想到他如今的样子,她就无法阻止自己的肠胃揪痛。
艾梅林会召见全部三个男孩,奈妮。taveren是很罕见的,她不会错过在一个地方见到三个的机会。也许她会给他们一些鼓励,因为他们将会跟英塔一起去追捕偷走瓦勒尓之角的贼人。他们动身的时间会跟我们差不多,所以,你要是想道别,最好赶快。奈妮冲到最近的箭缝前往下看外面的庭院。到处是马匹,背着行李的马匹,装上马鞍的马匹,还有围着它们转的人在互相呼喊。唯一空出来的地方是艾梅林轿子的停放之处,它的一对马儿无人照料,耐心的等候着。外面还有一些守护者在查看自己的战马。庭院的另一边,英塔站在一群全副武装的石纳尓人中间。时不时地,一个守护者或者英塔的战士会走过铺着石板的院子交换只言片语。
我早该阻止那三个男孩跟你扯上关系的,她看着外面说道。伊雯也是,如果我可以这样做而又保住她的性命。光明啊,为什么她要天生拥有这种受诅咒的力量,我早该把他们带回家的。他们已经长大了,再不能用围裙的绳子绑住他们,茉蕾淡淡说道,而且你很清楚,为什么你永远办不到。至少,对他们的其中一人,你办不到。况且,那样就意味着伊雯要独自前往塔瓦隆。又或者,你决定放弃前往塔瓦隆的打算?如果你自己使用唯一之力的能力不接受训练,那么你永远没法用它来对付我。奈妮猛地转过身面对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她无法阻止自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孩子?啊,如你所愿就是。我猜你也会来塔瓦隆?是的,我想你会来的。奈妮真想揍她,把艾塞达依脸上闪过的微笑敲掉。自从裂世之后,艾塞达依一直没有公开地发挥影响力,更别说使用唯一之力,但是,她们在暗中出谋划策,操纵世事,像木偶师一般牵动着丝线,像移动石棋棋盘上的棋子一般利用君主和国家。她也想利用我。如果她能利用国王或者王后,为什么要利用我?就像是她利用岚一样。我可不是孩子,艾塞达依。
现在你要对岚做什么?你还没利用够他吗?我不知道既然此刻艾梅林和那么多艾塞达依都在这里,为什么你们不安抚他,但是你们一定是有理由的。你一定有什么阴谋。如果艾梅林知道你在捣什么鬼,我打赌她会茉蕾打断了她。艾梅林对一个牧羊人能有什么兴趣?当然,如果他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情引起了她的注意,他也许会被安抚,甚至被杀死。必竟,他就是他。而且,昨晚的事情在这里激起了不少怒火。每一个人都想找人指责。艾塞达依沉默了,一时不再说话。奈妮咬着牙齿怒视着她。
是的,茉蕾终于说道,睡狮最好还是继续沉睡。现在你最好去收拾行李吧。她向着兰恩离开的方向走去,就像是在地板上滑翔一般。
奈妮皱着眉头往墙上打了一拳,手中的戒指硌了她的手一下。她张开手掌看它。这戒指似乎助长了她的怒火,集中了她的憎恨。我会学的。你以为你知道就可以躲得过我吗。我会学得比你想象中好,我会要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为你对马特、珀林所作的事,对岚所作的事,愿光明助他,愿创世者庇护他。特别是为了岚。她合起手掌捏住那沉重的金戒指。也为了我。
伊雯看着穿制服的侍女把她的裙子折好放进一个皮面旅行箱里,仍然觉得有点不自在,虽然这一个月来她都在练习看着其他人做本来她完全可以自己做的事情。它们是那么漂亮的裙子,全都是阿玛丽莎女士的礼物,她身上穿的灰色骑马丝裙也是,虽然那裙子相对比较朴素,只有胸前点缀着几朵白色晨星。多数裙子要华丽得多。穿上任何一条都足以在安息日、或者春诞上大放光彩。她叹了口气,想到自己的下一个安息日将会在塔瓦隆,而不是艾蒙村。从茉蕾跟她描述过的一点点学徒生活来看事实上,她几乎没说多少她知道自己明年春天不会回家过春诞的了,甚至也不会回家过接下来的那个安息日。
奈妮探头进来。你准备好了吗?她走进来,我们必须尽快到下面庭院去。她也穿着一条骑马裙,蓝色,丝质,胸口有红色的情人结。另一件来自阿玛丽莎的礼物。
差不多了,奈妮。我几乎觉得要离开有点遗憾。我猜我们在塔瓦隆没有很多机会穿阿玛丽莎给我们的漂亮裙子。她忽然笑了一声,不过,贤者,我不会怀念每次都得提心吊胆的沐浴。一个人洗澡要好多了。奈妮欢快地回答。她脸色没有变,但是过了片刻,她脸红了。
伊雯露出微笑。她在想兰恩。想到身为贤者奈妮也会为了男人而出神仍然觉得有点怪异。她觉得,那样想奈妮不是很明智,可是最近,贤者有时候的举动就跟任何爱上某个男人的女孩一样莫名其妙。说起来,那家伙蠢得配不上她。她爱他,我看得出来他也爱她,那么他为什么这么蠢不肯说出来呢?我觉得,你以后再也不要叫我贤者了。奈妮忽然说道。
