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埋伏吗,大人?乌鲁轻声说道。
英塔下了几个必须的命令,石纳尓战士们都取下长枪,骑马散开。英塔做了个手势,他们从四个方向冲进村屋之间,气势如虹,目光四处搜索,长枪随时准备出击,蹄下尘土飞扬。没有动静,只有他们。他们收住缰绳,尘土开始落下。
岚把已经搭在弦上的箭放回箭袋,把弓放回背上。马特和珀林也是。洛欧和胡林则只是等在英塔留下他们的地方,不安地看着。
英塔挥挥手,岚和其他人骑马过去跟石纳尓人汇合。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的味道,当他们走到屋子之间时,珀林喃喃说道。胡林看了他一眼,他回敬着胡林的目光,直到胡林低下眼睛。闻起来不对劲。该死的闇黑之友和半兽人直接穿了过去,大人,乌鲁说道,指着没有被石纳尓人踩坏的少数痕迹说道。他妈的直接走到了渡口那里,还把渡船留在了对岸。见他妈的鬼!他们没把渡绳给割断算我们狗屎运好。人都到哪里去了?洛欧问道。
屋门打开,窗户打开,窗帘飘扬,尽管蹄声如雷,没有村民走出来。
搜屋。英塔命令道。战士们下马执行命令,可是,一个个摇着头回来。
他们就是不见了,大人,乌鲁说道,见鬼去了,该死。就像是他们心血来潮决定在大中午去他妈的散步。他突然停下,急切地指着英塔身后的屋子。那里的窗后有个女人。他妈的我怎么会漏了她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朝着屋子冲过去了。
不要吓她!英塔喊道,乌鲁,我们需要情报。光明蒙蔽你,乌鲁,不要吓她!独眼战士消失在打开的屋门里。英塔再提高嗓门。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好女士。我们是阿格玛大人的战士,来自法达拉。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屋顶上的一扇窗户砰地打开了,乌鲁探出头来,拼命四处张望。他诅咒了一句,把头缩了回去。传来砰咙哗啦的声音,他回到楼下,就像是一边走一边恼怒地踢东西。最后,他出现在屋门。
不见了,大人。但是,她刚才真的在的。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站在窗前。我看见她了。我甚至觉得,我在屋里的时候还看见过她,一转眼之间,她就不见了,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屋子是空的,大人。他居然激动得一句脏话都没有说。
是窗帘,马特喃喃说道,他只是错把窗帘看成了人。乌鲁横了他一眼,回到马背上。
他们去哪里了?岚问洛欧,你觉得他们是不是看到闇黑之友来所以都逃走了?还有半兽人和一只迷惧灵。还有胡林说的更糟糕的东西。如果他们拼命逃走了,那么他们是聪明人。
岚,恐怕他们是被闇黑之友捉走了,洛欧缓缓说道。他的脸扭曲着,宽大的鼻子皱成了一团,几乎是在嘶吼。用来喂半兽人。岚吞了吞口水,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如何喂养半兽人永远都是个连想一想都恶心的话题。
不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英塔说道,都是我们追的闇黑之友干的。胡林,这里有没有暴行?谋杀?胡林!坐在马鞍上的嗅探者惊醒过来,狂乱地四处张望。他刚才一直瞪着河的对岸发呆。暴行?是的,大人。谋杀,不是。不完全是。他斜眼瞥了瞥珀林。我以前从来没有闻过这样的味道,大人。但是,有伤人的事情发生过。能肯定他们是过了河吗?他们有没有折回头?他们过了河,大人。胡林不安的看着对岸。他们过去了。不过,他们在对岸做了的事情他耸耸肩。
