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妮叹了口气,摇摇头,她们想说的是,我们要去damane的宿舍,救出一个damane。当她们推着茜塔走出棚子时,她仍然震惊地张着嘴巴。
贝乐;杜门站在甲板上看着日出。虽然从港口往上延伸的街道多半还是空的,码头已经开始忙碌。一只海鸥栖息在一根木桩上,看着他。海鸥的眼睛很无情。
你肯定要这样做吗,船长?亚林问道,要是宵辰人疑心我们在船上想做什么你只要确保每一根系绳的旁边都有一把斧头就可以了,杜门简单地回答,还有,亚林,要是任何人在那些女人上船之前砍绳,我就要敲破他的脑壳。如果她们不来怎么办,船长?如果来的是宵辰士兵呢?放心吧,男人!如果士兵来了,我就往港口入口冲,愿光明怜悯我们所有人。不过,在士兵出现之前,我都要等那些女人。现在,去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杜门回过头,抬眼看着山坡上的镇子,看着damane的宿舍。他的手指紧张地敲打着船栏。
红走近了镇子,海上吹来的微风把早餐炊火的气息送到岚的鼻中,努力吹拂着他那件发霉的斗篷,不过,他用一只手紧紧地拉着它。他们找到的外套中,没有一件适合他的身材,此刻,他觉得最好还是把袖子上的漂亮银刺绣和领口上的苍鹭遮起来。而且,宵辰人对于带武器的战败者的态度可能也不会延续到带有苍鹭标记的宝剑上。
早晨的第一道影子在他的前面伸展。他只能看到胡林骑马走在马车停放场的马匹之间。在那一行行商人马车之间,只有一两个人在走动,身上穿着修理匠或者铁匠的长围裙。英塔是第一个进城的,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珀林和马特跟在岚的后面,隔开一段不小的距离。他没有回头去看他们。他们应该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五个男人在清晨时分进入了法梅,但他们不是一起的。
他走进了马群,它们已经聚集在篱笆前等着喂食。胡林从两个大门依然关着栓好的马厩之间探出头来,看到了岚,向他招了招手,然后缩回去了。岚调转马头朝那边走去。
胡林牵着缰绳站在地上。他没有穿自己的外套,而是穿着一件长汗衫,虽然披着一件把他的短剑和破击剑都遮起来的厚斗篷,他还是冷得瑟瑟发抖。英塔大人就在那里,他说道,朝着一条狭窄的街道摆摆头,他说,我们把马留在这里,改成步行。岚下马时,嗅探者又说,菲恩就沿着那条街下去了,岚大人。我几乎在这里都闻得到。岚牵着红走到英塔身旁,他把坐骑绑在马厩后面。石纳尓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贵族,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羊皮外套,上面穿了好几个洞,宝剑扣在皮带上,显得满怪异。他的眼里闪着狂热的光芒。
岚一边把红绑在英塔的牡马旁边,一边犹豫地看着自己的鞍囊。他没法把真龙旗帜留在后面。他相信石纳尓人不会打开他的包裹,但是维琳就难说了,而且如果被她发现旗帜,不知道她会做些什么。可是,带着它还是令他紧张。他决定把鞍囊绑在马鞍后留在这里。
马特也来了,过了一会儿,胡林带着珀林也来了。马特穿着灯笼裤,裤脚塞在靴子里。珀林穿着那件短过头的外套。岚觉得,他们看起来全都是一幅邪恶乞丐的模样,可是,他们全都进了城,基本上没有引起注意。
现在,英塔说道,让我们去看看吧。他们漫步走到泥土街道上,装出没有特定目的地的样子,交头接耳,慢慢走出停放场,走上倾斜的鹅卵石街道。岚不太清楚自己都说了些啥,更别说其他人的了。英塔的计划是让他们伪装成跟其他任何一起走路的人一样,可是,街上的人真是太少了,五个人在这清晨的寒冷街道上可说是一群人了。
他们走成一团,可带路的是胡林,一边嗅着空气,一边左转右转。其他人跟着他转来转去,仿佛这就是他们的目的。他在这个镇子上走来走去,胡林喃喃自语,皱着眉头,到处都是他的气味,那么难闻,很难分辨新旧。可我至少知道,他还在这里。我肯定,其中一些痕迹不可能超过一、两天。我肯定。他更确信地补充。