伊雯眨眨眼。确实,不需要再叫,但是奈妮除了生气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也没有如此正式,但这次为什么不?你已经是个女人了,奈妮瞥了瞥她没有编成辫子的头发,伊雯好容易才抑止了自己立刻把它扭成辫子的模样。艾塞达依的头发总是自己喜欢怎样就怎样,但是,她披散的头发是她开始新生活的一个标志。你是一个女人,奈妮坚决地重复道,我们是两个女人,远离艾蒙村,距离我们再次回家的时间也许还有很久。你只叫我奈妮会比较好。我们会回家的,奈妮。我们会。不要企图安慰贤者,女孩。奈妮粗声说道,但是她露出了微笑。
有人敲门,但伊雯还没去应门,妮苏拉就自己走了进来,一脸激动。伊雯,你们那个男孩企图闯进女客楼。她的语气显得很愤慨,还带着剑。就因为艾梅林让他那样子进来过岚大人应该更知礼才对。他在制造骚乱。伊雯,你必须跟他谈谈。岚大人,奈妮哼道,那小子越来越自以为是了。等我逮到他,我要叫他好看。伊雯把手放在奈妮的手臂上。让我跟他谈谈吧,奈妮。单独。噢,很好。再好的男人也比不上有人拴住的男人,奈妮顿了顿,半是对自己说地补充道,不过,最好的男人还是值得花精神去拴的。伊雯跟着妮苏拉走进走廊,边走边摇头。就算是半年前,奈妮也决不会补充后半句。不过,她永远不能把兰恩拴住。她的思想转到了岚身上。制造骚乱,是吗?拴住他?她喃喃说道,如果这次他还学不会礼貌,我就生扒了他的皮。有时候就是得这样,妮苏拉说道,快步走着,没有结婚的男人永远只有半文明程度。她斜了伊雯一眼。你打算嫁给岚大人吗?我不是想要打探什么,但是,你要去白塔;而艾塞达依很少结婚我听说,除了一些绿结,但是不多而且niniya伊雯知道她想说些什么。她听到过女客楼里的闲话,说要给岚找一个合适的妻子。起初,这些话令她妒火怒火一起烧。他从孩子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属于她。但是,她要成为艾塞达依,而他现在的情况是,一个可以引导的男人。她可以嫁给他。然后,看着他发疯,看着他死去。唯一能阻止的方法就是安抚他。我不能那样对他。我不能!不知道。她哀伤地说道。
妮苏拉点点头。没有人会侵犯你的权利,但是,你要去白塔,而他会是一个好丈夫。只要他接受好的训练。他在那里。女客楼的门口里里外外围着一群女人,全都看着外面走廊里的三个男人。岚,穿着红色外套,外面扣着宝剑,跟没有佩剑的阿格玛和卡金在对峙;即使经过了夜里发生的事,这里仍然是女客楼。伊雯在人群后站定脚步。
你得明白为什么你不能进去,阿格玛正在说,我知道这里跟昂都的规矩不同,但是,你是明白的吧?我不是想进去,岚的语气像是已经解释过无数次,我跟妮苏拉女士说,我想见伊雯,可她说伊雯很忙,我得等。而我做的只不过是从门口这里大声喊她。我不是想进去。您看看她们瞪着我的样子,您会以为我喊了闇黑魔神的名字。女人有自己的一套,卡金说道。在石纳尓人之中他的个子算高,几乎跟岚一样,身材瘦长,脸色发黄。他的顶髻黑得像沥青,她们订下了女客楼的规矩,就算这些规矩很蠢,我们也得遵守。女人中不少人挑起了眉毛,他赶紧清了清喉咙,你如果想要跟其中一个女人说话,就必须往里面送一条消息,但是,这消息会在她们选择的时间送到,在那之前,你必须等待。这是我们的风俗。我必须见她,岚固执地说道,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虽然我还觉得不够快,但是,我还是必须见见伊雯。我们会去把瓦勒尓之角和匕首找回来,把事情终结。终结。可是,我在离开之前想见她。伊雯皱了皱眉;他的语气有点奇怪。
不需要这么激动,卡金说道,你和英塔会找到号角,或者找不到。如果你们找不到,那么其他人就会得到它。时间之轮按照自己的意愿转动,我们只不过是时轮之模上的丝线。不要让号角迷住你的心灵,岚,阿格玛说道,它可以迷惑一个人我明白为什么但那是不对的。一个男人必须寻求责任,而不是光荣。要发生的事情总是要发生的。如果瓦勒尓之角注定要为光明而响,那么它会的。你的伊雯在这里。卡金发现了她,说道。
阿格玛回过头,看到她和妮苏拉一起,点了点头。我会把你交给她,岚艾索尔。记住,在这里,她的话是法律,而不是你的话。妮苏拉女士,不要对他太严厉。他只不过是希望见到他的年轻女友,而且,他不了解我们的风俗。妮苏拉带着伊雯穿过围观的女人。妮苏拉向阿格玛和卡金略略一点头,故意不把岚包括在内。她的声音很严厉。阿格玛大人。卡金大人。到了现在他至少应该了解我们这些风俗了,但是,他头脑发胀,不肯遵从,所以,我会让伊雯来对付他。阿格玛像父亲一样拍了拍岚的肩膀。你看。你可以跟她说话了,虽然这方式跟你想象的不完全一样。来吧,卡金。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艾梅林殿下仍然坚持他带着另一个男人离开,边走边说,声音越来越小。岚站在原地,看着伊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