英塔点点头。乌鲁,我要那艘渡船回到这边来。我还要派人侦察对岸然后才过河。这里没有埋伏不等于当我们被河水分隔的时候没有。那艘渡船看上去不够把我们一次运过去。去想办法。乌鲁鞠了一躬,过了片刻,拉刚和梅西玛开始互相帮忙脱下盔甲。脱到只剩下短裤,身后的衣服里塞着一把匕首,迈开经常骑马造成的弯脚小跑到河边,走进水中,开始用手攀着渡绳渡河。渡绳在河中央坠得很低,河水没到他们的腰部,湍急的水流把他们往下游拉扯,不过,他们很快就爬上了渡船,花的时间比岚预期的要少。他们拔出匕首,消失在对岸的林中。
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之后,那两个人重新出现了,开始慢慢拉着渡船回来。渡船靠在了村子下方的岸边,梅西玛留下把船绑好,拉刚则跑到英塔跟前。他的脸色苍白,脸颊上的箭疤十分显眼,他的声音在发抖。
对岸对岸没有埋伏,大人,但是他深深鞠了一躬,这趟任务使他又湿又冷。大人,您必须自己去看看。在那棵距离对岸岸边五十步的石橡树那里。我无法形容。您必须自己去看。英塔皱着眉,看看拉刚又看看对岸。最后他说道,你做的很好,拉刚。你们两个都是。他的语气精神起来。乌鲁,从屋里给他们俩找些擦身的毛巾。看看有没有人留下可以泡茶的水。如果可以的话,给他们喝点暖身的东西。然后把第二队以及驮马带过来。他转身对岚说道,啊,你准备好去看看迩日琳河的南岸没有?没有等回答,他就跟胡林以及半数战士一起朝着渡船骑去。
岚只犹豫了片刻就跟了上去。洛欧跟他一起。令他惊讶的是,珀林骑在他们前面,样子阴沉。一些战士一边沙哑地开着玩笑一边下马拉扯渡绳,把渡船拉过来。
马特等到最后一刻才骑马过来,挤上船去。其中一个石纳尓战士在解开渡船。我迟早都是要来的,不是吗?他喘着气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必须找到它。岚摇摇头。马特的样子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岚几乎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来。为了找到匕首。让英塔拿走号角吧。我只想为马特找到匕首。我们会找到它的,马特。马特板着脸瞪了他一眼外加对他的漂亮红外套的冷冷一瞥然后转身走开。岚叹了口气。
一切会好的,岚,洛欧轻声说道,总会好的。渡船离开岸边,落入水流中,响亮地吱呀一声牵动渡绳。战士们穿着头盔和铠甲、背上背着剑,在船上走动拉扯渡船,他们是笨拙的渡船夫,但是足够拉着渡船过河了。
我们离开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珀林忽然说道,在暗礁渡口。渡船夫的靴子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渡口附近的水流汩汩作响。那就是我们离开家的情景。然而这次,情况更糟。怎么会更糟?岚问道。珀林没有回答。他搜寻着对岸,他的金色眼睛几乎在发光,但是,那并非渴望的光芒。
过了一分钟,马特问道,怎么会更糟?会的。我闻到了。珀林不肯再说。胡林紧张地看着他,不过,自从离开法达拉,胡林似乎看任何人任何物都很紧张。
渡船撞上南岸,结实的厚木板撞在几乎遮挡在树木下的坚硬粘土上发出空洞的砰击声,英塔命令负责拉渡船的石纳尓战士们留下两人把渡船拉回去,其他人全都上马,跟着他走上岸。
往前走五十步到一棵巨大的石橡树那里,英塔边骑进树林边说道。他的声音太过冷漠。如果拉刚无法形容的话有些战士松了松背上的宝剑,手中拿好了长枪。
起初,岚以为那些绑着手臂吊在石橡树粗大的灰色树枝上的影子是稻草人。深红色的稻草人。然后,他认出了两张脸。常古,还有另一个跟他一起看守的男人。尼岛。他们眼睛瞪着前方,牙齿呲裂着静止在痛苦的嚎叫中。他们受了很久的折磨才死去。