更多的人出现在街上。这里是一个水果贩子在把他的东西摆上桌子,那里是一个腋窝下夹着一大卷羊皮纸、背上斜背着画板脚步匆匆的人,一个磨刀匠在给手推车的轮轴上油。两个女人从他们旁边走过,往反方向走去,一个低垂双眼,脖子上戴着银项圈,另一个穿着闪电标志裙子,牵着一条银链。
岚屏住了呼吸,好不容易才没有回过头去看。
那是不是马特深陷的眼眶里,两只眼睛都睁圆了,那是不是damane?这跟他们描述的一样,英塔简单地回答,胡林,我们是不是要把这个暗影诅咒的镇子里每条街都走一遍?他到过这里所有地方,英塔大人。胡林说道,处处都是他的臭味。他们来到了一个每座屋子都像旅店那么大、有三四层楼高的地区。
他们转过一个街角,岚吃惊地看到,街道一边的一座大屋门前站着二十个宵辰士兵守卫还有两个穿着闪电裙子的女人站在街对面另一座大屋门前的台阶上说话。有士兵守卫的那座屋子屋顶上有一面旗帜在风中飘扬,是一只金色雄鹰爪子握着一道闪电。那两个女人说话的屋子除了她们两个之外没有任何标志。军官的盔甲很华丽,有红、黑、金三色,头盔镀金涂漆,像一只昆虫的脑袋。然后,当岚看到蹲伏在士兵之间的那两只皮肤像皮革一般的巨大身影时,他踩空了一脚。
蛙熊。绝对没错,那楔形的脑袋,那三只眼睛。不可能。也许他真的是睡着了,这一切全是恶梦。也许我们甚至还没出发往法梅。
其他人走过那有人守卫的屋子时,都盯着那些野兽看。
以光明的名义,那些是什么东西啊?马特问道。
胡林的眼睛睁得几乎跟他的脸庞一样大,岚大人,它们是那些是跟我们没关系。岚说道。过了一会儿,胡林点点头。
我们是来找号角的,英塔说道,不是来看宵辰怪兽的。专心找菲恩,胡林。那些士兵几乎不看他们。街道笔直往下通往圆形海港。岚可以看到停泊在那里的船只;高大方正的船体,高高的桅杆,从这里看去很小。
他经常来这里,胡林用手背搓搓鼻子,这条街上留下了一层,一层又一层他的气味。英塔大人,我看他最近一次在这里是昨天。可能是昨晚。马特忽然双手捏住了外套。它在那里面。他转过身,回头走去,眼睛看着那座有旗帜的大屋,匕首在那里面。刚才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因为那些那些东西。可我能感觉到它。珀林用手指一戳他的胸膛。好了,在他们开始疑惑你为什么像个傻瓜一样瞪着他们看之前,停止这种行为。岚回头瞥了一眼。那个军官在看他们。
马特闷闷不乐地转回来,难道我们要继续走下去吗?它就在那里,我告诉你。我们要找的是号角,英塔吼道,我要找到菲恩,让他告诉我,号角在哪里。他没有慢下脚步。
马特没说什么,可他的整张脸都在哀求。
我也必须找到菲恩,岚心想。我必须。但是,当他看到马特的脸时,他说的是,英塔,如果匕首在那屋子里,菲恩很可能也在。我看,他是不会让那匕首或者号角的任何一个离开自己视线的。英塔停下脚步。过了一会儿,他说,可能是吧,不过我们在外面这里是永远不会知道的。我们可以等着他出来,岚说道,如果他会在早晨的这个时候出来,那就说明他是在这里过夜的。我打赌,他睡觉的地方就是号角的所在。如果他真的出来了,我们就可以在中午前回去找维琳,在天黑前做出计划。我不想等维琳,英塔说道,也不想等天黑,我已经等了太久了。我要在太阳下山之前把号角拿到手里。可我们不能确定,英塔。我知道,匕首就在那里。马特说道。
而且,胡林说菲恩昨晚就在这里,英塔抢在胡林作证之前说道,这还是你头一次愿意等一两天。我们现在就要去夺回号角。现在!怎样夺?岚问道。那个军官已经没再看他们了,可那座建筑前面至少还有二十个士兵。还有一对蛙熊。这真是疯狂。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蛙熊。然而,这样想并不能使那两只怪物消失。
所有这些屋子的后面似乎都有花园,英塔思索着环顾四周,如果那些巷子的其中一条就在一个花园之外有时候,人们忙于防御前方,就会忽视后背。来。他直接朝着最近的两座大屋之间的狭窄小巷走过去。胡林和马特小跑着紧跟在后。
岚跟珀林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的卷发朋友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然后,两人一起跟了过去。
那巷子仅仅比他们的肩膀宽了一点,不过,它的两边都是高大的园墙,一直通往另一条宽得可以让手推车或者小车通过的巷子。那巷子也铺了鹅卵石,不过,两边都只有建筑物的后墙、掩起来的窗户、宽阔的石板、以及被几乎落光叶子的树枝覆盖的高大花园围墙。
英塔带着他们沿着巷子一直走,直到来到那面飘扬旗子的后面。他从外套里取出铁背护手,戴上,一跃而起抓住园墙顶部,往上一拉,眼睛越过园墙往里张望,压低声音单调地说,树。花床。小路。连只鬼魂都等等!有个守卫。一个人。他甚至没戴头盔。数五十下,然后跟我来。他抬起一只脚扣住园墙顶部,翻了进去,岚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不见了。
马特开始慢慢数数。岚屏住了呼吸。珀林用手指刮着斧头。胡林捏住了剑柄。
五十。马特的话音还没落,胡林就爬上了墙头翻过去了。珀林紧跟在他身旁。
岚以为马特需要帮忙他看起来那么苍白、那么虚弱可是当他爬上墙时,一点问题都没有。石墙提供了足够的支撑点,过了一会儿,岚就已经进去了,蹲在马特、珀林和胡林身边。
花园里一片秋色,花床里除了常绿灌木之外什么都没有,树枝几乎都是光秃秃的。吹起旗帜的风在铺着平石板的小路上卷起灰尘。一时间,岚看不到英塔在哪里。然后,他找到他了,紧贴在屋子的后墙上,一手握剑,朝他们招手。
岚蹲着身跑过去,全神提防屋子那些面向园子的空窗户,无暇注意跑在身旁的伙伴。当他把自己贴在英塔身旁的屋墙上时,他松了口气。
马特不停自言自语。它在里面。我感觉到了。那个守卫在哪里?岚轻声问道。
死了。英塔回到,那家伙自信过头。他甚至没有尝试叫喊。我把他的尸体藏在了一个树丛里面。岚瞪着他。宵辰人自信过头?此刻阻止他不立刻回头的,是马特痛苦的呢喃。
我们快到了。英塔似乎也是在自言自语,几乎到了。来。当他们开始走上屋后的台阶时,岚拔出了剑。他也知道胡林在解开他的短剑和破击剑,珀林在不情不愿地把斧头从腰带上的环里拔出。
里面的走廊很窄。他们右边有一扇半掩的房门,闻起来像是厨房,里面有几个人在走动;有些听不清楚的对话声,以及偶尔传来的锅盖碰撞声。
英塔示意马特带路,他们从门前溜过去。岚一直监视着那狭窄的门缝,直到所有人都转过下一个墙角。
就在他们前方,一个苗条的黑发女人从一扇门里走了出来,手里托着一个盘子,上面放有一个杯子。他们全都定住了。那女人没有朝他们这边看,转到另一个方向去了。岚睁大了双眼。她身上那件白色长袍根本就是透明的。她转过一个弯,消失了。
你们看见了吗?马特沙哑着声音问道,你能看穿英塔一把捂住了马特的嘴,低声说道,把心放在我们到这里的目的上。现在,去找它。给我找出号角。马特指向一条狭窄的旋转楼梯。他们爬了一段楼梯,马特带着他们朝着大屋前方走去。走廊里的家具很少,看上去都是以曲线组成。这里或那里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挂毯,或者立着一面屏风,上面都画着几只栖在树枝上的鸟儿,或者一两朵花。有一道屏风上面有一条河,可是除了流动的水波和带子一般的河岸之外,再没有别的景色。
岚可以听到他们四周都有人活动的声音,拖鞋在地板上走过,说话的嗡嗡声。他看不到任何人,可是他完全能想象,某人走进走廊,看到五个手里带着武器鬼鬼祟祟的男人,然后发出警报的情景在那里面,马特轻声说道,指着前方的一对高大滑门,门上的装饰就只有一对雕刻把手,至少,匕首在里面。英塔看着胡林;嗅探者把门滑开,英塔举着剑跳了进去。里面没有人。岚和其他人赶紧跟进去,胡林立刻把滑门在身后关上。
彩画屏风挡住了其他所有墙壁和任何房门,而且遮蔽了从面向街道的窗户透进来的光。这个房间很大,其中一端放了一个圆形大柜。另一端有一张小桌子,地毯上的唯一一张椅子则面向桌子放着。岚听到英塔吸了口气,而他自己只想松一口气。弯曲的金色瓦勒尓之角,就放在桌子的一个架子上。在它下面,是那把华丽的匕首,柄上的红宝石反射着光芒。