珀林的喉咙发出了一个近似于咆哮的声音。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场面,大人,胡林虚弱地说道,我从来没有闻过这么可怕的暴行,除了那个晚上的法达拉地牢。岚狂乱地搜寻着虚空。火焰似乎成了妨碍,令他眩晕的光芒随着他痉挛一般的吞咽而摇晃,但是,他竭尽全力,直到把自己包围在空灵之中。然而,眩晕在虚空中跳动着。第一次,它不是在虚空外,而是在虚空里。难怪,看到这样的场面。这个念头在虚空的表面掠过就像落在热锅上的水滴。他们遇到了什么事?被活生生地剥了皮,他听到身后有人说道,还有某人作呕的声音。他猜那是马特,但是,那些都距离虚空中的他很遥远。可是,那令人恶心的闪光也在虚空中。他想,自己也可能快要吐了。
把他们放下来,英塔厉声说道。他犹豫了片刻,补充道,埋了他们。我们不能肯定他们是否闇黑之友。他们有可能只是被当成囚犯抓走了。有可能。至少,让他们得到母亲的最后拥抱。有人小心翼翼地拿着刀子骑马上前;就算是对能征善战的石纳尓人来说,把自己认识的人被剥了皮的尸体放下来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你没事吧,岚?英塔问道。我也不习惯这种事情。我没事,英塔。岚释放了虚空。没有它恶心的感觉稍微轻些,他的胃仍然在收缩,但是好一些了。英塔点点头,掉转马头看着他的战士工作。
葬礼很简单。在地上挖了两个洞,大家沉默地看着尸体被放进去。挖坟墓的人就这样开始往墓里填土。
岚很震惊,但是洛欧轻声给他解释。石纳尓人相信我们全都来自于大地,所以必须回归大地。他们从来不使用棺材或者寿衣,尸体从来不穿衣服。大地必须拥抱尸体。他们称之为母亲的最后拥抱。他们也没有悼念词,只说愿光明照耀你,愿创世者庇护你。母亲的最后拥抱欢迎你回家。洛欧叹了一口气,摇摇巨大的脑袋。这次我认为没有人会说这句话。不论英塔怎么说,岚,常古和尼岛杀死了守护狗门的守卫并且把闇黑之友放进堡垒应该是事实。那一切一定都源于他们俩。那么,是谁朝朝艾梅林射了那支箭?岚咽了咽口水。是谁向我射箭?洛欧没有回答。
乌鲁带着其他战士和驮马来到时,最后一些泥土正在被铲进坟墓。有人把这里的发现告诉了他们,独眼战士呸了一声。该死的半兽人在灭绝之境里面有时候也做这种事。目的就是要让对手他妈的心惊胆战,或者见鬼的警告你们不要再跟。要是这招在这个地方奏效,烧死我好了。众人离开之前,英塔在无名坟墓之前停了停,那两堆光秃秃的泥土看起来要容纳一个人显得太小了。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愿光明照耀你,愿创世者庇护你。母亲的最后拥抱欢迎你回家。当他抬起头时,他逐个看了看每个战士。每一张脸都没有表情,英塔的脸更甚。他们在台温隘口救了阿格玛大人,他说道。有几个战士点了点头。英塔掉转马头。哪边走,胡林?南边,大人。追踪!我们要狩猎!森林很快变成温和起伏的平原,有时候被一条设法钻到山丘之间的浅薄小溪分开,所有山丘都不过是个低矮的突起或者大土墩,几乎不值得获得名字。这是非常适合马匹行走的郊野。英塔利用了这一点,采用了平稳而快速的步子。岚不时就可以看到远处大概是农屋的屋子,有一次还有一个像是村庄的地方,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着白光,距离他们几里远。但是,他们附近的大地荒无人烟,只有点缀着灌木丛和树木的草原,时不时会有一些树丛,但从来不超过一百步宽。
英塔派出两个战士作为侦察员先往前跑,只有当他们跑到小丘上时才能看得到他们。英塔的脖子上带着一个银哨子,一旦胡林说痕迹转了向,就用哨子把他们叫回来。但是,痕迹没有转向。往南。一直往南。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会在三、四天之后到达塔力达地域,英塔边骑边说道,在那里阿图尔鹰之翼取得了最伟大的一次胜利,当时类人带领半兽人离开灭绝之境来跟他作战。那场战斗持续了六日六夜,结束之后,半兽人逃回灭绝之境,再也不敢挑战他。他在那里建了一座纪念碑纪念自己的胜利,那是一个高达一百班的尖顶。