马特冲向桌子,一把抓起号角和匕首。我们拿到了,他握着匕首摇晃,欢呼道,我们两样都拿到了。不要这么大声,珀林嘘道,我们还没把它们弄出这里。他的手忙着握住斧头柄,看起来却像是宁愿握着别的东西。
瓦勒尓之角,英塔的声音里透着纯粹的敬畏,他颤悠悠地用一根手指沿着绕在号角口上的那圈银色文字游走,用口型读出它的翻译,然后,兴奋地把颤抖的手缩回,是它。光明啊,是它!我得救了。胡林正在搬开遮挡窗户的屏风。他把最后一道移开,往下面的街道张望。那些士兵还在那里,好像生根了一样,他打了个哆嗦,那些东西也是。岚走到他旁边。那两只怪兽是蛙熊;这无可否认。他们怎会当他的目光从街道往上移去时,他的话消逝了。他看到的是街对面一座大屋的花园。他可以看出,更里面的隔着其他花园的墙壁已经被推倒,把花园都合成了一个。女人们或者坐在那里的长凳上,或者沿着小径散步,总是两个一起行动。用银链从脖子到手腕链在一起的女人。其中一个脖子上戴项圈的女人抬头往上张望。他隔得太远,无法看清她的脸庞,可是,有一瞬间他们的目光仿佛相接,他认得她。他的脸血色褪尽。是伊雯。他轻声说道。
你在说什么?马特说道,伊雯在安全的塔瓦隆。我真希望我也是。她在这里,岚说道。那两个女人正在转身,朝着联合花园远端的一座屋子走去,她在那,就在街对面。哦,光明啊,她戴着一个那种项圈!你肯定?珀林说道。他走上来看往窗外,我看不见她,岚。还有如果我看见,就算在这个距离,我也能认出她来。我肯定,岚说道。那两个女人消失在面向下一条街的屋子里。他的胃拧成一团。她应该很安全才对。她应该在白塔的。我必须救她出来。你们其他人哈!滑门沿着轨道轻轻滑开,一个同样轻的含糊声音响起,你们不是我预料中的人。有那么一会儿,岚目瞪口呆。那个走进房间的高个子剃头男人穿着一件长长的拖在地上的蓝色袍子,他的指甲长得叫岚怀疑他能不能操作任何东西。恭顺地站在他身后的两个黑发男人只剃了半边头,其余头发编成一条黑辫子搭在右边脸颊旁。其中一个人双臂抱着一把插在鞘里的宝剑。
他只有片刻时间呆看,然后,房间两边的屏风都翻倒了,露出后面的门,门前挤着四、五个宵辰士兵,没戴头盔,但是披着盔甲,手里握着剑。
你们跟前的是大领主图拉克,那个抱剑的男人开口了,怒视着岚他们几个人,可是一根指甲上涂了蓝漆的手指略略一动,他就住了口。另一个仆人鞠了一躬,走上前开始给图拉克脱袍子。
当有人发现我的一个守卫被杀之后,那个剃头男人平静地说道,我以为是那个自称菲恩的男人干的。自从环那么神秘地遇害之后,我就在怀疑他。他一直都想要那把匕首。他张开手臂让他的仆人把袍子脱下,只留下一条仿佛有数百道皱褶的裤子,用一条宽阔的蓝腰带扎着,裸露着上半身。尽管他的嗓音轻柔得几乎像是在唱歌,他的手臂和胸膛却都纠缠着结实的肌肉。他的语气显得对于他们手里的武器既没有兴趣,也不关心,可现在,发现的却是不但偷了匕首,还偷号角的陌生人。你们骚扰了我的清晨,杀掉你们之中的一、两个会让我开心。活下来的,就告诉我你们是谁,为什么来。他看也不看地伸出一只手那个抱剑的男人把剑柄放在他手上抽出一把沉重的弯曲剑刃,我不会让号角被弄坏的。图拉克没有再发出其他信号,可是其中一个士兵大步走进了房间伸手来拿号角。岚闹不清楚自己是否应该大笑。那个人穿了盔甲,可是他那张傲慢的脸对于他们的武器就跟图拉克一样视而不见。
马特了结了他。当那宵辰人伸出手时,马特用红宝石匕首划了他的手一刀。那士兵诅咒一声向后一跳,一脸吃惊的表情。然后,他大叫了一声。那叫声让人心寒,使所有人都震惊地呆住了。他把那只手举在脸前,它颤抖着开始转黑,漆黑从那流血的伤口开始蔓延了他整只手掌。他张大嘴嚎叫着,抓着他的手臂,然后,是肩膀。他踢着、痉挛着,翻倒在地,在柔软光滑的地毯上面翻腾,惨叫,他的脸也变黑了,他的黑眼睛鼓出来如同熟过头的李子,最后,一条发黑肿胀的舌头堵住了他的嘴。他抽搐着,发出刺耳的窒息声,脚跟敲打着地面,然后,不再动了。他的每一寸裸露肌肤都黑得如同腐烂的沥青,看上去只要一碰就会碎裂。
马特舔舔嘴唇,吞了吞口水;握着匕首的手不安地移动着。就连图拉克也张大了嘴呆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