他不让人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而是把那些战死的每一个战士的名字刻上去,碑的顶部有一个金色太阳,标志着光明在那里战胜了闇影。我想看看,洛欧说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纪念碑。英塔沉默了片刻,当他说话时,他的声音很平静。那个碑已经不在了,建造者。当鹰之翼死去时,那些争夺他的帝国的人不能容忍标志他胜利的纪念碑存在,就算上面没有他的名字。那里只剩下纪念碑的基石。至少,再过三、四天,我们就可以看到那块基石。他的语调结束了这次讨论。
当他们经过一个用石膏砖建造的方形建筑时,金色的太阳仍然挂在头上。那座建筑距离他们不到一里,不高,不到两层楼,但是占地很广。它看上去已经被遗弃很久了,屋顶没有了,只有少数黑色瓦片还挂在屋椽上,多数曾经是白色的石膏砖落下了,露出下面饱经风雨的黑色砖头,墙壁倒下,露出庭院和腐烂的房间。灌木,甚至树木,在曾经的庭院的缝隙里生长。
一座庄园大屋,英塔解释道。他恢复的少许幽默感似乎随着他看往那座建筑的目光而消失,当哈拉达卡仍然存在时,我猜那个庄园主经营着这里方圆一里格的农场。也许是个果园。哈丹人热爱他们的果树。哈拉达卡?岚问道。英塔喷了喷鼻子。
难道再也没有人学习历史了吗?哈拉达卡,哈丹的首都,我们现在脚下踩着的地方,曾经是哈丹的国土。我见过一张老地图,岚闷声说道,我知道那些已经逝去的国家。玛勒都、勾班和卡拉镭。但是,上面没有什么哈丹。曾经存在的国家还有其他,洛欧说道,玛河丹,位于如今的黯河丹和阿漠一带。还有金挞拉。百年战争把阿图尔鹰之翼的帝国分成了许多国家,大的,小的。小国要么被大国吞并,要么联合在一起,就像阿塔亚和穆兰迪一样。我想,也许,更准确地说,是被迫聚在一起,而不是联合。那么,它们发生了什么事?马特问道。岚没有注意到珀林和马特骑到了前面跟他们在一起。上次岚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在队伍后面,离岚越远越好。
它们无法保持统一,巨灵回答,农作物失收,或者贸易失败。人们失败。反正就是有某些失败,于是国家缩小了。国家的消失,通常开始于成为邻国的附属国,但是,那些附属关系永远不能持久。随着时间过去,国土终于被真正地抛弃。也许在这里或者那里会留下一两个村庄,但是,多数土地都沦为荒地。哈拉达卡被真正弃置的时间距今快有三百年了,它的国王坐在城墙之内,无法控制外面的事情。据我的理解,如今哈拉达卡本身也完全消失了。哈丹的所有城镇都没有了,那些石头被农夫和村民运走了挪为己用。然后,多数用这些石头建成的农场和村庄也消失了。这是我在书本上看到的,我的眼前所见也证明了。哈达达卡曾经是一座相当雄伟的石城,持续了大概一百年,英塔苦涩地说道,最后,人民离开了,城市被逐块逐块石头地搬走。全都消逝了,还没有出现的一切也在消逝。所有事物,所有地方,都在消逝。很少有国家能真正控制它在地图上声称拥有的国土,今天的地图上所标示的国土也很少跟一百年前一样。百年战争结束的时候,一个人从灭绝之境往南一直走到狂暴之海,途中经过的国家一个紧接着一个。如今,同样的路程我们却几乎可以沿着一些没有国家的荒野一路走完。我们边疆国家因为跟灭绝之境的战斗而坚强、完整。也许,这里的人没有可以使他们坚强的动力。建造者,你刚才说他们失败吗?是的,他们失败,今天仍然屹立的国家有多少明天会倒下?我们人类就像漂浮在洪水中的垃圾一样,正在被席卷而去。再过多久,这里将只剩下边疆国家?再过多久,我们,也会倒下,从灭绝之境到狂暴之海之间,只剩下半兽人和迷惧灵?震惊的沉默。就连马特也没有说话。英塔沉浸在自己的阴暗念头之中,向前骑去。
过了一段时间,侦察员飞奔回来,腰挺得笔直,长枪直指天空。大人,前方有村庄。我们没有被发现,但是,那村庄就躺在我们前进的路上。英塔从沉思中振作起来,但是一直没有作声,直到他们走到一个低矮土丘顶上,看到那个村庄。但是他开口只是为了下令,然后从鞍囊里翻出一个望远镜,拿到眼前查看那个村子。